“我不同意。”


    会议室里不仅有战队经理，公关运营部负责人，还有更上层的话事人。


    孙哲平从医院回来，系统诊断给出的结论是中度腕管综合征。


    医生给出两种治疗方案，一个偏保守，药物加护指固定，静养两个月左右，说不定能恢复；另一个直接一点，手术，避免后续手伤复发加重到重度，但是大概率术后无法完全恢复手部灵活的巅峰状态，且需要进行长期的康复训练。


    他的想法是保守治疗，并且从冬休开始。


    “我现在就开始休养难道能现在就改队伍的名单吗？现在就着手考虑提拔青训生还是商量转会，等冬休开始就变更名单，抓紧磨合。”


    说着不同意的张佳乐双手放在膝盖，垂感的裤子任他蹂躏，在松手的那一刻也会恢复平滑。


    “你的意思是要冬季转会期退役，然后让新人来接手落花狼藉？”


    经理很克制地询问，竟然也想不出更周全的方法。


    会从事这个行业的，上到出资人下到公众号撰稿人，除了极少一部分人，大都多少带着一腔对游戏和电竞的热爱和期许。


    这样的职场环境有时夹杂着江湖文里爱说的义气，身边的同事几年不见得有大变动。


    偏偏只有吸引着新人把目光投来的那批人，最容不下人情和义气。


    经理也会遗憾她第三赛季被繁花血景的组合吸引入职，亲眼看着从出道时耀眼的新人之一变成百花又一个招牌的倪夏，这样的三个人还没一起举起过决赛的奖杯，即将又失去机会。


    “我不同意。”


    倪夏眼睛泛酸，她自己看不到，孙哲平看到了。


    眼眶都红了，有泪珠在打转，好可怜的样子。


    新人墙撞上叶秋没哭，停步四强没哭，输给周泽楷背负巨大的争议也没哭，现在商讨队内事务却想哭，


    说要当队长的人怎么能这么心软？


    “你又不同意什么呢？”


    他放软了声音，倾听她的想法也哄她接受现实。


    张佳乐在倪夏的眼泪真正落下之前只会准备好纸巾，收在自己这，如果眼泪没落下，那他就没有打算递过纸。


    他难免对孙哲平恨恨。


    为什么在爆发前极力降低他们心目中他的手伤程度，为什么自己真的放松警惕，又为什么要到倪夏用眼泪来换一个他听他们想法的地步。


    “是因为我上次只说要和百花、张佳乐一起拿冠军忘记提你了吗？那我现在说，我是要和孙哲平一起拿冠军，不是落花狼藉。


    “你现在就去做手术，不要拖到冬休。也不要说什么冬休退役让我们和新任落花狼藉磨合的事，再怎么说也该等到这赛季结束，冠军队伍里落花狼藉后面跟着的名字应该是孙哲平。”


    说着这样情绪满到快溢出来的话，倪夏的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像在陈述。


    是因为但凡语气再激烈一点，哭腔就要压抑不住了。


    孙哲平摆弄落花狼藉的账号卡，许多年过去，最初鲜艳的游戏封面贴纸被撕去，剩下和胶体相接的粗糙白纸底，又在上面覆盖大一号的粉色文创纸，落花狼藉端正居于正中，边角塞满了精致的简易儿童画。


    “是自习课太无聊了！”


    单肩背着书包的倪夏眉眼高高扬起，林敬言偏问她作业写完没，


    她拿出试卷拍在桌面上，让他有本事帮她写完数学后三道大题。


    张佳乐看两眼试卷就抚住太阳穴，一个劲喊题目里有病毒，他头疼。


    孙哲平在旁边找烧烤店的老板借502胶，把倪夏自习课折腾出的产物摁在了账号卡上。


    烧烤店四处都烟熏火燎，倪夏拿出的试卷上也沾满炭火味，她嗅嗅，嫌弃不愿意放回书包里，


    那张试卷跟着他和张佳乐回了K市，第二天的学校里，林敬言被一通电话叫去，给她做的背书。


    这张账号卡还经得起再一次烧烤店的炭火吗？


    孙哲平不知道，就像那张试卷现在泛黄，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来，他们三个人围在一起看，空着的那三道题也没有了需要解答的时效。


    是及时行事打到不能打的那一天，还是花几年赌未来一个可能？


    孙哲平不知道，


    他做出拉队伍、拉队友的决策太过果断，才会在现在徘徊不定。


    “哲平啊，”


    话事人坐在上位，整场会议一言不发，直至现在。


    代表着百花管理层的利益而来，他有太多考量，


    “当初你一个人，高中还没毕业，跑到这里来，敢和我们商量创立一个几个月后就进联盟最高赛事的战队，承诺一定会打出成绩，会有价值。


    “是，我们那时候看到了未来商业的可能性，在想着着手参与这板块的事。佳乐都不知道，我自己以前就看比赛，私下问你为什么不选B市的战队，皇风还有微草，都不是籍籍无名挣扎的小战队。


    “你说你不想成为一个战队荣耀的助力，想做那个创造荣耀本身的人——所以，虽然我也不敢说百花是联盟对选手最好的战队，但是至少你可以选择你想走的路，我们可以为你托底。”


    所有人都看过来，把沉重的期许的、祈求的的目光压在孙哲平身上，让他一切一切的话都暂时难以挤出口。


    “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谢谢。”


    这场会议该结束了。


    “扣扣”


    还没等话事的股东宣布会议结束，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我现在放人进来不是在做坏人吧？”


    股东特意看着倪夏问。


    倪夏连忙摆手，闭眼用指腹压了压眼球。


    “实在不好意思，小夏啊，现在能出来一下吗？有个紧急的商务邀请，你来看看。”


    商务部下面分管对外合作的负责人摆出一副笑脸，厚脸皮来会议室要人。


    “哥，什么活动？我一个人。”


    倪夏一开口还是有些闷声闷气，礼貌接过了负责人抽出的纸巾，叠好收进口袋。


    就近坐到一连串会议室边上的开放对话区，负责人把整理出了品牌方要求的平板反过来给倪夏看。


    “时间这么急，还赶这个时候，本来我们也是想着尽量不让你为难，要拒绝的——但是这次是官方的联名，还特意点的你和周泽楷……你明白吧。”


    虽然不是直接的官方，可是冠上了官方的名字，怎么也能说是官方有意思在里面。


    联盟不缺神枪手，甚至百花内部也爱推倪夏和张佳乐的枪系组合，唯独拉倪夏和周泽楷出来，先不考虑两个人的先后，可不是让百花和轮回看到了联合锁定中国赛区代表神枪手形象的风向标，


    鹤蚌相争，之后的渔翁不能得利。


    “这是专门指着我们神枪手来的？”


    倪夏看拍摄地点在官方总部的B市，一下子了然大半，和负责人笑着反问。


    “是啊，本来想争取一下你和张佳乐，一下子被否了。据说嘉世那边推苏沐橙也被否了。”


    简直像奔着蹭上周她和周泽楷那大逆不道发言的热度来的。


    既然这样指定萝卜坑了，那负责人也只是通知来的，倪夏没有不应的。


    【冬春秋：真是谢谢，不仅为自己争取了商务，还顺便拉我一把】


    看来周泽楷手机在身边，也许他也刚被通知商务。


    【周泽楷：那句话是真心的，不会因为这个更讨厌我吧】


    他还是那样喜欢在每句话后加上表情包，就像线下见面他也总喜欢用少言寡语中和他锋利的脸。


    【冬春秋：那倒没有，说谢谢不是阴阳怪气】


    等这个商务公开，他们两的粉丝就有正经理由在需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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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致对外了。


    下午张佳乐没来训练，也没给倪夏发消息，像是匆忙被叫走交接队内事务顺便谈心。


    晚饭后他和孙哲平一起，把他们集中，宣布这个赛季剩下的时间张佳乐会代理队长职务，


    “把副队的职务交给你，需要张佳乐手把手带你几天吗？”


    倪夏佩服孙哲平整理情绪的速度，


    “一个下午乐乐已经学会当队长了吗？不会之后你在医院还要随时接听他的求助电话吧？”


    她怼回去，伤心人只有张佳乐。


    身边的队友神态各异，有立刻打趣喊张佳乐队长，被张佳乐拍头的；有询问之后团队训练计划是不是要大改的……


    “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所有营造出来的嘈杂声都消失，目光又汇聚到孙哲平身上，


    这次他决定好了，


    “无论这个赛季结束是怎样，就只当我在休更长的夏休假，假期结束，大雁南归，我就会回来。”


    手心很久没有这样疼过了，张伟停止鼓掌后和倪夏说。


    “好好做手操吧。”


    她不当这是玩笑。


    训练室的灯又没有灭，倪夏这次也不是半夜醒来，她还好好穿着长裤和外套。


    她和张佳乐换了训练室里的几位，搬到并排的位置，方便及时交流安排队伍的训练任务和其他战队事务。


    张佳乐本身对队长的事务算熟悉，一些文件孙哲平不耐烦看的时候他没少签字，建队初也没少分担劳务。


    “最初定孙哲平是队长……我是不是和你说过？”


    倪夏点头，


    “再说一遍吧，泡面没泡开呢。”


    她取下叉在泡面盒边缘和纸盖里的叉子，搅了搅面条，把腊肠拌到汤底，又原样叉回叉子。


    “他都退役了去公会那了……他说我明明眼睛很大，按理来说看着很精神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说话的时候，看久了感觉我总是没兴致，”


    张佳乐照着倪夏的样子也搅一搅面条，


    “可能就像你现在这样——诶诶，别偷偷睁大眼啊。你总是不完全睁开眼睛，看起来就感觉有点疲惫吧？”


    张佳乐捏着倪夏的脸，非让她看自己有没有完全睁开眼，蹬得四周都能看见眼白了，两人都笑，他接着说，


    “确实。我不像孙哲平，赛前能几句话就振奋人心，赛后要是输了我也很难立刻自己走出情绪去总结安慰人，我签的那些文件有时候我草草看过也没完全明白，你看副队青训营的工作我也没做好……


    “总之那时候我就说，还是大孙你做队长吧，我挂名个副队，主要任务还是研究比赛。”


    面泡开了，倪夏卷了一叉子吹凉。


    从高中毕业后，泡面就变得有些索然无味，闻着香，吃起来腻。


    “那为什么现在觉得自己能当好队长了？”


    张佳乐掀开泡面盖，还是截了半截自己的火腿给倪夏，


    “你要听哪个理由？说给别人听就是因为我好歹熟悉队长职务，本来也是副队，名正言顺。”


    “说给我听。”


    “说给你听就是——”


    他没吃泡面，移到一边，从倪夏背后接手她手里的叉子，喂到她嘴边。


    倪夏吃进，咬在他指尖。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队长，但在那之前，在我真正疲惫之前，还是想拦在你前面，就当是我的私心，未来的小队长。”


    倪夏回眼看张佳乐，他的眼睛又不自觉半垂着，睫毛扑朔挡住了瞳孔的光亮和缠绻的温度。


    “张佳乐，让你从挡在我前面的人变成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我的私心。”


    没吃完的两桶泡面摆在远离键鼠的位置，张佳乐给倪夏展示弹药专家不同打法的侧重，和她商议今夜之后百花的王牌枪系组合如何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