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人，陆续向外走去。


    有几位之前出言质疑的专家，走到门口时，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平静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羞愧，震撼，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敬畏。


    另一些人，则对着陈登星和钱老的方向，郑重地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他们明白，今天这场会议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技术本身。


    这是国家科研领域，一次思想上的破冰。


    钱老用他的威望，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扫清了前进道路上的第一重障碍。


    国之砥柱，高山仰止。


    这份胸襟和气魄，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深刻的敬畏。


    很快，巨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陈登星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他需要尽快回去，将脑海中关于远地点发动机和轨道测控的方案，整理成可以执行的图纸。


    “登星同志，你等一下。”


    钱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登星转过身，看到老人正对他温和地笑着。


    “不着急走，陪我这个老头子，单独聊几句。”


    钱老的秘书，很有眼色地为两人引路。


    他们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了钱老那间简朴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陈设简单。


    除了堆积如山的书籍和资料，最显眼的就是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


    秘书为两人泡好了茶，便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氤氲的茶香，和两位跨越了年龄的科学家。


    钱老示意陈登星坐下。


    “今天在会上，让你受委屈了。”


    老人家的开场白，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陈登星摇了摇头。


    “谈不上委屈。”


    “没有经历过质疑的理论，算不上真理。”


    钱老赞许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说得好。”


    “做我们这一行的，最怕的不是技术上的困难，而是思想上的僵化。”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你今天那番话，说得很重，但也很及时。”


    “就像一盆冷水，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给浇醒了。”


    “有时候，我们确实会被自己的资历和经验所束缚，反而看不清最简单的道理。”


    钱老放下茶杯，目光变得认真起来。


    “我们说回技术。”


    “关于那个百分之三的误差，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


    陈登星没有隐瞒。


    “是。”


    “我的方案，不需要改动现有的燃料配比，也不需要更换发动机的耐高温材料。”


    他的话，让钱老原本就充满兴趣的眼神，变得更加明亮。


    不改动这两个最核心的部分，又要如何解决推力不稳的问题。


    “你的思路是？”


    钱老身体微微前倾，像一个渴望知识的学生。


    “改变发动机的喷射方式。”


    陈登星言简意该。


    “传统的单喷口设计，能量的指向性太强，任何细微的燃烧不均，都会导致推力方向的偏差。”


    “我的方案，是采用矩阵式脉冲喷口。”


    “将单一的持续推力，分解为上百个可以独立控制的高频脉冲推力。”


    “通过一套全新的算法，实时调整每一个喷口的推力大小和频率，从而实现对总推力的矢量微调。”


    陈登星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钱老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微闭。


    他的大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解析着刚才听到的那段话。


    矩阵式喷口。


    高频脉冲。


    矢量微调。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惊雷，在他那片浩瀚的知识海洋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方案，已经完全脱离了现有航天发动机的技术体系。


    它没有去修补旧框架的漏洞。


    而是直接构建了一套，匪夷所思的，全新的底层逻辑。


    许久之后，钱老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着陈登星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赞许来形容。


    那是一种，看到了未来的震撼。


    “这个方案，我连想都不敢想。”


    老人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登星同志，我很好奇。”


    “这样的想法，到底是怎样在你脑子里产生的。”


    陈登星沉默了片刻。


    “不是我想出来的。”


    “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听到这个答案，钱老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陈登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的父亲，是陈志远同志，对吗？”


    钱老的声音，变得很轻。


    陈登星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意外。


    他怎么也想不到，钱老这样的国家级泰斗，竟然会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


    在过去的认知里，父亲陈志远虽然也是一名工程师，但级别并不高。


    他工作的单位，也只是一个地方性的军工厂。


    按照道理，他的人生轨迹，是绝不可能和钱老这样的云端人物，产生任何交集的。


    “您，认识我的父亲？”


    陈登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钱老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柜前。


    他在一排排厚重的书籍中，仔细地翻找着。


    最后，他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已经泛黄的档案袋。


    他回到座位上，将档案袋，轻轻地推到了陈登星的面前。


    “我不仅认识他。”


    钱老看着陈登星，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感慨和追忆。


    “我还看过他的手稿。”


    “很多年前，你父亲曾经通过一些渠道，将他的一些研究手稿，递送到了京城。”


    “当时，这些手稿，在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人里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钱老的声音，带着陈登星，回到了那个尘封的年代。


    “他的很多理论，在当时看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太超前了，超前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有人说他是天才，也有人说他是疯子。”


    “可惜的是，当时国家的工业基础，实在太薄弱了，根本无法支撑他那些理论的验证。”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他的那些手稿，最后都被封存了起来。”


    钱老指了指桌上的那个档案袋。


    “你今天提出的那个矩阵式脉冲发动机的构想。”


    “在这份手稿里，就有。”


    “而且，比你说的，还要更完整，更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