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作品:《山鬼谣

    “呃...”房门闭合,秦思勉这才出了口长气。


    应柏对楚天阔道了声歉:“我刚才只是想要个结果,我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被风岐推倒在地的那段时间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进入红桦林前,如果他没有被恐惧所攫摄,他完全能看清林地里有什么,可以早早对她提出警示;刚才,如果他克制住怒火,他不会用那么大的力气去按住她,让她痛上加痛。


    他一再放任自己沉入恐惧,所以才带动了她,带动了霍宁,一次次陷入困境。周辽的话过于混乱,他该冷静下来,自己去找漏洞,而不是一味地等着她来教他。


    他的脸忽地腾起热浪,因为风岐的《心经》已经写完了,大概是他刚才离开的时间,她将纸页翻转,重新写了一首诗——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风岐,我要这个。”他脱口而出。风岐搁笔起身,示意他一道出去。


    “啥啊这是?”秦思勉探长脖子去看。


    楚天阔和霍宁凑到一处:“情诗吗?”


    秦思勉登时就来了精神:“敦煌遗书啊,有的人理解成情诗,但是还有种说法...”


    ——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就我姐一个人看不到黑猫。她今天风尘仆仆,过来看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应该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可以让她知道吗?好歹让她知道她看不到可能反而是好事,换她踏实点儿,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告诉周辽的。”


    应柏本就没打算真的用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更何况这也不是一件瞒得住的事:“好,我去说。”


    风岐搭在右臂上的手五指轮敲:“我之前和罗研说的那个借口,我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了,她或者你大师姐问起来,如果你要调整,需要统一口径你就发给我。”


    “她们都是关心你的人,不要让她们担心。罗研肯定受了惊吓,你不要逞强,不要光说没事,你得让她安心。怀孕...罗研这个应该是知道的,她见过我喝酒抽烟,这个她不可能信,别的...”


    她有些迟疑:“周辽应该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只是他现在思维模式很奇怪...”如果周辽真的觉得应柏在这里像囚禁或是诈骗性质地困住了她,刚才警察都来了,他怎么都不该一个字都不提。


    他现在就像根接触不良的电线,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但是她和周辽都没怎么接触过,更多的就察觉不到了。


    “还有我刚才提醒过秦思勉...”提到昨晚的事,势必要提及阿定,但阿定那里还牵扯到其它,那在和周辽说话时,得避开阿定。


    “好,我明白了。”


    “我...”


    两人同时开口,被应柏的一通电话打断。


    应柏看了一眼:“抱歉,稍等。”


    风岐走开两步低头看向那个文档,应柏的声音不轻不重:“嗯,好。”


    “请问现在有预计时间吗?”


    “嗯,是的。”


    “好,那我等您通知。辛苦。”


    应柏挂断电话,望向三步前背对着他垂首的风岐。她没有转身,语声疲惫无力,像是个正在做下预言的巫:“不要去下大雪的晚上,不要去高的地方,也不要去雪山。”


    她转过身,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问他:“能做到吗?”第一句是个病句,但是他该明白她的意思。


    “嗯,”应柏喉头发哽,“能做到。”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让你唱歌的,我...”


    她摇摇头:“不怪你。”或许梦只是梦,但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做起的那个梦。


    “刚才你写的那张纸给我,好不好?我想要那个。”


    风岐沉默了,那首无题诗的正面原本是《受十戒文》,她那时真正想写的是《受十戒文》里的一句话——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头一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超脱,但现在看到周辽这样执着,她难免会去想象,如果是她面对这样的机缘,真的能像嘴上说的一样不在乎吗?


    她不知道,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可以吗?”应柏轻声问她。


    抬起头看他,便又想起了那个寂静的、飘散着纷扬大雪的可怖黑夜。他身上的气息愈发凛冽,她现在仿佛置身于那个雪夜,等待着面前落下什么。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她不认为用火宅论来解这句诗是牵强附会——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1】


    火与雪,有什么分别?


    既然都是痛苦,管它什么形状模样?


    明明都是一样的。


    ——


    秦思勉看着风岐坐回来,熟练地将那张纸撕碎,他开口就要制止,风岐已经随手将碎纸片全扔了进垃圾桶里。


    应柏压住心中的失落,自昨夜遇到醉汉讲起,只说是自己的血流进了楚木河,之后这只黑猫就出现了。


    霍宁对秦思勉一抬下巴:“你不是想知道吗?他俩现在一个神一个巫。”秦思勉愕然半晌,目光在两人间来回。


    应柏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山鬼透露出来,霍宁接口:“反正现在吧,能看见黑猫的人...咱们光看猫的反应算,这只黑猫跟风岐很亲近,但是没舔过她,不过她过来就一直在舔周辽,”一瞟听愣了的秦思勉:“哦,还舔了你两口。”


    “我跟应柏...反正你就算我俩是风岐手下吧,那这黑猫估计也得算风岐手下,大概就这个意思。”


    秦思勉点点头,之后愣住了:“啥意思?啥叫...能看到黑猫的人?”


    “谁、谁看不到?”他怔怔转向楚天阔,“你、你看不到?”他浑身直抖,霍宁和风岐都笑了。


    霍宁:“不是,天阔都没怕,你怕啥?”


    “我没、没...”秦思勉颤巍巍喝了口水,“等我缓缓...”


    “缓缓...缓...缓缓...”


    “没怕、没...真没...”


    “没、没没...”


    楚天阔也被秦思勉逗笑了,安慰了他两句。


    “那我、我...”秦思勉满目震惊,“我怎么也能看到?”霍宁下午还让他先把自个儿当赤帝二号算,“我天...”


    “我是谁?”


    霍宁头疼,谁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秦思勉腾地起身,指着周辽的房间:“我和周辽...同父异母?”


    “啥玩儿?”


    秦思勉颤颤看着应柏:“你和风岐生了我,然后又和那只猫生了周辽...”


    原先见风岐神色稍霁,应柏的心略略回稳,但秦思勉这一句话就让他怒然起身:“你在胡说什么!”


    风岐被吓了一跳,拍了两下胸脯:“他就提出一种假设,你认为不合理你找证据推翻不行吗?你吼他做什么?”


    应柏拧眉对上她的眼,抱臂倚墙,隔了半分钟才偏过脸,盯着地板冷声道:“别侮辱我。”


    秦思勉赶忙道歉,风岐收回目光:“谁知道你是谁,自己琢磨。”


    秦思勉当真就琢磨去了,这下是小心翼翼发问的:“你…真是女歧?”


    “哈?”


    秦思勉解释完她才想起来,小学时秦思勉总是把她的岐写错,她很不高兴,咬牙跟他说:“女歧无合生九子,再写错你就是我儿子。”也是因为这件事,秦思勉不肯认妈,跟在后头喊她“风大小姐”。


    “那你...”秦思勉看了一眼手机,霍宁悄悄提醒他:【你少惹那个三贞九烈的。】


    他愈发小心,对应柏赔着笑:“你只跟风岐...有了我一个?”


    霍宁直笑,风岐扶住额头,应柏则是走过来将手机递到霍宁面前,是他搜的资料——斗姆元君不仅有摩利支天说,还有女歧说。


    风岐扫了一眼就按下了应柏的手机:“你真信他啊?”


    秦思勉不高兴了:“不是你让我琢磨的吗?”


    风岐脸一板,秦思勉又“嘿嘿”笑起来:“那你是谁啊?”他举起手机打算查:“女魃?”


    他忽地放下手机,神情十分别扭:“兄弟,不是...那我们、我们...咱这是...”


    “不是,你咋能杀她呢,你咋能…”


    “那咱俩…不是,这…”


    风岐指着秦思勉怒骂:“我就说不带你玩儿不带你玩儿,你真跟我这儿寻亲来了是吧?”


    “真是遭了报应了,上辈子生儿子这辈子遭报应。”


    周辽却突然推门出来:“风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好好说话。”应柏沉声道,他一直都知道周辽就在门后偷听,也发消息告诉过霍宁和风岐。


    如果是过去,风岐或许会为这句话道歉,但现在她明明确确骂的是自己,她也没有请周辽在门后偷听。


    “我妈妈她是为你死的,你还要这样说她...”


    “周辽!”楚天阔赫然起身,“你说的是什么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周辽盯着风岐喃喃,应柏拽着他的小臂就向房里拖。


    风岐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风小姐,你别跟他走!”


    “他真的会害死你的,”周辽的怒声中夹杂起呜咽,“你别跟他走,他会害死你的…”


    “周教授,闹够了吗?”


    周辽拼命挣扎着,却怎么都摆脱不了应柏的钳制。


    风岐停下脚步:“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你…”


    风岐自问自答:“是要我和应柏分开,对吗?”


    “风岐!”应柏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他赤红着双眼回头望她。


    他左眼中的那道光,浓缩成了薄如蝉翼的玻璃上的弹孔,裂隙自弹孔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蛛网笼罩住他,他的空气随着网孔源源不断地向外流逝。捂住胸口,可依旧抑制不住直钻入心脏的疼痛。


    周辽被应柏握得直吁气,呜咽一扫而空,他高声喊着:“他会害死你的!你为什么不信我!是我妈妈要我来提醒你的!你还要再被他害死一次吗!”


    在周辽骨头即将被生生捏断前,应柏松了手:“够了!”


    “我答应过她,这里的工作结束了,我会回北京。这之后...”


    他僵直着脖子转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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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下了头:“只要她不愿见我,我不会再和她见面。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案,你提。”


    “风小姐,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呢...你怎么...”


    听到后来,霍宁都笑了:分开还不够,周辽要风岐亲眼看着他来揭开应柏的“真面目”。


    “你以为只有上辈子吗?你以为你这辈子做过什么真的就没人知道了吗?你...”


    “说出来,大家都听听。”


    “不着急、不着急...”周辽咬牙切齿,“你对我和我妈妈做过的事情,我要你千百倍地偿还!”


    “我的家都是被你给毁了!全都是因为你!你...”


    “说吧,”风岐打断了他们,“你说看到他杀了我,说说,怎么看到的,什么情形。”


    “你、你...”


    “是做梦吗?梦里看到的?”


    “是、是...”


    “描述你的梦境。”


    “风小姐,他杀了你,他...”


    霍宁不耐地叹了口气,周辽登时又叫:“他真的杀了你!我看到了!他杀了你和我妈妈,他杀了你和我妈妈!”


    “这是你的梦,是你的记忆,还是你对未来的推测?”


    “这是...这是...”周辽又犹豫起来。


    见应柏要开口,风岐抬手制止:“你认为这代表过去还是未来?”


    “这是...我不知道、我...”


    “分析它,给我结果。”


    “不...他就是杀了你们,我...”


    “那就描述出来,时间地点动作。”


    周辽描述里,应柏扼住了一个人的脖子,但他一会儿说是自己的妈妈,一会儿说是风岐。


    应柏问:“一手一个吗?”


    周辽登时又吼:“你怎么这么冷血!你...”


    应柏又问:“左手还是右手?”


    周辽怒目圆睁。


    风岐道:“场景。”


    周辽怎么都描述不出来,只说是一片混沌,他只能看到应柏和被他扼住喉咙的人。


    “好,你认为这种混沌代表了什么?”


    “它...就是他害死了你们,他杀了你们,他...”


    “我说了分析,你不看弗洛伊德的吗?”风岐的耐心即将耗尽。


    “风小姐!你是说我有恋母情结吗!”周辽绞在一起的双手骤然抓紧。


    屋内气氛陡然尴尬。


    周辽面色发白,讷讷半晌才开口:“我、我...可能...确实是有一些motherissue,但那不是…”


    风岐打断他:“《梦的解析》。”


    周辽又憋了会儿才说:“现在心理学界对弗洛伊德大多是批判...他的很多理论现在已经...”


    “嗯,”风岐点点头,“那荣格、卡尔文·霍尔…现代认知学派、神经科学学派…还有一些其它释梦流派,看吗?”


    周辽脸憋红了。


    风岐重新垂眼,她从八岁起就开始读《梦的解析》,虽然那是无奈之举,因为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她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当有一个谁都不敢问的问题,那看书似乎是那个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一个拥有许多个满满当当书架的普通人唯一能找到的方式。


    书也是家里本来就有的,家人看到她在读,说太早了,小孩子不能这么早接触心理学和哲学。给她换上一本《巴黎圣母院》,说雨果的语言韵律感强,象征与隐喻很值得学习,比晦涩难懂的心理学更适合她。所以那本书,是她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悄悄读完的。


    周辽嗫嚅半晌说不出下一句话,风岐道:“好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提醒。”


    “风小姐!你还要跟他走吗!你这样对得起我妈妈吗?我妈妈为了你...”


    “周辽!”应柏怒不可遏。


    风岐:“是我今天不站这里听你说完就不能走,对吗?”


    “风小姐,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风岐,你先回去吧。”楚天阔道,“别搭理他了。”


    见周辽要跟,楚天阔怒道:“哥,风岐已经够让步了,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你再这样我也报警!”


    “风小姐!”


    风岐抱臂幽幽开口:“不如就这样好了,我现在下去借把刀,就让应柏当着你的面捅死我,大家都踏实,好吗?”


    “风岐!”应柏痛呼。


    秦思勉想劝,被霍宁瞥来的一眼止住。


    “可是...”周辽双眼落下泪来,“风小姐,他害死了我妈妈...”


    他的声音变轻了:“他害死了我妈妈...”


    秦思勉鼻头一酸,忽地也有了落泪的冲动。


    风岐叹了口气,推了应柏一把:“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


    “不行。”应柏脸色阴沉。


    霍宁赶忙对风岐说:“哎,别作死,万一周辽一会儿再把你也给…”打了呢?


    应柏拽着周辽转身:“睡去吧,今天够晚了。我就留在这儿陪着你。”


    话音刚落,秦思勉一旁的大门被敲响,吓得他又是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