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静静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看着他眉心处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古”字印记，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但他那张早已习惯了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那个被亿万条法则锁链所捆绑的年轻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眼眸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杨健的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一丝深藏于平静之下的解脱。


    “你，终于来了。”


    他缓缓地开口。


    他的声音很温润，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仿佛跨越了无数个纪元的沧桑。


    杨健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等你很久了。”年轻人再次开口。


    “从这根‘薪火之柱’降临的那一刻起，我便在等。”


    “薪火之柱？”杨健的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名字与苏沐橙口中那充满了不详意味的“魔神之柱”截然不同。


    “看来，你还不知道。”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也对。”


    “以你们文明目前的等级，还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真实’。”


    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可以为你解答一些疑惑。”


    “作为你即将‘杀死’我的报酬。”


    杨健的瞳孔猛然一缩。


    杀死他？


    这个男人似乎从一开始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你，是谁？”杨健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是谁不重要。”年轻人摇了摇头。


    “重要的是，我们是谁。”


    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无比复杂的追忆。


    “让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


    “一个关于‘火’与‘灰烬’的故事。”


    他没有理会杨健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时间’这个概念都还未曾诞生的最初，宇宙是一片永恒的黑暗。”


    “直到第一缕‘火’的出现。”


    “那是‘文明’之火。”


    “它照亮了黑暗，带来了生命，也带来了纷争。”


    “无数的族群沐浴着火焰的光辉诞生、成长、繁荣。”


    “它们被称为‘薪火族群’。”


    “而我们，便是其中最古老也最强大的一支。”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杨健却能从那平静的语调之下感受到一股足以让诸天万界都为之颤栗的骄傲。


    “我们天生便能掌控‘文明’的权柄。”


    “我们为那些新生的、弱小的文明点燃它们的第一缕薪火。”


    “我们引导它们走向繁荣。”


    “我们守护它们免受黑暗的侵蚀。”


    “我们是‘燃火者’。”


    “是这片宇宙的守护者与引路人。”


    听到“燃火者”三个字，杨健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星辰文明塔的引路老者也曾这样称呼过他。


    “那……后来呢？”杨健追问道。


    “后来？”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没有永恒的守护者，只有永恒的利益。”


    “当宇宙中的文明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纷争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有的文明为了变得更强，开始吞噬、掠夺。”


    “它们将那些弱小的文明当作自己成长的资粮。”


    “它们玷污了‘薪火’的神圣。”


    “它们背弃了最初的‘道’。”


    “于是，战争爆发了。”


    “一场席卷了整个宇宙的终极战争。”


    “我们作为最古老的‘燃火者’，为了维护宇宙的秩序，与那些堕落的文明展开了长达数个纪元的血战。”


    “我们赢了。”年轻人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我们也输了。”


    “我们的族人在那场战争中几乎死伤殆尽。”


    “我们的文明也从最辉煌的顶点跌落到了毁灭的边缘。”


    “而最可悲的是……”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痛苦。


    “……我们发现，毁灭是无法被阻止的。”


    “一个文明的成长，必然会伴随着另一个文明的消亡。”


    “这是宇宙的铁律。”


    “是‘熵增’。”


    “是不可逆转的‘宿命’。”


    “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所有的牺牲……都只是延缓了宇宙最终走向‘热寂’的时间而已。”


    “毫无意义。”


    杨健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所以，你们放弃了？”他问道。


    “放弃？”年轻人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我们是‘燃火者’。”


    “我们的宿命便是燃烧。”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点火星，也要为这片即将陷入永恒黑暗的宇宙带来最后的光明。”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再次看向了杨健。


    “于是，我们制定了最后的计划——‘薪火计划’。”


    “我们将自己文明最后的力量、最后的本源，化作了亿万万根‘薪火之柱’。”


    “然后将它们随机地投向了宇宙之中，那些尚未诞生文明或者文明尚处在萌芽阶段的原始世界。”


    “每一根‘薪火之柱’都封印着我们一个族人最后的‘道’与‘传承’。”


    “以及一枚能够通往‘百域商盟’的钥匙。”


    “我们用这种方式，将我们的‘火种’播撒向了整个宇宙。”


    “我们不再去主动地‘引导’。”


    “我们只给予‘机会’。”


    “如果那个世界的生灵足够强大，足够幸运，他们便能像你一样，打破柱子的封印，见到我们，获得我们的‘传承’。”


    “然后拿着那枚钥匙，去往那片更加广阔的天地。”


    “去走出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道’。”


    “这便是这些‘黑色神柱’真正的作用。”


    “它们不是囚笼，也不是危机。”


    “它们是‘筛选’。”


    “是我们这些即将熄灭的‘余烬’，为这片宇宙所献上的最后赠礼。”


    故事讲完了。


    杨健的心中却掀起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更加狂暴的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这些神柱是“薪火之柱”。


    是机缘。


    是传承。


    是一个古老而又伟大的文明，在走向灭亡之前，为整个宇宙所留下的最后希望！


    而自己，便是这个世界的被选中者！


    “那么，你……”杨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便是这个‘薪火之柱’中所封印的‘传承’？”


    “可以这么理解。”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是‘燃火者’一族最后的‘王’。”


    “这根柱子里封印的是我族最核心的‘黑暗’权柄。”


    “黑暗？”杨健的眉头再次皱起。


    “你们不是光明的守护者吗？”


    “光明与黑暗本就是一体两面。”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唯有行走于最深沉的黑暗之中，才能守护那最璀璨的光明。”


    “好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那被亿万条法则锁链所捆绑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变得透明。


    “现在，轮到你来履行你的‘义务’了。”


    他看着杨健，眼神无比的平静。


    “杀了我。”


    杨健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背负了整个文明的宿命，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等待了无数个纪元的王者。


    他无法下手。


    “怎么？”年轻人笑了。


    “下不了手？”


    “你应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你的身上沾染的‘因果’比我还要沉重。”


    杨健依旧沉默。


    “杀了我。”年轻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恳求。


    “让我从这无尽的‘守护’宿命之中彻底地解脱吧。”


    “这是对我最好的仁慈。”


    “而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杀了我，你才能得到这根柱子里最珍贵的东西。”


    “你才能得到那枚‘钥匙’。”


    杨健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


    这是规则，是“薪火计划”的规则。


    想要获得传承，就必须亲手终结掉上一位传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