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有没有擅长诅咒的魔女，蔚德还不知道。摆在她面前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去无尽之海解决海怪问题。


    无尽之海的涨潮和退潮依据月亮的阴晴圆缺来轮换。月亮离得近了，无尽之海的灰色海水就会涌上岸来，而海怪总会在这时借着汹涌的浪潮袭击海岸边的魔女，或是捕食奔跑的山羊或鹿。


    然而海怪没有群居的习性，它们总是单独出现，单独狩猎。


    蔚德走到洁白的沙滩边蹲下身。


    现在恰好是退潮，海水轻柔吐出柔软而潮湿的沙地，搁浅的小鱼小虾在岸上努力摆动身体。


    蔚德一眨不眨地盯着挣扎的鱼虾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想要短时间内把海怪聚集到一起解决……


    可以抛出诱饵来吸引它们。


    蔚德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伸出手来捉起还在成长期的鱼虾，把它们用力抛回海中。


    鱼虾的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悠长的抛物线，水花溅起的微弱声音被浩瀚无边的灰色海水吞没。风平浪静的无尽之海像是一面厚重结实的铜镜，任何生物都无法撼动它一丝一毫。


    蔚德低头静静地观察清浅的海水漫上沙滩。


    她蹲下身体，用指尖快速而短暂地触碰到了漫上来的海水。


    蔚德用指腹摩擦搓捻，仔细感受。


    和水完全一样的触感。


    看似普通的海水对生物没有危害，然而对魔女来说却蕴含剧毒。轻则昏迷不醒，重则有生命危险。


    那天在魔女集会上的提议并不是蔚德意气用事。她从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不会受到无尽之海的影响，就像是魔法同样也无法对她起效一样。


    她是魔女，却像是同魔法隔绝。


    如果不是克莱因将失去生母的她带回来认领照顾……她可能会作为普通人过完极其普通的一生。


    明明能够同魔法元素感应、能够流畅使用魔法的女性才可以被称作魔女，可蔚德被承认是魔女的原因居然是——


    所有的魔女能感受到蔚德是她们中的一员。


    哪怕是殷切期望将她赶出魔女之森的两位大魔女雅伦和伊梵也是。她们从不认为蔚德不是魔女，而是认为蔚德是一位“没有资格自称魔女”的魔女。


    蔚德凝视着灰色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刷岸边，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泡沫。


    蔚德是个单纯而简单的人，她会享受当下的快乐，不去杞人忧天和过度忧虑。就这样，在魔女之森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度过十多年的废柴摆烂人生后……


    她站在无尽之海前，重新审视自己。


    远处的铅灰色海面接连着朦胧的天际线，雪白的雾气从遥远的海面流泻而来。海浪翻腾不断拍打裸露的礁石，将天地之间映衬得更为空旷沉寂。


    无尽之海会对魔女有害，却不会伤害到其他生物或者人……同样也不会伤害到她。


    无尽之海不认为她是魔女，而魔女们却又本能地将她认作魔女，那她到底该被归为哪一类？


    而这片海域又为什么独独针对能够使用魔法的魔女？


    蔚德盯着模糊的海面，陷入沉思。


    到底是这片海过于特殊，还是她本身过于特殊……或者是两者都有？


    或许通过这次试炼，她反而能够更加接近自己身上的秘密。


    *


    蔚德在无尽之海停留了很久，没有看到海怪即将出现的讯号。于是她起身回了魔女之森。


    好在她这次来也只是提前观察环境，而不是准备立即消灭海怪。


    想要完成试炼的思路十分清晰。


    首先，她需要用一个诱饵引出大量海怪。


    当海怪出现后，她只要把它们全部击杀就可以。


    东部的魔女们之所以对海怪问题如此头疼，是因为她们自身受限无法过多接触无尽之海的有毒海水，又做不到将海怪引上内陆围猎绞杀，才导致海怪问题迟迟无法解决。


    只要找到合适的诱饵，再想办法保证短时间内击杀多头海怪，那么试炼就可以平安顺利地结束。


    蔚德连回来的路上都在抓紧时间捋顺思路，结果因为想得太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草丛里埋藏的绳索圈。


    当一脚踩进去后才发现不对。


    蔚德：“！？”


    然而为时已晚，她被提前埋好的绳索嗖地一下提起，倒挂在树干上。


    整个人倒吊着的蔚德愣了一下，有些郁闷地抱起手臂。


    是哪个调皮的小精灵做的吗？


    这个时候的蔚德还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的第一想法仍然以为这么做的是魔女之森的熟人。


    至少是森林里的住民。


    所以当那张漂亮的脸蛋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完完全全愣住了。


    “上午好。”倍尔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只有野兔才会中这种低级的陷阱……怎么会是你呢？”


    蔚德脚上的绳索还在微微晃动，带动着蔚德也在微微打摆。她睁大双眼和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魔女之森！？


    而且这么快就活蹦乱跳的了！？


    蔚德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在发呆，粉色的头发全都自然垂落下来。倍尔忍不住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仰头观察蔚德的表情，垂落的粉色发丝都快触碰到他的脸庞。


    倍尔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一点。


    看见那张漂亮却格外欠揍的面容离她如此之近，蔚德瞬间感觉拳头控制不住地发痒。


    很想直接揍在他脸上。


    看来上次打得太轻了，这人分明又抗揍又生命力顽强，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又跑来骚扰她。


    还竟然敢踏入魔女之森，这不是挑衅吗！


    蔚德：“你……”


    她表情呆滞地吐出一个字，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疑。倍尔立刻后退一步，凛冽的拳风擦着他美丽的脸蛋过去，差一点就要削掉他高挺的鼻梁。


    “呼……好险。”


    倍尔歪头看她，“果然不能对你放松警惕。”


    “你最不该做的事是接二连三地挑衅我。”


    蔚德反复晃动身体带动绳索也跟着摇晃，幅度加大后猛地把自己晃上树干，踩在粗壮的树干上用手指扯断了绳索。


    倍尔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可惜的神情：“困住的时间短了一点。”


    蔚德蹲在树干上对他露出一个堪称凶恶的笑容：“竟然想只靠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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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就困住我，未免太小瞧人了吧！准备好被揍得鼻青脸肿了吗？”


    倍尔笑了笑。“我本来也没指望能用这个困住你。”


    又来了。


    蔚德感觉莫名有些火大。这人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和她玩吗？


    他为什么总像是把她当作自己钟意的宠物似的？


    脑子有病就去治啊，她又不是医生！


    蔚德内心烦躁，拳脚的力量也逐渐脱离控制。她用力一蹬树干就朝他的方位跳下，完全没有克制力气的拳头轰然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她将拳头砸下去的瞬间就知道倍尔已经不在原地了。恐怕又是上次的伎俩。


    在森林里，阳光都被厚重的树冠遮蔽了。她很难凭借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源判断哪里是活动的影子。


    蔚德刚一起身，倍尔的身影就又重新出现在前方离她有几米远的位置。


    她眯起眼，鞋底踩在地面、腿部肌肉发力，瞬间窜了出去。


    然而拳头再次扑了个空。


    连续几次这样，蔚德逐渐发觉不太对劲。


    这人干嘛把她往森林外围引？


    她警觉地停下脚步：“我可不会再踏出魔女之森一步了。”


    倍尔终于出现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他仍旧笑眯眯地看她：“那怎么办，看来我只好在这里把你控制住了。”


    蔚德真想直接对他翻个白眼：“想在魔女的地盘上抓住魔女，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她继续说：“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已经厌倦了，要不你自己过来用脸贴一下我的拳头吧。”


    倍尔几乎每次都不会正面和她对上，而是多次用游击战术消耗她的耐心和体力。


    真令人讨厌。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倍尔竟然真的向她走过来了。


    蔚德：？


    太好了，这人终于疯了吗？


    然而没走几步，倍尔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在蔚德耳边低低地响起。


    “在魔女之森抓住一个魔女并不是难事。就在刚才，不是还有人被连野兔都不会上钩的陷阱困住了吗？”


    蔚德：专戳人痛处的家伙真的讨厌至极！


    她当即下蹲一个扫腿想要击中倍尔，意料之中被他躲开了。


    “你再哪壶不开提哪壶，”蔚德咬牙切齿道，“我就用你来当诱饵喂无尽之海的那群海怪！”


    她之所以会中那种低级陷阱，是因为全身心扑在无尽之海的海怪问题上好吗？


    倍尔惊讶地睁大眼，歪着头思考。


    “你怎么会这样想？它们最喜欢的食物可不是人类。”他说道。“与其费劲力气用我当诱饵，你更应该将精力放在嫩滑新鲜的羊幼崽或者鹿幼崽上。这才是它们无法拒绝的食物。”


    蔚德不由得怔住。


    原来是这样吗？


    不，不对。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透露出这个有价值的情报……是无意的吗？


    蔚德怀疑地看向倍尔。


    “你……”


    倍尔：“原来这就是魔女基础教育的漏网之鱼吗？我有点明白了。”


    蔚德：……


    她现在就要弄死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