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活噩梦

作品:《地府不喝冰糖雪梨

    一秒钟碎成无数个瞬间,真正的分别比想象中漫长。


    他一定还是哭了。忍了一路,五官像裂痕密布的玻璃,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变成难以拼凑的模样。


    在她睁着眼时,汤雪尽力保持在了泪水决堤之前的神色。于是闭眼之后,宋梨无法不想象他难过的样子,一定比记忆中有过的还要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连为他心痛的能力也失去了。


    黑暗只是混沌着,汤雪的脸被扰乱,开始变得模糊。


    往好处想,这一切结束,她再也没有值得心痛的事了。按照常理,她会拼尽全力把他的残影消除,然后自顾自向前走。


    就像从前应对一切不如意那样。没错,遗忘是最有用的。


    隔着眼皮豁然一亮,宋梨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没有他的世界——不用为他心动、担忧、悲伤、后悔的世界。


    视野打开,天空无限铺展,晴朗透明,近得触手可及。


    宋梨伸直手臂,看阳光从指缝间漏过,就像那场诡异而美丽的梦境流过自己,不留一丝痕迹。


    “走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音色涂画的是她对汤雪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的手指僵住,停在半空。为这突如其来的重合,更为这声音——


    和汤雪一模一样,她所熟悉又陌生的,冷淡的语气。


    逻辑搭连之前,宋梨感到一股强烈的抗拒——他不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展现过柔软,又以坚硬面对她。她逃避般闭上眼。


    这一定是个虚幻的噩梦,在无知无觉的混沌中,自己已经精神错乱了,所以才会幻听!汤雪柔和的笑又在眼前弥散,那么渺远而朦胧,一如月色。


    如今真成了月亮,遥不可及,她宁愿世界只剩下白天。


    这样就够了。


    而不是听着那曾经温暖的声音,用这样的语气折磨自己。让她从亲密一跃而下,坠入冰冷的疏离。


    然而逻辑还是强行接上。汤雪把她独自留在酒店后,又回到了阳间。


    “为什么回来?”她依旧不敢睁眼。


    “我是你的监守者。”


    他声音近了,平静无波,是陈述事实。


    “那你为什么走?”


    “领导有事找我。”


    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把镯子扔掉呢?宋梨想问却没有问。还能因为什么呢,他曾经这么爱她,再见却是这种态度。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他是恨她说了太多谎,还是恨她明知不能久留还与自己相爱?他最后走了吗?有没有摆脱那让他压抑不安的生活?


    明知不可,问题还是堆堆挤挤地从脑子里涌出,宋梨越发烦闷。本来以为可以忘掉一切,无拘无束地向前走,一个活着的噩梦却挡到面前。


    “你走吧。我已经一个人完成三次任务了,监守者就是个虚职,咱们没必要相互折磨。”


    宋梨说得很真诚。


    对于她,陌生人和恋人之间的界线一旦越过,朋友的区域就会自然消失。此后只有相交和背离,没有平行这一选择。


    “我不能走。”


    汤雪没有反驳后一句,这让他的回答变得更立不住脚。


    “为什么?!”


    宋梨终于睁开眼,他蹲在她身边,淡然俯视着她。仿佛有扇起雾的窗将他们隔开……宋梨连忙坐起,以平视关注他的表情。


    “我在阳间也有事要办。”


    “什么事?”


    “把镯子给我。”


    汤雪伸出手。


    宋梨抬腕,红镯在阳光下细细闪动,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如果给了他,她又能收到他的知觉。


    同时又会与他产生瓜葛。


    还有12次任务,任务完成,她就会还魂。他是鬼,她是人,他们之间总归不能长久。


    宋梨望向汤雪的脸。即使那么冷漠,她一时间也很难拉起心理防线,仍隐隐将他与那张执着的脸混淆。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不行。你又想跟我绑在一起吗?”


    汤雪不答,伸手欲拿,宋梨惊得一缩。然而手已被他抓住。她赶紧握住镯子,努力将手向外拉,整个身体都往后倾倒。


    猝不及防,汤雪另一只手向她脸伸来,宋梨吓得闭上眼。一瞬之间,她听到什么东西磕到硬物的声音。


    睁开眼,汤雪一条腿跪在地上,身体前倾,与她又近了一寸。她不禁愣住。


    他一只手先从她耳后拿开,落到膝边,指背上是淡红擦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宋梨小心转过头,才发现身侧是堵粗糙的灰墙,没有刮白。他们在一个废弃天台上。


    “谢谢你……保护我。”


    她将臂上镯子握得更紧。


    “其实我没有痛觉。”


    汤雪一怔,此时才将另一只手从她手上松开。


    “具体来说,除了能看见听见,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神色变得惊异,有些无措。


    “之前说喜欢你那些话,是骗你的。因为汪汪把你的知觉分享给我了,借着你的身体,我可以感受到冷暖,尝到味道,所以才对你做那些事。”


    宋梨低下头,手从镯子上松开。


    “擅自碰你我很抱歉,没有知觉,我根本睡不着,所以才那样做。”


    “这个镯子,就是共享知觉的载体。”


    汤雪一时无言。沉闷片刻,他才开口:


    “我需要这个镯子。”


    仍然,他不愿给出更多解释。宋梨抬眼望他,漠然而防备的,是应对陌生人的状态。就像过去的他引剑指向她的时候。


    宋梨迫不及待想结束这一切。她忍不住对比,越对比落差越大。


    “那我给你,你就走吧。”


    “汪汪,可以把知觉共享解除吗?”


    【宋梨亲……】


    只说三个字便顿住,汪汪似乎不适应与她再次交谈。


    宋梨默默等待。


    【这个……知觉共享……和知觉暂存……一样】


    【是……更改……不了的】


    “啊啊啊……!”


    宋梨长叹一声,曲腿在膝间埋下脸,鼻子里冒出抽泣音。即使没有流泪的感觉,她也想躲起来假哭一场。


    “你拿走吧。拿了就走。”


    她伸出左手。


    身上一下子热起来,汤雪还是戴上了,没有说话。但他的体温告诉她,今天天气很好。


    可他似乎还没走。宋梨突然想起什么,闷闷道:


    “斗篷……上个任务坏掉了。”


    “我带了新的来。你的转移权限已经被收回,我必须做你的监守者。”


    晴天霹雳闪过,宋梨停止抽泣,抬头直视汤雪。


    布画防护阵一般,她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在乎她,只是为了工作留在她身边,不能把他当成从前那个人。即使要干涉他的事,也只是为了自己,因为他们是生理共同体。


    重新设置好底线,宋梨缓缓起身。坐了太久,仍防不住一晕,她向前倒去。手上传来柔软触感。


    汤雪将她扶住。


    他是个善良的,不会刻意伤害别人的人,宋梨一向知道。即使现在也没有变。


    可他客观的动作,对于她也成了主观的关心。让她不自觉分析别的动机。


    “不用管我。”


    她抬起头,凭直觉对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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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雪的神色变得很怪异。他心里有些刺痛感,传到宋梨心里,让她更慌了神。


    不敢点破,她装作尴尬地低下头。


    “我表情很奇怪?”


    汤雪似乎也对心中异样感到惊讶,他心跳有些加快。


    “你一直在流泪。”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汤雪短时间给不出答案。


    她未苏醒之前,表情就很痛苦,他看得不适,于是走远。等睁眼后,她似乎释然一些,然而立马又闭了眼,很烦闷。她一望向他,就是欲哭的,即使没有泪。


    直到他的手从她头侧离开,她说着谢谢,脸上却痛苦到了极点。浓烈得入侵他的感受,将他感染。


    “我不清楚。”


    汤雪给出一个含糊的答案。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确实不用管她。视纹镯已经拿到了,他大可离开,等她需要自己时再出现。


    拿出斗篷,他披上想走,却被拉住。


    “买件薄的衣服吧,很热。”


    掀开帽檐,宋梨穿的是轻而短的睡裙,光着脚。有些懵,汤雪随后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热传给她了。


    推开积满红锈的铁门,他们一前一后向楼下走去,从烈日照晒沉入湿重的阴影。


    宋梨这才感觉舒适一点。汤雪一身黑,长衣长裤,还是高领,明明身上已经闷得不行了,他居然毫无反应。怎么能这么能忍?就像把感受和反应的连接切断了一样。


    难不成是做鬼做久了,不知道怎么当人了?


    电梯下到底层,她背后发凉。


    “你的衣服是哪来的?”


    “同事送的。”


    “我猜那个同事不是夏大人。”


    汤雪没有反驳。


    走进服装店,宋梨取下一件白色短袖递给他,上白下黑总是没错。她不指望他会挑衣服,毕竟以前也只见他穿过军服,除了军服,就是更旧的衣服。


    “换上看看。”


    汤雪走近试衣间,没多久,宋梨感到身上一凉。然而久久没有再次接触衣料的感受。


    不会在镜子面前开始欣赏自己身材了吧?!虽然他身材是不错……但还是有点下头。


    太尴尬,宋梨不好提醒,只有默默等待。渐渐的,身上火辣辣地痛起来,像有毒虫在爬。


    不对!


    她冲进试衣间,布帘刚掀开,双眼就被蒙住。手心有睫毛扫过,她放下帘子,往里进一步。


    “出去。”


    汤雪的手定在她脸上,很热。


    宋梨吓了一跳,脑内传音:


    “你小声点。把人引过来,可是你在轻薄我。”


    眼前手掌“唰”得放下,他已经体会过她的流氓习气,不想生出事端。


    宋梨定睛,睫翅急速颤动,有些喘不上气——


    镜子里面,汤雪白皙的皮肤上爬满疤痕,像冬日雪地上斑驳的树影,深深浅浅地交叉延伸。身前是,面向她的背后亦是。


    如果他还是那个战场武将,宋梨不至于惊讶。但他现在不是地府的一只鬼吗?惊讶许久,她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玩笑般地说:


    “地府对员工不太好啊……”


    “这是生前留的疤。”


    宋梨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然而汤雪脸上没有谎意。


    她抬手轻触一条纹路,汤雪一颤,痛辣里杂入指尖的冰凉感。是这些疤还在痛。


    他把她手抓住,拉开,那只手竟然在颤抖。汤雪望向眼前人,对方眼里又泛出泪意。心脏一酸,他慌忙松开她,错开眼。


    宋梨盯住汤雪惶然的侧脸,欲言又止。


    她走的时候,他身上还没有这些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