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凝话音刚落，无数的嘈杂声音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压了下去，变得极其的寂静。


    璃末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轻轻的一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檀姒因为魔阵反噬，元神大损，生命马上就要进入了尽头，没有几分生机了，沐凝却逼慕剑非在天下正道面前立刻杀了她。


    为什么？


    为了让这天下第一人澄清自己的正名，与魔道划清界限，既而稳定人心吗？还是有某些私心作祟呢？


    璃末看向沐凝。


    沐凝目光远眺，牢牢的盯着神台中央站若悬仞挺若雪松的慕剑非，目光很是复杂，让人看不清究里。


    然而这句话仿佛一滴水加入了滚烫的油锅里面，激起了群情激荡，无数人立刻嚣叫着：“没错，杀了她杀了她……”


    “除魔卫道，以正天心……”


    “灭魔正道，灭魔正道……”


    “杀……杀……杀……”


    所有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嘈杂声中，夙殉看见璃末向司仁轩说了些什么，司仁轩惊疑地回视她，璃末朝他无声的点点头，最终，他有些不甘不愿的带着妹妹司潇潇悄悄的离开了。


    场上的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这角落所发生的事情，而就算有人发现了，也并不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如今都集中在了慕剑非与檀姒身上。


    檀姒全身上下沾满了血迹，仿佛是从血池里面捞出来一般，样子有些狼狈，若是一般的魔女大概会感觉到局促进而失态，可能因为因色诱敌，失了色，那么心态失了衡，生怕狼狈的样子陷于众人面前，丢了身份。


    然而檀姒没有。


    她半跪在昔日情人的脚下，目光却没有一点狼狈和痛苦，而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种洒然，周身充盈着落子无悔的决然，虽然是输了，但她愿赌服输的甘愿。


    最顶级的强者，是哪怕面对失败和失望，也是淡然应对的。


    这样的气场与强韧，哪怕是璃末，也从未见识到过，不由得暗暗心折。


    檀姒抬起下巴，那目光是多情又是无情，朦胧而虚幻，若天上虚空的夜月一般。她缓缓的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让人见之便心神不由得激荡，至此终身无法忘怀的笑容——


    “对呀，慕剑非，你杀了我吧……”


    “死在你手上，我……”


    甘愿。


    她的目光在无声的诉说这两个字，站在他对面的慕剑非看懂了，远处的璃末也看懂了。


    慕剑非看着她，目光深沉，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逼他当众杀魔之声，像是无形的潮水，要把神台的两个人所淹没了。


    无数道目光，灼热猛烈的地聚焦在慕剑非身上。


    他是此地唯一的尊者，正道的英雄。由他亲手终结魔女的生命，是唯一符合“正义”与“道统”的结局，是一场必需的仪式。


    他的手间拿着皎若剑，站着俯视脚边的魔女，如高高在上的神只，审判着世间的所有一切。人们用景仰又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用一剑将恶魔斩首灭魂。


    反派的生命将成为这座大典上令人情情激动的祭品，为这波澜壮阔正邪之战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正道又一次赢了，赢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此消彼长，届时魔道也会安分几年，不再蠢蠢欲动，残害人间。


    天剑神尊真是神勇无敌，功德无量啊，不愧是正道的魁首。


    很多人在心中暗暗感叹，对慕剑非产生了高山仰止，深深敬佩的情感。


    然而，大典里的某些人却是眉头紧皱，深深的看向了哪怕是群情激昂之下，也是一动不动的慕剑非。


    檀姒粗喘着气，胸膛剧烈的起伏，感觉手指已经慢慢的失去了力气，她艰难的抬起头，想看清慕剑非的眼睛，以及那眼神深处深藏的情感，却是仿佛见到了一片广阔无垠，看不到边际的雪海……


    她不由自嘲的一笑……


    可能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天下正道魁首怎么会动情呢？为自己一个魔道圣女动情，一切不过是谋略圈套，诱敌惑心而已。


    虽然她心底深处在呐喊着一句话——


    慕剑非，你动情了吗？


    慕剑非，你没有动情吗？


    那个夜晚，月色下氤氲蒸腾白色雾气围绕着花香涌进了他们肉体相融的室中，彼此喘息着，眼神炽热的交融，仿佛在彼此的灵魂最深处点燃了火焰，那是一种抛弃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虚语，直达灵魂的交融，而她却是不信，那一夜，慕剑非完全没有一点真心。


    然而她的内心另一个声音却是冷嘲着——


    真心很重要吗？檀姒，连你自己都将真心这两个字视为无用的垃圾，弃若敝履，又为何在这一刻，在快要死亡的这一刻，去深究一个男人是否对你真正的动了心吗？


    这话让她有些怔忡，内心里最深处的某种酸涩缓缓的涌上了她心头，这猛烈的情感随着她的失败以及即将步入死亡，才脱离了冷漠理智的桎梏，以海浪汹涌的形势，终于侵占了她全部的身心，让她真实体会到了某种她极鄙夷厌恶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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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笑又扭曲的爱情。


    她眼神恍惚。


    看着慕剑非向自己缓缓走近一步，那步伐极轻，几乎没有声音，却像某种擂鼓重击在自己的心脏一般，让他的心一直下坠……下坠……下坠到深深的黑暗里……


    慕剑非高高举起了剑，日光穿透渐渐稀薄的云层，洒落下来，恰好落在剑身之上。剑锋流转着清冷而纯粹的光华，映照着天地万物的风动云诡，也映照出他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的眼眸。


    剑尖，缓缓指向了檀姒的心口。


    杀意，无需刻意催动，便已自然流转。凛冽的寒气让檀姒周身结上一层薄霜，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鲜血，血腥味更浓重了。


    慕剑非依旧面容冷漠，剑光冰寒，在众生面前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檀姒艰难的呼吸着，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那一刻。


    预想中的冰冷金属剑刺下身体的感觉没有到来。她的脸却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像是有一个带着寒意的手指，轻轻的触及了她的脸，她的心跳猛然剧烈的跳动起来，但是……那手却在下一刻缓缓的往下滑，用力的握住了她的喉咙，力道如铁爪一般，不容她一点挣扎，并一点一点的收紧。


    让本来就呼吸困难的檀姒更是感觉喘不上气来，她紧紧皱着眉，手指下意识的去抓，卡在自己喉咙中上的男性的大手，整个人抖擞如秋风中的黄叶，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给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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