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与程昱，前往城郊，清点粮草。


    姜袂又携郭奕来到荀府中，朝暮与唐袖同吃同住。


    姜袂俯在茶案上，忽地抬眸与唐袖道：“我如今还真有几分后悔，当初与郭奉孝成婚。”


    唐袖在奋笔疾书，闻言，忍俊不禁地反驳：“当初与郭奉孝成婚的本也不是你。”


    姜袂：“……”做欲哭无泪状。


    唐袖笑着又道：“就因为他常要出征，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便不想嫁他了？”


    姜袂斩钉截铁：“是！”


    “他隔三岔五就要出征，我与奕儿独自待在家中，说是有夫有父，跟丧夫丧父也没什么区别。”姜袂愤愤更拍案。


    “那你与他和离好了。”唐袖故作不以为意。


    姜袂“蹭”地一下，就从茶案前站起，没有好气地怒唤：“唐小袖！”


    唐袖写完一段，勉为其难地暂搁笔墨，抬首，认真看向姜袂，又道：“那你就说你到底是不是真不想嫁给郭嘉？”


    “当然不是。”姜袂当即作答，支吾着又道，“我只是想让他少出征些，这样危险也会变少，还能多陪陪我。”


    “可是，我又很清楚，他喜欢出征。他高兴，我也很高兴。但是留在家里的担忧和寂寞，让我很纠结。”姜袂撅着嘴，委屈巴巴地不高兴。


    唐袖理所当然：“之前不是同你提议过，可以随郭奉孝一起出征吗？”


    姜袂眼前一亮，紧接着又变得晦暗：“那奕儿……不行，我不能丢下奕儿！”


    唐袖莞尔：“就留下来，我帮你照顾。有我和文若在，你还怕照顾不好郭奕吗？再加上俣俣和窈窈陪他玩，偶尔一两次，他应当也不会寂寞。”


    “当真？”姜袂试探地反问。


    唐袖点头如捣蒜：“实在不行，你自己问过郭奕，再决定要不要去就是。”


    姜袂下定决心：“好！我这就去找奕儿。”


    姜袂刚准备往寝居外走，就听几道院墙之隔的荀府外，有人语嘈杂。


    似是一些十分嚣张、彪悍的兵士，伴随着身上的甲胄叮当，厉声喝止：“都给我住嘴！你们家大人罪犯谋逆，你们跟着说不定马上也要变作孤魂野鬼，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我等就是现在杀了你们，司空也必不会怪罪。”


    可随之是此起彼伏、更加凄厉的啼哭之声响起。


    “出什么事了？”姜袂以眼神询问身后的唐袖。


    唐袖也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晓。


    不过，这些兵士假借曹司空的威势，竟是连陛下都可以只口不提，可见这发生的事情多半由曹操一人定夺。


    罪犯谋逆？谋逆的到底是陛下，还是曹操？


    “我们出去看看？”姜袂因为好奇，有些想凑热闹。


    唐袖迟疑，但也并非不好奇。


    姜袂更补充：“就站在大门口偷瞧一眼，我们不出去，躲在门框外，也不叫旁人发现。况且，你我有荀文若和奉孝做倚仗，看个热闹，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


    唐袖这才回应：“好吧。”


    俩人去往荀府前院。


    正靠近府门，却发现此时大门竟然洞开。荀彧似乎刚刚放衙，从外归来。但现今才刚过晌午。


    以及，荀彧身后，府门外更广阔的巷道上，几列兵士执枪竖戟，押送数多罪囚，浩浩汤汤去往前方。


    罪囚数目之多，及荀彧从府门外雅步到唐袖和姜袂面前，仍未瞧见尽头。


    荀彧挡住了唐袖和姜袂的去路，认真说道：“外面现下正乱，阿袖你们若是要外出的话，且等一等，待押送罪囚的队列过去。以及，最好乘挂有荀氏或者郭氏名牌的马车。”


    “发生什么了？”姜袂忍不住第一个问。


    荀彧微微轻叹，没有立刻回答。


    姜袂向唐袖求助，唐袖遂开口也问：“是哪位大人忤逆了曹司空吗？”


    荀彧摇了摇头，随之转身，与她们一同望向府门外那浩浩汤汤的押送队列。


    荀彧道：“不是一位，是好几位。也不是忤逆司空，而是与人合谋，企图戕害司空。”


    “啊？”唐袖不甚明白。


    荀彧语气郑重：“国舅董承仗着陛下爱重，亲女怀有龙嗣被封为贵妃，竟是捏造陛下血书，企图谋害司空大人。”


    董承、血书、谋害曹操？


    这几个词语组在一起，唐袖只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件事：衣带诏之变。


    但历史上的史实是，年轻的天子察觉到曹操的权势滔天，以及对自己的藐视，为维护皇权、天威，托付国舅董承联合偏将军王子服等人，共同图谋诛杀曹操。


    然而，在几人行动之前，已经事泄。


    《三国演义》写得是，董承的妾室与下人私通，被董承发现，严惩二人。下人为报董承鞭笞之仇，偷出血书，向曹操告发，以致事泄。


    “那他们……会怎么样？”唐袖指了指门外的这些人。


    这些人除了青壮年，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荀彧亦是怅惘、无奈道：“凡涉事者，轻则家主斩首、全家下狱。重则，夷三族。其三族者，父族、母族、妻族。”


    董承的三族……


    “包括那位已怀有皇嗣的董贵妃吗？”唐袖的目色之中难掩惊愕。


    她还记得那位董贵妃，虽只有一面之缘，可董贵妃那时青春年少、活泼烂漫，即使只得美人位份，但是与天子情意绵绵。


    董贵妃还曾通过天子，想让自己的弟弟迎娶窈窈。


    幸亏。唐袖的脑海中长存这两个字。


    荀彧接她的话：“今晨，司空已经入宫，与陛下禀明此事，得陛下准允，赐死贵妃。”


    荀彧的面上有淡淡的怜悯和同情。


    姜袂忍无可忍，反问：“都怀有身孕了，也不让董贵妃把孩子生下来吗？那可是天子血脉，若是个男孩，更是皇子，乃至太子。”


    在姜袂的记忆中，未来的律法，会对怀孕的罪犯有所宽缓，可以等其生完孩子，再继续服刑。


    毕竟稚子无辜。


    可是，曹操连天子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与姜袂往前二十多年接触的人道主义和法治社会不同。姜袂愤懑不能接受。但姜袂也并非就敢置喙曹操。明哲保身的道理，姜袂懂。况且，姜袂先前也没有因郭嘉水淹下邳而怒斥、指责。


    姜袂早已失去了道德至高点。


    唐袖也是惶惶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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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古代弱肉强食，权势决定生死，她不敢也没有能力改变。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押送罪囚的队列离开。


    到他们完全消失在眼前，姜袂更追出门去。


    姜袂从府门外，至石阶下，而后到街巷中间，远远地眺望那蜿蜒的长龙。


    身后，突然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让开——”有温沉的嗓音在高喊。


    还有恼怒、不悦的：“哪家不怕死的小女郎，竟是敢挡在街巷中间，阻挡马匹奔驰。”


    姜袂回眸，见已经躲闪不及，眼前发黑，耳边只余唐袖既近又远，且空灵的呐喊：“姜袂，小心——”


    “吁”地一声，想象之中的跌倒、被马蹄踏过的剧痛没有传来，换而是五官五感渐渐变得清晰明确。


    还有荀彧的嗓音：“家中弟媳鲁莽，还请刘、关、张三位将军莫要见怪。”


    姜袂尝试努力地睁开眼。


    不仅瞧见了光，还看清了那坐在马上的三人。


    三个青中年男子，为首的一人似乎年岁最长，眉眼温和、一副宽厚仁德的样子。后面的俩人，右边比左边的年长。右边凤眼长髯，长髯过胸，如墨缎般顺滑柔亮。左边豹首环眼，身形魁梧，表情更多的烦闷、不耐。


    荀彧刚刚称他们“刘关张”，饶是姜袂不懂什么，也忍不住与唐袖对视一眼。


    唐袖对姜袂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为首、年岁最长的将军，听闻荀彧的赔礼，当即从急停的马背上下来，与荀彧拱手作揖，温和说道：“没曾想，在出城的路上，还能偶遇令君。既是令君府门前的路，是备鲁莽，险些冲撞了令弟妹。”


    荀彧微笑：“皇叔言重了。皇叔与关、张二位将军着急出城？”


    荀彧边说着，边打量地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与他身后的另两位青年。


    豹头环眼的那位没好气地回答：“我们兄弟三人去往哪里，何须同你这个文臣禀报？”


    凤眼长髯的那位制止豹头环眼的那位：“翼德，荀大人他与曹司空麾下的其他一众不同。”


    豹头环眼的不得不噤声。


    最年长的那位随之与荀彧再次拱手，致歉：“舍弟冒犯，还请文若莫要怪罪。”


    荀彧摇了摇头。


    最年长的那位紧接着又道：“是着急出城。听闻袁术得了传国玉玺称帝不成，虽病死，但其残部蠢蠢欲动。我等兄弟三人便主动同司空请缨，前往镇压。这不想趁着天黑之前，就启程。”


    荀彧一副了然的模样，随之，让开身前长路，似乎恭送这三人，道：“皇叔既是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子孙，还望皇叔为汉室、为陛下鞠躬尽瘁。”


    被称作“皇叔”的年长将军，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向荀彧。


    前方，另外两位将军催促：“大哥，快些，该走了。”


    皇叔便第三次与荀彧拱手，而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继续疾驰向城门方向而去。


    当马蹄扬尘走远，姜袂后知后觉，惊讶出声：“刚才离开的那三位是刘备、关羽、张飞？”


    荀彧好奇：“哦？姜夫人竟识得刘关张三位将军？”


    姜袂语塞，摆手：“不认识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