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剧组的发布会，在横城唯一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举行，所有的主演明星和主创人员都将全员出席。


    发布会开始前，酒店门前铺开的长长红毯，两侧早已被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和粉丝们高举的灯牌，围得水泄不通。


    空气里浮动着兴奋与燥热，而江雪迟和经纪人罗缨却被堵在了离会场还有两条街的地方。


    她们乘坐的出租车根本无法再前进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辆挂着特殊通行证的豪车，从专用通道呼啸而过。


    “完了完了，这下要迟到了。”罗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看表，“雪迟，你先补下妆，咱们只能下车走过去了。”


    江雪迟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阵仗的发布会，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最终还是在工作人员的开道下，艰难地从拥挤的人潮中挤了过去。


    没有红毯，没有聚光灯，她们走的，是仅供工作人员和一些边缘角色进出的侧门。


    穿过一道狭窄的走廊，喧嚣声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嘈杂的后台。


    这里挤满了和江雪迟一样的配角演员、特约，以及各自的助理。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脸上挂着标准化的营业微笑，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焦虑。


    他们都是《宫墙柳》的一份子，却没资格走上那条象征着荣耀的红毯。


    江雪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罗缨去帮她领流程表和矿泉水。


    她一个人站着，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为了发布会特意买的高跟鞋，崭新的鞋面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珠光。


    忽然，前方的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入口处的电视屏幕望去。


    直播画面里，红毯环节已进入高潮。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的腿率先迈了出来。紧接着，刘钰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中。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有影帝的从容气度，又不失亲和力，对着镜头挥手的瞬间，引发了现场粉丝海啸般的尖叫。


    今天的刘钰如此光彩照人，江雪迟根本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走。


    而后，他绕到车辆的另一侧，绅士地打开车门，朝着车内伸出手。


    一只戴着华丽钻饰的纤纤玉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随后，身着一袭香槟色高定礼服的张南馨，挽着他的手臂，款款走下车。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镁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着，将他们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照得无所遁形。


    刘钰微微侧头，看向张南馨的目光噙着温柔的笑意。张南馨也仰头看他，眼中是满到溢出的爱慕与娇羞。


    那一刻，他们仿佛就是剧中那对爱得轰轰烈烈的帝后，从画卷中走了出来。


    而在片场呆了几个月的江雪迟，早已熟悉了俩人的这种逢场作戏。


    可是，当她看着屏幕里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看着他从容地应对着所有追捧，看着他与身边的女主角巧笑倩兮时，心中依然泛着淡淡酸涩的滋味。


    她只能站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仰望着他的世界。


    巨大的落差感如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此刻她再次亲眼看到了，自己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些片场里的风言风语，那些所谓的绯闻，现在看来，是多么荒诞，多么可笑。


    或许……等发布会结束，等拍摄期过去，一切就会恢复原样。他会继续当他的大明星，她也会继续当她的小透明，形同陌路。


    这样想着，江雪迟的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释怀。


    无论何时，似乎她都能找到自洽的想法——那就是躺平。


    当一切回到原点，起码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这何尝不也是一种躺平呢？


    此时，发布会正式开始，被《宫墙柳》巨幅海报装点着的舞台，被强光照得亮如白昼。


    导演王启年和几位主演——刘钰、张南馨、男二号、女二号，被众星捧月般请到了舞台的中央。


    而江雪迟，则和其余十几个叫不上名字的配角一起，被安排站在舞台后方，规规矩矩地排成两排，充当人肉背景板。


    她的位置在最角落，灯光几乎照不到，几乎要融入身后的深色幕布里。


    这很好。江雪迟也乐得清静，甚至觉得这昏暗的角落还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主持人妙语连珠，现场气氛一次次被推向高潮。问题像雪花一样抛向刘钰和张南馨。


    刘钰的回答永远滴水不漏，那双桃花眼无论何时都那么深情款款，看向张南馨时，简直跟在片场入戏时没有什么两样。


    张南馨也巧笑嫣然，营业得无可挑剔。


    站在角落里的江雪迟垂下眼帘，开始神游天外。她放空大脑，将那些喧嚣和吹捧都隔绝在外。


    这台上的每一分钟，不知为何，此刻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冗长的采访环节结束，到了最后的大合照时间。


    所有主创人员，包括导演、制片人，都站到了舞台中央。配角们则自动自发地填补到后排和两侧的空隙里。


    江雪迟跟着人群往前挪，挤在一堆陌生面孔中间，努力地驾驭着脚上的高跟鞋，维持着平衡。


    就在她努力维持着僵硬的微笑，等待这最后的折磨结束时，一个身影挤到了她旁边。


    “喂。”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江雪迟侧头，看见是余镜宇。


    他今天没穿平时在剧组那身方便活动的工装，而是换上了一套休闲西装，头发也简单造型过，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有什么事？”江雪迟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


    “手肘都快拐到我这儿了，大姐。”余镜宇没好气地吐槽，手肘却故意撞了撞她的胳膊，“问你呢，杀青后什么打算？下部戏有着落了吗？”


    江雪迟没什么力气地摇摇头：“不知道。现在这个大环境，也不好接到戏。”


    这倒是实话。之前大半年没开工的焦虑，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余镜宇闻言，挑了挑眉，声音里带了些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要不，来给我当助理吧？”


    江雪迟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摄影助理。”余镜宇下巴微抬，“我下部戏跟的是圈内有名的大导演，文艺片。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你有机会在大导面前露脸。混个脸熟后，以后说不定就能给你个角色。”


    江雪迟差点气笑了。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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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在镜头露脸的女配，降级成摄影助理？这是什么职业规划？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余摄影师，你好意思找个女生给你当助理？别的不说，你看看你那些器材，死沉死沉的，男生都不一定扛得动。”


    “三脚架确实重了点。”余镜宇耸肩，“不过你要真想来，我可以换小一号的。”


    江雪迟正要说什么，大合照却已然结束，主持人高声感谢着各位参加者。台上众人如蒙大赦，开始纷纷退场。


    人流拥挤，秩序瞬间变得混乱。


    江雪迟跟在人群末尾，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脚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像两只精美的刑具，每走一步都让她脚踝刺痛。


    就在下台阶的一瞬间，她脚下一崴，身体猛地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江雪迟惊呼了一声，脑中想到的是：完蛋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狗吃屎了。


    “小心！”


    身旁的余镜宇反应极快，立刻伸手要去扶她。他的指尖几乎已经碰到了她的手臂。


    然而，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一阵熟悉又清冽的香气袭来，江雪迟没有摔在冰冷坚硬的舞台上，而是跌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刘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边，一只手臂稳稳地环在她的腰上，将她半抱在怀里，姿态亲密又充满了保护欲。


    “没事吧？”他的声音低沉，只响在她的耳畔。


    江雪迟的大脑彻底当机了。她慌忙地控制着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不知道该不该扶住他。


    而身旁早已响起了“咔嚓！咔嚓！”的镜头声。


    台下还没来得及散去的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调转镜头，对准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站在一旁的余镜宇，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眼睁睁看着刘钰如天神降临般，从他手中抢走了江雪迟。


    而另一边，原本还亲密地挽着刘钰手臂的张南馨，此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看着刘钰毫不犹豫地甩开自己，冲向那个仿佛故意抢镜头般的十八线小演员，看着他们拥在一起，接受着所有镜头的洗礼。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白了一眼不远处的刘钰和江雪迟，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在一众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愤然离场。


    刘钰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他依旧扶着江雪迟，低声问：“还能走吗？”


    江雪迟猛地回过神来，像被烫到一样，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连退了好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我……我没事，谢谢刘钰学长。”她的声音又低又小。


    她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周围投射过来的那些探究的目光。


    刘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底划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


    他没有再逼近，只是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姿态，然后转身，在助理小周的护送下，从容地走下舞台。


    罗缨终于挤了过来，看到江雪迟脸色惨白，焦急地问：“小雪，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江雪迟摇摇头，抓住罗缨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