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炎根本不敢回头看父母在做什么、说什么。


    只是一个劲地往臂弯上挂着的红色塑料篮子里猛塞零食。


    膨化食品、辣条、肉脯、夹心饼干……


    她几乎不看牌子，也不分口味，只凭着包装袋的大小和形状，机械地往篮子里填充空隙。


    一个篮子很快就被塞得满满当当，鼓鼓囊囊，几乎要溢出来。


    她毫不犹豫地弯腰，又从门口的架子上顺手拎了一个空篮子。


    继续着同样的操作，动作快得几乎带风。


    没办法，心虚啊。


    那点心虚和焦虑像个黑洞，急需用这些花花绿绿的实物来填满。


    仿佛只要篮子不空，父母就暂时不会想起那个要去“大学”找颜热的正题。


    恍惚中。


    颜炎觉得自己这副甭管是什么、抓到就往篮子里放的架势，活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正疯狂不断地往自己颊囊里塞食物，试图获取安全感的仓鼠。


    “小炎，买够了吗？”


    颜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吓得正沉浸式往第二个篮子里塞薯片的颜炎浑身一激灵，手里的包装袋差点脱手掉落。


    “还……还没……”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驳，仿佛“没买够”这三个字是她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可一低头，视线触及臂弯里那两个沉甸甸、被各色零食撑得毫无缝隙、连手指头都难以插进去的红色塑料篮时。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两只篮子居然已经都装满了。


    颜炎下意识地瞥向门口那一摞空篮子，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是不是该去拿第三个？


    可两只手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连手机都差点没地方握。


    难道还能用嘴叼着第三个篮子不成？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改口道。


    “买……买够了。”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虚的气弱。


    “买够了，那就好，结账去。”


    颜爸不知何时也冒了出来。


    他甚至没给颜炎反应的时间，不由分说地就上前一步，略显粗壮的手臂一伸。


    轻而易举地将颜炎手中那两只颇具分量的篮子接了过去，转身就朝着排队人数最少的收银台大步走去。


    “哎，爸！等等！我来买，我来付钱！”


    颜炎心里一急，下意识就想追过去。


    这可是她拖延战术的重要一环，结账怎么能这么快？


    然而，她的去路却被颜妈巧妙地挡住了。


    颜妈像是无意间挪动脚步，正好挡在她和颜爸之间，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让你爸去，他力气大。你陪妈站会儿。”


    颜炎试图从左边绕过去，颜妈的身体便不着痕迹地向左偏了偏。


    她赶紧转向右边，颜妈的手臂又恰好抬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恰好封住了右边的空隙。


    颜炎被这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防守”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爸利落地将篮子里的零食倒在收银台上，扫码、装袋。


    不过短短几分钟。


    颜爸就已经结完了账，拎着两个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的大型塑料袋，乐呵呵地走了回来，


    “好了，走吧。”


    颜妈见状，立刻伸手挽住了颜炎的胳膊，那力道温和却坚定。


    “去……去哪？”


    颜炎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当然是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找你弟弟小热了！”


    颜妈语气轻快，说得理所当然。


    话音未落，她和颜爸已经默契地一边一个，像是护送又像是挟持。


    夹住脚步瞬间变得僵硬的颜炎，转身朝着公寓的方向，不由分说地走去。


    来的时候，颜炎还能靠着拍照、介绍风景磨磨蹭蹭，将那段不算长的路走出马拉松的感觉。可回去的时候，节奏就完全不由她掌控了。


    颜爸颜妈目标明确，脚步飞快，仿佛身后有追兵。


    夹在中间的颜炎，被迫跟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两旁仿古建筑的店铺似乎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背景。


    她连多看一眼、找个新借口的空隙都没有。


    一行三人，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很快就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公寓门口。


    开门、进屋，动作一气呵成。


    连带着那两袋沉重的零食被随意搁在玄关的地板上，发出“嘭”的闷响。


    颜炎脚跟还没站稳，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先躲进洗手间。


    争取一点宝贵的缓冲时间，思考对策。


    可她刚挪动脚步，衣领就被颜爸的大手一把抓住。


    “来吧，小炎。”


    颜妈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她朝颜炎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努了努嘴，指令清晰得不容置疑。


    “别磨蹭了，现在就联系你弟弟。用你的手机，给他打视频电话，我们当面说。”


    “直接打……打视频啊？”


    颜炎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这不太好吧？万一……万一他正好在导师办公室开会，或者正在实验室里忙重要的事呢？打扰了多不好。”


    “要不……我先发个微信问问他方不方便？”


    她试图用“体贴”和“懂事”作为挡箭牌。


    然而，颜妈只是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小把戏。


    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是斩钉截铁、没得商量的坚决：


    “能有什么事，比接家人的视频电话更重要？快打。”


    “我的手机……刚充了点电，电量还不稳，随时可能自动关机！视频电话最耗电了，万一打到一半断了多扫兴啊！”


    颜炎急中生智，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


    “要不……用爸妈你们的手机打吧？你们的电量肯定足！”


    她试图将这烫手山芋抛回去，眼神里带着最后的期盼。


    “没事，这还不简单。”


    颜爸立刻接话，动作麻利地从旁边的插座上拔下充电线，体贴地递到颜炎面前，脸上是憨厚却不容拒绝的笑容。


    “可以边充电边打视频电话嘛，两不耽误。”


    他说完，还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颜妈。


    两个人视线一碰，默契地微微点头。


    嗯，就得用女儿的手机打。


    这两孩子肯定私下通过气，要是用他们的微信，儿子那边一看有了防备故意不接电话怎么办？


    只有颜炎的号码打过去，颜热才会毫无戒心地接起来。


    颜炎握着那根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充电线，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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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最后的退路也被堵死了。


    她在父母的紧迫盯人之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用微微发颤的手指拨通了给颜热的视频电话。


    “喂，姐。找我什么事啊？嗯？爸妈也在啊？！”


    颜热的脸庞出现在手机屏幕的正中央。


    当他看清视频这边竟然是三张凑在一起的、表情各异的脸孔时。


    他脸上的随意瞬间冻结，瞳孔明显地放大了，那是一种受到惊吓后最直接的反应。


    颜炎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张了张嘴，一个音节还没能发出——


    “小热啊。”


    颜妈的声音又快又稳，抢先一步切入了对话。


    “你这脸凑得离屏幕太近了，整个屏幕就剩你两个大鼻孔了，往后站点儿。”


    她的目光锐利，像探照灯一样，试图穿透屏幕。


    “啊？不……不用了吧？我这样说话听得清楚。”


    颜热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眼神开始有些飘忽，脸上流露出清晰可见的紧张神色。


    他身体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下意识地又往前倾了倾。


    似乎想用脸挡住更多的背景。


    “用的。你怼这么近，我和你妈看着头晕。快，退后点，让我们看看你。”


    颜爸立刻在一旁帮腔，带着一种罕见的“别废话照做就行”的父亲式命令。


    颜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手心里瞬间冒出了冰冷的汗，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


    能清晰地感觉到父母从两侧投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审视目光，正紧紧盯着屏幕。


    一场无声的拉锯在几秒内结束。


    “哦……好……好吧。”


    颜热终究没能扛住父母联合施加的压力，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情不愿。


    他磨磨蹭蹭地，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了身体。


    随着颜热的后退，他身后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视频画面的正中央。


    那似乎是一个公共休息区。


    几个年轻人，正围在一起，低着头，注意力完全被桌面上的什么东西吸引。


    他们中间，一个小小的、带着滚轮的透明笼子里。


    一只毛茸茸的仓鼠正在滚轮里一个劲地疯狂奔跑，滚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转啊转。


    而那几个围观的年轻人，脸上统一流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可以被称之为“痴汉”的专注神色。


    不仅嘴角上扬，还发出阵阵低沉而诡异的、“嘿嘿嘿”的不可名状笑声。


    整个画面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沙雕气息。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男生，似乎是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颜热电脑屏幕上那三张表情严肃凝固的面孔。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痴笑瞬间化为惊恐，眼睛瞪得溜圆。


    紧接着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声尖叫如同一个信号。


    剩余的人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在接触到视频连线画面的瞬间，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集体僵住。


    随即，如同受惊的鸟雀，“哄”地一下做鸟兽散。


    瞬间从屏幕背景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桌子和那个还在疯狂跑滚轮的仓鼠。


    颜家爸妈：“......”


    电话两端，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