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说：“我相信你是个乖孩子，不要在这里接着大吵大闹了，佣兵公会可不是一个孩子该来的地方，他们都在看你的热闹，根本不是想帮你，也不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当然，我也不会，所以快回家吧，不如扑进你家人的怀里，好好安抚你可怜的小心灵。”


    围观的佣兵们不满地抱怨起来：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也不是什么冷血的怪物，难道就没有热心的时候吗？”


    “就是说啊，但我希望我热心的帮忙以后她能支付一些金币当给我们的奖励。”


    “哦你这家伙，你也看见了吧，她兜里一闪而过的金色光芒，那是金币才有的美丽色彩。”


    小女孩的手时不时捂向打着补丁的裤子口袋，但又会因为要挥舞着手臂抗拒别人的接近而松开遮挡的手。


    人群里的争执并未停歇，有了卢西恩的加入，莉萨的强烈情绪也没有变得缓和，而是更加激动了，但还是喊着那几句，可现场根本没有人会重视一个孩子说的话。


    卢西恩有一点说得很对，他们都是在看热闹，没有一个想帮她的，徒留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在他们的目光下狼狈不堪。


    曲未央刚才那句类似喃喃的轻微呼唤肯定没有传到任何事件的主人公耳中，于是她正要走过去阻止这场不公平的争执。


    而因为激动而左右摇着头挣扎拒绝的莉萨，却在被无助包围的境地里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下了喊叫，猛得一抬头，在和曲未央对视的那刻，一直憋在眼睛里的泪珠跟拔了酒塞的酒瓶一样涌了出来。


    莉萨像只幼鸟般义无反顾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曲未央只觉腿上多了抹热意，又乍然变凉。


    向她扑过来又退开的莉萨脸上除了泪水外还多了几分做错事的忐忑，小手胡乱擦着脸上的脏污，还止不住得往曲未央身上看着，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弄脏她的衣服。


    曲未央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莉萨的脑袋：“你怎么在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可以告诉我吗？”


    之前说话都是用喊的还有些刺耳的孩童声变得平和起来，但语气还是有点激动，莉萨说：“有一艘被海浪吹歪了航线的货船停到了渔村的海边，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上了船，然后就到了这里……我想找寻到那个叫圣药的东西，因为有您的帮助，母亲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了，只是还是那样醒不过来，我曾经听那些大人们说过，世界上有一种圣药，有着治愈一切的力量，我还有您给的金币，所以我以为出来就能买到它。”


    “圣药可是光明神殿的专属，我们这可没有光明神殿。”说话的佣兵朝着卢西恩意有所指，“恩卡特港比起那些偏远的地方也算是符合光明神殿要求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新建的消息，哈！也许是佣兵公会的存在影响了它吧？”


    卢西恩当即毫不客气地反驳：“为什么不想想是不是你的魔法师朋友导致的呢？你们应该感谢佣兵公会的包容度，而不是在这怪罪愿意替你们承担恶名的公会。”


    佣兵旁边的魔法师队友脸色立刻不太好起来，默不作声往外走去，那个佣兵也说不出什么顶嘴的话，灰溜溜跟着走了。


    事实上，这片大陆不受待见的职业有很多，但有能力还不受待见的就独属于魔法师了，这个职业被清晰的区别于神职者，同样是有魔法天赋，都有着施展魔法的能力，可在神职者代表着光明的前提下，只会通用魔法的魔法师则被钉上与之对立的地位，众所周知，光明势力的神职者们并不承认自己的力量是魔法，是光明神赐予的神力，那么没有光明力量的魔法师们，他们的力量从何而来？不属于光明神的话，那就是阴暗窃取来的力量。


    究其普遍性，没有赶尽杀绝，没把他们打成和“深渊”一个程度已经很侥幸了，只把这样刻板的定义流传至今，让他们一辈子只能活在光明之外的阴影里。


    别说伊普西卡国境内，就算是整个塞伦大陆，也已经百年没听说过什么魔导师现世了，魔导师是魔法师里将魔法发挥到极致且对魔法有着最深刻理解的人，是魔法师中的最强划分。


    曾有吟游诗人带着古老的歌谱游历至伊普西卡国，歌谱中的只言片语描述了魔导师的力量无与伦比，能和神官的光明魔法并列，但很快那名吟游诗人就消失在了那个城市。


    有人说他是因为诋毁光明之力不尊重光明神而判以重罪关入监狱，也有人说他因为在光明神殿门口纵声胡言惊扰了神圣之地而被光明骑士驱赶，又有人说是被直接执行了死刑，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而魔法师们，像是感受到了那柄架在头顶的刀，也渐渐从挥舞着魔杖的优雅魔法师，变成如今穿着深色长袍终日与底层佣兵们混迹在一起的冒险者，他们别无选择，只为了生活，赚取佣金，可他们天生的魔法天赋却只能让他们止步于此，还不如当个没有魔力就不会有遗憾的佣兵呢。


    在场的都知道这些，包括还是孩子的莉萨，持续百年的认知会成为每个人理所当然的常识，除了异界人曲未央，这些对光明神殿不利的信息自然不会出现在她看得那些书籍里。


    莉萨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城里，来了以后才发现没有光明神殿，但我为了取暖进来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认识那些字，但是还是看不全看不明白，然后一个大姐姐把上面的内容读给了我听，我知道了那是一个任务，奖励是一瓶能净化神智的药水！”


    “我就去那边的桌子那里接下了任务，当时是跟我说好的，只要我能完成，就会把奖励给我。”


    “可我完成了以后，他竟然耍赖！”


    “姐姐，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你，我很高兴，但我真的不是在这想闹事，是他们耍赖！还想赶我走，让我不得不这样做！”


    姐姐？心头划过一丝熟悉感，曲未央不知道自己因为这声称呼看莉萨的眼神都亲切了几个度：“那么，莉萨，是谁耍赖不给你奖励的，你把他指出来。”


    莉萨一指前方，众人目光追随而去。


    柜台里一个中年招待员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但脸上表现出来的神态显得他也没多太在意这件事，还在敷衍随意地解释，对着他的老大卢西恩投来的威慑眼神解释：“可不是我耍赖，没有佣兵铁章就算完成了任务也没有资格领取奖励，这是佣兵公会的规矩，是铁令，并且我也没有收走她的任务品，只是跟她说了这样的实话也有错吗。”


    卢西恩露出一个为难的笑：“您看，事情就是这样，并不是我们有意克扣奖励。”


    人家公会一直以来的规矩确实不能这么打破，曲未央想着那好办，直接借块别人的佣兵铁章去交任务就行了，可莉萨又大声道：“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是你亲口跟我说可以这样的，不然我现在怎么会这么生气，你是笨蛋！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曲未央看了过去。


    被这样的人看着，那个招待员略显心虚地撇开头：“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当真了，而且还真把材料交过来了，谁知道你会把玩笑当真。”


    他这是变相承认了莉萨所言都是真相，但曲未央不打算干涉，因为她相信卢西恩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要是别的情况还不好说，但这件事的性质，简直和卢西恩的故事很是雷同，一个是因为姓氏被光明神殿否认，一个是因为年龄被招待员否认。


    果然，卢西恩投去死亡凝视：“你的随口一说造成了这桩麻烦，我想你该为此承担点代价，比如说你这个月的工钱，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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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理由缩减用来补偿被你戏耍的无辜者。”


    “别对我这么残忍，卢西恩，她也没什么损失，况且，这只是一个孩子，她说完成了任务，你不会就信了吧？我敢打赌，她口袋里放着的没一样是合格的材料，总不能因为可怜她，就这样纵容吧。”


    “合不合格，你可说了不算。”卢西恩看在贵客的面子上有着充足的耐心，他温和地要求这名女孩按照他读出来的任务要求，从口袋里掏出对应的任务材料。


    “这是个过程很繁琐的任务，不困难，就是很麻烦。”


    “需要整夜睁着眼才有可能找到的、在黑夜中转瞬即逝的萤光种子，那种落在地上以后再捡起来的可不算。”


    用托盘接过女孩手中的一团叶子，卢西恩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它，里面小小的种子散发着浅浅的光晕，整体呈现一种通透的质感，而落在泥土里的荧光种子会瞬间化为和泥土一样的颜色。


    “合格！”


    “第二种材料，是深水草，只能是长在地上的深水草，上面有所注明：区分二者的唯一方式的叶子的软硬，水底的深水草叶子很柔软，地上的就是坚硬的，颜色也是偏深的绿色。”


    莉萨递出一根完整的甚至还连着一块潮湿根壤的植物。


    “合格！”


    所有检验都证明了莉萨任务的成功，卢西恩眼睛里划过一抹赞赏，接着毫不犹豫，向身旁随便一个佣兵要了个铁章，和托盘一起放到了那个招待员面前，“我想你还得为你失败的赌约再付出些什么。”


    装着药水的手指粗细的玻璃瓶被交到了莉萨手上，在招待员哀怨的神情中，还有两枚银币也进了莉萨的口袋里。


    东西到手，莉萨心满意足地笑了，谁也想不出她刚才还是张牙舞爪的样子。


    曲未央又摸了摸她的头，看了眼已经散去的人群，向莉萨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回渔村。”


    前面那几个佣兵说的话她还记着，身怀金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可是最容易被觊觎的对象，可她除了金币也没其他东西能给莉萨了，说起来，当初炎蜕赚得的金币就是从佣兵公会来的。


    况且……在认出莉萨的那刻起，有个想法就同时浮现了。


    卢西恩只给出了五条线索，而最后一条，知情人最多最有关联的一定是曾与人鱼族交好后来背叛了人鱼族的渔村村民们，不管怎么样，渔村是肯定要去的。


    “那是瓶普通的药水，治不了你母亲的病。”


    冷不丁的，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


    曲未央这才发现莉萨后面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瘦削魔法师。


    听到这话，莉萨没什么反应，但看样子是认识他的，冲他摆了摆手就要走。


    然后刚出佣兵公会大门，莉萨迫不及待地和曲未央分享起来关于那个魔法师的故事：“我救了他，他是个溺水者，被海水冲到了我家门外的海边，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他就快在那里冻死了。”


    女孩又苦恼道：“可是他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所以他一醒来我就赶他走，没想到我们又坐上了同一艘船，我怀疑那个奇怪的家伙一直在跟踪我，因为在这里，他又出现了！”


    光从打扮上看，那个魔法师比平常魔法师要更加沉默阴郁，看起来是有些可疑，斗篷裹成那样已经不单纯是因为抗寒了——曾经同样用斗篷做过遮掩的曲未央对此有所感悟。


    但是曲未央总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个魔法师对莉萨并没有恶意。


    她问莉萨要来那个药水瓶，把它放入了背包，在背包里药水瓶显示的内容和佣兵公会所讲解的并不一样：安神药水，能为情绪带来一点舒缓作用。


    净化神智等于安神？


    也……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