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赐婚 虎口夺食


    当时已临近冬日。


    故事开始的时候还是盛夏, 齐王谋反立国,太后死于清雪宫,南雪国出兵, 几场大战悍然勃发,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 时间转瞬即逝。


    各色人物纠缠着往下走, 走啊走, 夏枝调令,走啊走, 秋蝉死绝, 走啊走, 腊月悄然而至。


    当北风吹到面上时,那些被故事剧情推着往前走的人猛然回头,抬眸一看, 才惊觉原已过了这么多时日。


    人生天地之间, 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现在回头再看,当初那些痛苦的、折磨的日子嗖一下就过去了, 当初含着泪的每一个夜现在又觉得不过如此,但如果往前看,又觉前路坎坷,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寒雪中。


    这一年的冬也格外冷。


    湖畔早就结了冰,几支枯荷疏立,不复夏季盛翠,船上的小舟倒是还在,只是舟上扣了一层挡风的舟棚。


    宁月就站在枯荷舟棚旁边的岸上, 一旁伺候着两个小宫女。


    她似乎比去岁长的更开了一些,身形上有了几分少女曲线,眉眼间少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少年感,而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此时若是她再扮文康帝,怕是不大像了。


    兴许是等久了,小宫女将手里的暖炉灯笼挪到她身侧,以此来遮一遮风。


    小公主今日穿了一套暖粉色的兔毛对交领长裙,脖颈上围了一层暖烘烘的兔毛围领,裹着她白嫩嫩的脸蛋,手里抱着一个上缝绸缎暖手筒,绸缎是浮光锦,上绣了一支粉桃。湖畔远楼檐,此处少灯火,照明只有暖炉灯笼这一点,橘红色的火光燃在她身侧,手筒上的绸缎光将她的眉眼都映出了几分水色,也将她的面颊照出一片暖色。


    当时天地昏暗,头顶月光淡薄,只有她是暖暖的发着光的。


    等林净水匆忙进宫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只要一见了公主,林净水便觉得心头烤起了一团火。


    夜色深寂,月色掩藏与长亭云后,一点火光摇摇晃晃,他快步走来,宁月听见声音缓缓回头。


    林净水正从暗处走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湛蓝色飞鱼服,上绣银色海水江崖纹,远处月色笼着他,将他周身的银纹都映照出一片泠光,他抬眸间,露出一张白皙秀气的脸。


    “公主——”


    林净水快步行来,宁月见了他,那一双水润的眼眸一弯,变成两轮弯月。


    他们俩凑到前来,一起往湖畔走。


    湖畔上早都结了冰,小舟也不能行驶,被冻结固定在厚厚的冰层之中,但是小舟现下也能坐人,他们俩第一次真的敞开心扉就是在湖面小舟上,后来每一次见面,他们都会在小舟上见面。


    小舟左右扣上棚盖,前后用帘帐一挡,舟内就是一个封闭的天地。


    这一片天地很小,但是胜在没人打扰,两个人一缩坐进来,好像与所有人都隔离开,这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俩已经好几日不见了。


    自从文康帝将林净水丢去锦衣卫查案后,林净水每日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召不得入宫,宁月又不能出宫,若不是这一回文康帝要开宴庆祝,宁月还真见不到他。


    舟内有一小桌案,两人进来后对坐,林净水从兜里翻出来烛火点上,火光填满整个舟棚,林净水又从胸膛间扯出来三个油纸包,道:“公主尝尝,臣从外带过来的。”


    他带回来的还是原先宁月喜欢的东西,一包糯米白糖糕,一包蜜枣,一包咸辣烤鸡。


    油纸包一打开,香香的气息直接扑到人面上,又填满了整个小舟,方才两个人身上绕着的寒气都散了许多。


    和林净水一起挤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比他们俩在大宫殿里更安心。


    宁月塞一口蜜枣,林净水给她塞一口烤鸡肉,宁月塞一口白糖糕,林净水又给她塞一口烤鸡,宁月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努力的嚼。


    林净水在一旁看她吃,渐渐勾起唇瓣。


    只要看到宁月吃饭,他心底里就会有一阵满足感溢出来。


    宁月“咕噜”一声咽下口中的烤鸡,这才问道:“爱卿在锦衣卫如何?”


    她私下里总是改不过来叫他爱卿,林净水也不更改,反正暗地里两个人随便叫,他递过去一颗蜜枣,宁月顺势张口接过。


    粉嫩嫩的唇瓣从指腹上划过,林净水的后背微微紧绷了些,不自在的收回了手臂。


    “还算可以。”林净水道:“没什么太难的东西,都是为皇上分忧。”


    在御书房呢,是给皇上研墨,到了锦衣卫呢,是替皇上查案——当然,是他的皇上,不是这世人的皇上。


    “皇上不必担心。”林净水拿起一块新的烤鸡,送到宁月唇瓣旁,道:“臣在尽快。”


    他本就算得上是文康帝近臣,虽然外人都不清楚真正原委,但是在他们眼中,林净水有“救驾之功”,所以大部分人都对他很客气,再有宁月、皇后暗中提点,日后提升并不是难事。


    宁月有点愧疚。


    哪里有这样的君主啊?跟臣子在一起全靠臣子干活儿,她自己每日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实在是难为你。”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吃了,思索片刻,捡起来一块蜜枣,学着林净水的模样塞给林净水吃。


    来吧,赏一赏朕的功臣吧!


    林净水下意识的后仰些许,垂眸看她,触及到她粉嫩指甲时目光偏移一瞬,随后慢慢挪回来,与她对望一眼。


    宁月一脸期待的望着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林净水喉头一阵发痒,随后慢慢张开口,小心咬在蜜枣另一侧、没有碰到她的手指,慢慢将蜜枣吞下。


    狭小的小舟里突然蔓延出一阵暧昧的氛围,空气里像是流动着蜜水,眼神轻轻一瞟,两人之中像是拉了丝,分都分不开。


    宁月不知为何,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渐渐偏离到一旁,低声道:“你在锦衣卫做的可还开心?”


    她知道林净水对她忠心耿耿,因此她才更愧疚。


    林净水微微一笑:“臣很喜欢。”


    林净水生的一副文人面貌,性情最是温和,出门在外在路上遇到乞儿都会给些银两,以善心闻名,而锦衣卫却是鹰犬爪牙,行事阴狠,每日都抓人下狱,行刑见血,据说牢里亡魂百万,外人都以为他不适应这种地方、干不下去这样的公务。


    但其实并非如此,林净水很喜欢锦衣卫这个职位。


    “臣去岁时,全府遭难,公主应是记得的。”林净水慢慢嚼着口中的蜜枣,声线温柔的诉说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全府下狱,孤立无援,我很想得到一个公道。”


    “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赵含章赵大人替我们全府彻查,给了我们全府一个清白,救了我们的性命。”


    “我那时候就想,锦衣卫是很好的。”


    外人没下过牢狱,也没受过那种被蒙蔽的苦楚,所以害怕锦衣卫,但在林净水眼里,锦衣卫反而是好的,他被选做锦衣卫,心里也很开心。


    最起码他是真的在做有用的事,皇后派他查贪污案,每一个被抓的都是该死的,他没觉得自己杀/人是错。


    他曾被人救过,现在就也想用锦衣卫的身份去救别人。


    他心中的正义与信念并不曾因为手中沾满血的刀而改变。在某种程度上,林净水跟烟令颐是一样的人,他们各为其主。


    宁月心里舒坦一些了。


    她很怕林净水为了她去锦衣卫里受苦,眼下听见林净水自己喜欢,她心里才松了些。


    “臣前些时候还物色了些出身贫寒的孩子,先养着,养个一年两年,再掂量用。”林净水将口中的蜜枣含了又含,说话也慢吞吞的,像是被糖水浸了一样软:“回头投入公主门下,也算是些门客。”


    皇上身边的人太少了,以后用个人都不方便。


    林净水身为皇上身边第一的忠臣,自然要负责给他的皇上找更多的忠臣,发展壮大,人越多越好。


    “好。”宁月豪情万丈的点头:“朕会给他们要来点官职的。”


    这时候,油纸包里最后一口蜜枣被吃完,宁月把手塞给林净水,道:“走,我们去殿中。”


    今日殿中晚宴,专门为了庆贺南雪国获胜,文康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叫朝中文武百官都来参宴。


    提到殿中,宁月撇了撇嘴:“南雪国人最近很是猖狂。”


    本来大晋的朝臣内部斗的就厉害,后来随着南雪国大胜后,南雪国也加进来了,朝堂里更是乌烟瘴气。


    而文康帝重用南雪国人——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竟是把南雪国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属,反而对大晋官员不甚重用。


    宁月本是不想去的,她不爱凑这种热闹,也不喜欢南雪国人,可是自从半只脚踏进了朝堂,她就也得来咬着牙凑了。


    林净水抽出手帕,将她沾了糖渍与油水的手指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起身。


    也不知道这手是怎么擦的,反正他们两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时,手都黏在一起分不开。


    “臣听到些风声,据说今夜晚宴是南雪国使臣提出来的,也不知道南雪国是想做什么。”


    俩人走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彼此,影子都交叠在一起。


    太后的婚事实在是点的好,就这么随手一点,就点出来了一对绝配——缺一条根儿的公主和她的大根臣,也确实称得上是千古绝唱。


    两个小未婚夫妻在船舱前你拉我扯,一道儿往殿中走去,丝毫没注意到在楼檐外的不远处,一处假山石后,萧云翎正盯着他们。


    萧云翎总是盯着他们,不,应该说是盯着她。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次萧云翎来到宫里,都能碰见宁月。


    偶尔碰见宁月去凤仪宫,偶尔碰见宁月在花间,偶尔碰见宁月在荡秋千,偶尔碰见宁月在盯着一处空地发呆。


    他总是看宁月很久,但宁月从来不看他,偶尔他们撞上,宁月还会狠狠瞪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任何一个长脑袋的大晋人都不会欢迎他。


    可他还是想看宁月,宁月这个小姑娘越看越有意思,萧云翎越看,越能从她这张乖巧的脸里看到野心,她明显不只是想做一个公主,她在试探着一步一步往上走。


    宁月是他遇见的最有趣的女人,可爱,狡黠,聪慧,又夹杂着旺盛的野心,她跟那位皇后是一个路子,却要比那位皇后更稚嫩的多。


    不过,比起来那位心狠手辣、被权势腌入味儿、冰冷坚硬、连自己的夫君都能放弃的皇后,还是宁月更讨喜。


    那位皇后真的像是一把刀,锋利刺手,但宁月却像是一只猫,看起来很凶,但你伸手去抓,却能挠到她柔软的肚皮,听到她的“喵喵”叫。


    咬人也可爱。


    萧云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唇瓣缓缓勾起,但在目光滑落,看到一旁的林净水时,眉眼又冷下来。


    他盯着两人牵着的手,交叠的身影,随后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向群欢殿中。


    ——


    群欢殿当时正热闹。


    文康帝连着打了两场胜仗,以为他自己能收回北疆,平定战乱,一时间得意万分,宴会还没开始,他已经喝醉了,让各色宫女在其下舞蹈。


    今夜夜宴,皇后孕中、孕吐明显,不曾来此,静妃便随皇帝一起出席。


    上一次送将军攻打北疆宴时,是烟令颐陪着,现在换成了静妃——后宫的变化,某些时候也象征着前朝的变化。


    萧云翎走入殿中时,众人都已经入席,他一走进来,喝醉了的文康帝亲自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拉住他的手臂,一声声的喊:“来——云爱卿,来!”


    朝中其余大臣冷眼旁观,似乎还有人“哼”了一声。


    萧云翎神色不变,面带温和的跟着文康帝入席,坐在了文康帝的下首。


    当时殿内一片烛火明亮,文康帝高坐其上,手臂一挥,大声喊道:“云爱卿,今日这是朕为你办的庆功宴!你有大功,当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朝中众人警惕的看向坐在文康帝下首、男席首位的萧云翎。


    他们都怕萧云翎要什么高官厚禄,要什么爵位,或者要签订什么两国条约,借着这一场军功,在大晋狠狠挖掉一层皮肉。


    萧云翎在他们的目光之中缓缓起身,向高位龙椅上的文康帝行礼,后道:“启禀皇上,臣想请一道圣旨,请皇上为臣赐婚。”


    满朝文武心头都是一松。


    哎呀,很好嘛!你就请旨要女人嘛!可别要别的啦!


    文康帝浑然没意识到这场景他几个月前就经历过,他依旧毫无防备的问:“你要朕赐婚给谁?”


    别说旁人了,就连宁月都一同抬眸,好奇的看向萧云翎。


    第42章 赐婚(下) 萧云翎:开团 萧云繁:跟……


    萧云翎当时正起身站在案后, 侧身向文康帝行礼。


    宁月抬眸看过去,正好看到他的侧脸。


    萧云翎是标准的南雪国人,人种高大, 眼窝深邃,发色上也带了一点棕色, 灯火一照, 发色便越发明显。


    以前在夏日时, 他会穿大晋国的绸缎云裳,还能靠着娴熟的大晋话来哄一哄别人的眼, 使旁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大晋人, 但是到了冬日, 他穿回了南雪国的厚重羔羊南雪袍,穿着便于骑马的短靴时,身上那种独属于南雪国的肃冷气便萦绕在四周, 一眼望去, 便与穿着棉氅雪袍的大晋人不同。


    宁月听见他说要请皇上赐婚,先看他一眼,后习惯性往文康帝身侧一扫, 没瞧见皇嫂的影子,又往下方看去。


    席间分男席女席,男席为左, 女席为右,女席也就宁月一个人,男席那一边却围绕了一堆,宁月的目光一点一点往下滑,在人群之中寻找林净水。


    林净水是正五品官,上朝时, 在文武百官中算是比较靠前的,宁月的目光掠过一位位人影,最后目光落到后面的林净水身上。


    坐在案后的林净水缓缓抬眸,与宁月对视,他们俩都猜不到南雪国使臣肚子里揣的什么坏心眼儿,彼此只在对方面上看到些许茫然,便都慢慢收回目光,继续等着下文。


    这个时候,二人这时候都没有将这件事往自己身上联想。


    南雪国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往朝政中使劲儿,但是也只是为了在建业留下而已,他们目前没有跳到宁月和烟家的脸上,宁月和林净水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这时候,对面的萧云翎对文康帝道:“臣想为我国君主请旨,迎娶宁月公主为皇后。”


    朝堂为之一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一同看向南雪国使臣,连带着主位上的文康帝与静妃都跟着吃了一惊。


    文康帝是喝的脑袋都糊涂了,突然听见自己妹妹的名号吃了一惊,而静妃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哥哥。


    最开始静妃知道自己哥哥丢下政务混到南雪国后,也是震惊十分,但是她一个困在后宫里的女人,一直都管不了她的哥哥,只能在宫里跟她哥哥打配合。


    她也没想到她哥哥会要宁月!但细想想也对,趁着大晋国现在遭难,南雪国就该给自己要点好东西,如果能把公主嫁到南雪国去,那可有无尽的好处。


    她的哥哥如往常一般平和,但是细看其眉眼,她能看出来几分势在必得。


    思虑间,静妃又看向下方的宁月。


    她看向宁月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段时间皇后养胎,她又得了宠,所以常常陪在文康帝身后,连带着也常见宁月。


    她每次瞧见宁月,都觉得宁月很顺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月跟文康帝太相似的缘故,她多少有些爱屋及乌,很想与宁月亲近。


    但是宁月不太喜她,每次瞧见她,宁月都躲远远的——大概是因为皇后吧,宁月跟皇后有同一个母族,算起来俩人又是姑嫂又是姐妹,宁月自然会更亲近皇后。


    静妃有一种奇怪的遗憾,但又无人可说,只能压在心底里,抬眸去看宁月。


    ——


    坐在案后的宁月完全没发现静妃的目光,她听见赐婚之后,讶然的瞪大了眼,抬头看向对面的那个臣子。


    叫什么来着——云云翎?


    “云大人有所不知。”朝堂寂静的这么一瞬间,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林净水。


    他在众人目光中起身,神态不见恼怒,自若道:“公主与臣已有婚约,待停了战便会与臣成婚。”


    宁月的婚事是当初太后定下的,只是因为宁月不太想嫁人,想自己开府,所以林净水和烟令颐就一直替她遮掩,以各种理由拖着——宁月在皇宫是公主,嫁了人就是林家妇,林家妇可没有公主金贵。


    不管是宁月,还是烟令颐,还是林净水,都在准备一个时机,推宁月出来自己开府。


    谁料拖到现在,竟然被旁人瞧上了。


    “林大人说笑了。”他们都低估了这位使臣的厚脸皮,听了这话,萧云翎还能面不改色的说道:“一家好女百家求,订婚也不是成婚。”


    说话间,萧云翎对着震惊的宁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说过了,他迟早会站在她面前,让她来看他的——怎么看的别管。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的静妃紧跟着说了一句:“皇上,云大人说得对啊,公主怎能下嫁嘛!”


    别管哥哥要干嘛了,静妃上就完事儿了!


    第43章 回到他身边 迟早的事


    文康帝当时人已经醉的看人都重影了, 差点儿直接应下来了——这南雪国这段时间来送兵送矿送钱,对他们助力颇多,而且南雪国帝君还常与他通信, 言谈间都十分和他的意,他虽然没有见过南雪国帝君, 但是觉得对方也一定是个好人, 将宁月嫁过去也不吃亏。


    是啦, 宁月之前是被太后许了林家,但是林家跟南雪国比起来, 还是南雪国更大些。


    而且, 南雪国对他帮扶很多, 南雪国人不像是大晋的那些世家朝臣一样,每次他有什么想法,那群人只会反驳他, 抨击他, 但是南雪国人会一直帮他,那些被世家否定的想法,南雪国使臣却在日日给他想法子, 在文康帝眼中,南雪国人反倒更亲近。


    这样看起来,宁月还是嫁给南雪国更好啊!他就这么一个妹妹, 肯定要嫁给对他最忠心、最有用的人才对。


    而文康帝还没来得及答应的时候,下面已经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皇上!公主婚事已定,怎可更改?”


    林净水亲爹、户部尚书林松霜也跟着站起来,当场跪下大哭:“皇上若是退婚,是要逼死我林家上下啊!”


    说话间,林松霜就要奔着一旁的柱子把自己撞死。


    早就定下来的婚事, 若是真的被南雪国抢了,林家也就不必在建业之中立足了。


    一旁的官员们连忙半真半假的上去拦着,不让林松霜真的撞死,林净水也跟着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皇上,南雪国对大晋有救命之恩,但臣当初救过皇上的命,太后才将公主赐给臣,臣的功劳并不比南雪国少,且恩有前后,臣的恩在前,没有为后者让路的道理。”


    静妃和萧云翎是打仗亲兄妹,林松霜和林净水也是上阵父子兵,谁都不肯退一步。


    但任凭林家人如何争吵,萧云翎都不改口,只道:“圣上一诺千金,既允了臣,定不会拒绝。”


    满朝文武群雄激愤,南雪国使臣咬死不松,文康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不是什么顶级聪明人,但是蠢人有蠢法子,也很好用的。


    只见文康帝干脆装醉,眼睛一眯,倒下去了!


    是啦,装晕可耻,但是就是有用,难不成这群人还能扒开他的眼皮子来看吗?别管行不行了,先忽悠这一次去,具体法子以后再议吧。


    朝堂之中本来是一片闹哄哄的,文康帝往下一倒,所有人更闹哄了,匆忙去找太医,宴会都随着乱成一团,静妃忙让人将皇上送回。


    台上台下的人各唱各的戏,主角反倒被人忽视了。


    真正被争抢的宁月除去最开始的惊讶以外,一直神色淡漠的坐着,她不发话,四周的人也都没顾得上她。


    眼见着文康帝被带下去,这一场大戏也唱完,宁月便沉默的从案后站起身来,从始至终没讲一句话。


    她起身时神色淡漠,好似瞧不出来什么波动,依旧如往常一般。


    只是在她起身离去之时,萧云翎站在原处,飞快抬眸望了她一眼。


    宁月看着沉默,但是整个人的防范已经提到了最高,萧云翎这一眼望过去,她立刻敏锐抬眸,正撞上萧云翎的目光。


    当时人群吵闹纷杂,鬓发衣角翻飞之间,萧云翎与宁月隔着人海对视。


    宁月眉目冷漠冰锐,像是要用目光做飞刀,把萧云翎砍成一段又一段,但萧云翎却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和她对望。


    宁月转头便走,一步不曾停留。


    萧云翎便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离开。


    没关系。


    他对着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唇瓣。


    她迟早还会走回到他身边的。


    第44章 争端 有什么好?


    当夜, 整个宫殿都因南雪国使臣求娶一事闹的不可开交,待到群臣宴散时,林老大人还在殿前指着南雪国使臣破口大骂, 身边的大臣们拉来拉去,才避免了一场战争。


    文康帝装死到了后半夜, 等到群臣和南雪国使臣都从皇城离开了, 这人才悠哉悠哉的醒过来。


    ——


    夜, 清雪宫。


    缠枝花灯盈盈照着临窗矮榻,文康帝倚着软枕而坐, 一旁的萧云繁端着一碗荔枝解酒汤过来, 用勺子喂文康帝去喝。


    当时正是冬日, 清雪宫里烧着暖烘烘的地龙,将这整个房间烘出一股干热劲儿来,屋内不再放冰缸, 而是放了解燥气的温水缸。


    美人儿比温水缸更润, 萧云繁褪去了外裳,斜斜的裹着绸裙,绸裙露出半个香肩, 眉眼间一片风情,歪歪柔柔的倚靠过来,柔声道:“皇上, 饮一口解酒甜汤润润喉。”


    文康帝本就没醉,懒洋洋的一张嘴,吞了一口甜荔枝水儿,才问道:“那群人闹出来什么幺蛾子没?”


    “在群欢殿门口时,林老大人作势欲打云大人,但被拦下了。”萧云繁最会哄文康帝, 她又送过来一勺子,语调轻柔道:“皇上莫要责怪林老大人,林老大人不是故意要在殿内撒泼、触犯皇上天颜的,他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文康帝本来没怎么生林老大人的气的,被萧云繁这么一提,一下子来火了。


    当时他在殿上还没说话呢,林老大人就窜出来要撞柱明智,这些个老不死的,天天逼着他干这个干那个,到底谁才是大晋的皇帝啊!


    文康帝是一点不会掩盖的人,一提到这事儿,他眉头就深深拧起来,像是随时要翻脸。


    萧云繁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此事也是云大人的不好,他不该以功求您,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我们南雪国的人能来到大晋,能看到大晋这么多好东西,已是皇上开恩,怎么敢肖想过多呢?逼得皇上难做,才是我们的过错。”


    顿了顿,萧云繁又补了一句:“只是我那哥哥,是真心求娶公主的,这一点皇上莫要怀疑,虽做的不妥当,却也是真的喜爱公主,还请皇上原谅他。”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让文康帝更是恼火。


    瞧瞧!瞧瞧静妃!这才是为他考虑的人呢!


    文康帝那不大的脑子里面装不下太多的东西,谁说话好听他就喜欢谁,他听不出来那些话尾里面勾连着的细小情绪,他不仅挺不出来,还会立刻被影响,谁扒拉他他就往那边倒。


    眼见着文康帝这把火烧的差不多了,萧云繁微微一笑。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娶宁月,但是细想一下,宁月确实很有用,一个公主能带给南雪国的利益不可估量,若是能娶到宁月,也能间接得到扶持。


    她哥哥在南雪国跟文康帝也差不多,甚至比文康帝还要更弱一些,因为南雪国那边地势不太好,所以是部落群居,每个部落都各自分割、手里都有各自的兵,她的哥哥虽然是最大的,但是也被其他人牵制,这一次如果能得到大晋的支持,她哥哥说不定能真的压下那些老臣。


    她正打算再来上一句,催使文康帝定下与南雪国的婚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通禀声。


    “启禀皇上,宁月公主到,正在偏殿等候。”


    躺在矮榻上的文康帝便坐起身来,道:“她来做什么?”


    一旁的静妃忙放下手里的碗勺,匆忙起身穿衣,准备见公主。


    文康帝一摆手,道:“不必。”


    他起身来,直接出门去见他的妹妹。


    静妃放心不下,她知道那位公主总是跟林净水在后宫湖畔船上私会,她料定宁月此次来一定是要求文康帝回绝南雪国婚约的,所以就算是文康帝没有打算让她出去,她也匆忙穿上衣裳出门。


    文康帝前脚出了厢房,她后脚也踏出了厢房,走进廊檐下的回廊中。


    回廊为木墙所制,与人齐高处被雕刻出一排排花影,月光从外面打落进来,在静妃的面上落下一道道游动的月光花影。


    静妃提着裙摆穿过长长游廊,刚走到偏殿处,就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吵架动静。


    “南雪国有什么不好?”文康帝不耐烦的动静透过偏殿的花窗飘出来,大概是兄妹俩吵架所以屏退了下人,所以静妃一路过来都没有被人拦住。


    静妃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到窗户旁边,从外面往里面看。


    窗户半开着,静妃走到窗户旁去,正听见里面的宁月喊:“有什么好?对我来说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有什么好?不过是那南雪国使臣会忽悠你,会讨好你,使你欢心,你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静妃正瞧见宁月的面。


    第45章 重蹈覆辙 换了一个叛军,但该来的还是……


    偏殿内烛火盈盈, 宁月还穿着那一套粉色浮光锦兔毛长裙,烛火打在她的身上,像是流动的火焰, 在那张秀美的面颊上流过,映出一片红。


    她的面色不只是涨得通红, 还是被火光映的发红, 总之, 她正声嘶力竭的与文康帝争吵。


    很显然,文康帝是想劝说她嫁到南雪国去, 但宁月根本不肯。


    宁月最开始来偏殿里, 其实是想好好求一求文康帝, 在静妃没来之前她也说了很多好话,毕竟她早在春桃死掉的时候就明白了“皇权至上”,就算是她再看不上文康帝, 也不能跟文康帝硬来, 只能哄着他骗着他求着他,希望他能开恩。


    但是文康帝不知道被南雪国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让她嫁过去, 她眼见着说遍好话也没有用,才渐渐翻了脸,开始跟文康帝争吵。


    “什么叫背井离乡?静妃不也是公主吗?她不也是从南雪国嫁到大晋国来的吗?静妃每日在这里待的锦衣玉食, 不知道多快活!朕对她有多好你也看见了,她还只是妃子,等你嫁到南雪国,你就是皇后,你的日子会比静妃更要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文康帝真要被宁月给气死了。


    以前宁月不是这样的啊!


    他印象里的妹妹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 对谁都很顺从,不管是他的话还是太后的话,妹妹都会一直听从的!


    但不知道这半年是怎么了,自从他再回到皇宫之后,宁月已经完全变了另外一幅模样。


    她变得贪婪无比,什么都要,要给她的驸马官职,要在建业建一个公主府,稍有不满意她就哭哭啼啼闹个没完,现在,她还要抗旨。


    抗旨!


    真不知道是哪里长出来的反骨!他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到底去了哪儿?


    “静妃过得好?”宁月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她哪里过得好?堂堂公主,每日为你端茶倒水,卑躬屈膝,你稍微不痛快她就要赔笑,她好在哪里?乡音不见书信漫漫,她父母死了都不能回国去披麻戴孝,她不过是来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被迫讨好你罢了,你真以为她喜欢你啊?”


    宁月说的话难听极了,连带着还踩了两脚文康帝:“你要不是皇帝,她会爱你吗?你是什么很值得喜欢的人吗?你尊敬过她吗?你体谅过她一回吗?你真的爱过她吗?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你连我都不爱!你从没想过因为你一句话,我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给人当牛做马!”


    “静妃是附属国,南雪国远不如大晋,她被迫来,是她可怜,她是为国家牺牲,她也是个有气节的人,她也对她的国家出了贡献,我呢?我嫁给南雪国,能给大晋什么好处、什么贡献?她公主嫁你是以小博大,我公主嫁他是赔本买卖!”


    “说来说去,还是你被南雪国迷了眼睛,人家讨了你欢心,你就要赔本把我送出去给你自己快活!你真把我当成妹妹吗?你心里真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吗?我不过是你随手就送的一个礼物!”


    宁月越骂动静越大,门里的文康帝被气的手抖,连带着门外的静妃都跟着听的心惊。


    除了心惊以外,静妃还浮现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她细细去看宁月的脸,总觉得宁月这一副腔调似曾相识。


    宁月跟文康帝是很相似的,一母同胞,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唇瓣,只是年岁见长,二人过了雌雄莫辨的少年时候,渐渐分出了些许区别。


    静妃隔着一道门看着宁月,越看越觉得熟悉。


    “胡扯!什么叫牺牲?静妃能嫁给朕,是她的福气!就算是朕不是皇帝,她也愿意嫁给朕!”文康帝被宁月骂破防了,转头就往外走,道:“不信你去问问静妃!朕现在就去把她找来!”


    瞧瞧,他讲不过宁月,就要去拉静妃来挡箭了!


    文康帝突然转头出来,连门口的静妃都没反应过来,这时候转头去跑已经来不及了,甬道长的很,她折返都来不及,只赶忙退后两步,作势往门口走,正好跟文康帝撞上。


    俩人一撞上,静妃便俯身行礼,忙道:“臣妾见皇上久久不归,便来——”


    她话还没说完,文康帝一把将她拉扯进来,直接拽入偏殿后厢房之中,带到宁月面前,道:“静妃,你告诉她,你是愿意嫁给朕,还是愿意留在南雪国嫁人!”


    当时偏殿内烛火明亮,文康帝身上的绸缎被火光照射散发出莹光,他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四周,又呼啸着卷进静妃的耳廓里,一路钻到静妃的心中。


    就在这种时候,静妃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回想起了总是冰天雪地的南雪国,一辈子化不掉的坚冰,用石头垒成的城墙,房间中永远燃烧的壁炉。


    南雪国的地域也会有划分,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冰雪,在靠近大晋的地方与靠近西蛮的地方也有温暖的时候,那里有山林,有驯鹿,她只要一想到南雪国,就会想到凌冽的气息,空气仿佛要结冰。


    在这一刻,她的心回到了南雪国。


    她听见有人在问她的心,她愿意嫁到大晋来,还是留在南雪国?


    当然是留在南雪国啊!


    谁会愿意背井离乡,终身不回,去另一个地方伺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呢?谁会愿意去卑躬屈膝给别人做小呢?这种问题难道还需要问吗?这些男人真的以为自己很珍贵吗?平时被人哄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真命天子了!真以为她们这些女人没有自己的脑子、没有自己的心、爹娘不要了,亲哥不要了,见到个男人就不要脸的往上贴了!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


    她必须挤出一脸笑来,说“愿意嫁给皇上”、“爱慕皇上”,讲出这种违心的话来哄文康帝。


    平时她就是这么干的,她这样哄了很多次了,可是今天,她就是觉得很难张开口。


    她看着文康帝那张愤怒的脸,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在还是一个盛夏的时候,她想尽办法去引诱文康帝时,文康帝把她拉起来,让她去见一见南雪国的使臣。


    那时候,文康帝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文康帝对她的怜悯,这种怜悯和爱意无关,和美色无关,只是因为她千里迢迢而来,离开父母故土,所以文康帝怜她。


    也正是因为这几分怜,让她对文康帝存了几分真心情谊,可是到了今日,文康帝又怎么能拉着她,问出来这种话呢?


    他不知道她的痛苦吗?他忘记了当初在宫里与她说的话吗?就为了跟宁月争吵,他现在可以把她的痛苦无视,让她咽下去那些痛,硬着头皮来赞同他吗?


    那些讨好文康帝的话堵在喉咙口,静妃说不出来。


    别管多精明的人,一旦有了真心,就是没办法再说出违背本心的话,只要这个人还有一丁点自尊,那她就一定会为之难言。


    静妃素日里八面玲珑水袖善舞,偏偏在这一句话上栽了。


    文康帝没有立刻听到静妃的回答,一时有些生恼,拧着眉头问她:“说话啊!”


    平日里静妃一直都说什么“能嫁来大晋是福气”之类的话,现在怎么不说了?


    “皇兄何苦为难她?”反倒是一旁的宁月看不下去,冷着脸道:“你生而为帝,文韬武略没有,雄心壮志没有,就只会欺负一个女人了!她的今日就是我的来日!她千里而来,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静妃本来被文康帝吼的后背冒汗,正想开口硬着头皮回答的,突然听了这么一句,顿时如遭雷劈,昔日混沌疑惑全被劈开了,她怔怔的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宁月的面。


    恍惚间,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不可遗忘的夏日,有人说她千里而来,过得不容易,可以写封信寄送回故国,可以破格让她去见一见她的使臣,再最后看一眼乡音。


    大晋的盛夏蝉鸣瞬间填满了她的耳廓,昔日廊檐下的斑驳光影与今日的偏殿烛火重合,她记忆之中的文康帝也和宁月的模样渐渐重叠。


    有些人,就算是换一个身份,换一副打扮,但她内里的思想,处事的风格是难以改变的,就算是真的换一张脸,当对方脱口而出一句习惯的话时,你还是会突然从时间长河之中将对方拎出来。


    公主若是再稍微高一点,换一换眉形,把鬓发换成玉冠——


    静妃心口猛地一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喃喃道:“皇上!”


    皇上!皇上!皇上!


    皇上不是皇上,皇上冒充皇上!


    “朕没有文韬武略?朕每日勤勉上朝!朕刚刚打赢了北齐国!”静妃失魂的那一刹那,文康帝已经暴怒喊起来了。


    “要不是朕打赢了北齐国,现在大晋早都完了!你连公主都不是!”


    文康帝这么一吼,静妃回过神来,忙拉着文康帝说软话:“皇上何必与公主计较,她尚年幼,若是不喜欢南雪国,不嫁便是了,何必如此动怒。”


    “不嫁?嫁不嫁岂是她能决定的?”文康帝反倒被惹出了真火,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朕就要她嫁!立刻嫁!今岁过了年,就要嫁到南雪国去!”


    文康帝与宁月两个亲兄妹是真吵到不可开交,文康帝最后发了怒,命人将宁月送回到听雨宫中关禁闭,谁都不想见,直到过年后便嫁走。


    眼下这个情况,除非太后复活,否则谁来都没用。


    这件事儿传到凤仪宫的时候,烟令颐正在养胎。


    她至今孕期已近七月,因为吃了虎狼之药,所以反应尤为剧烈,每日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公务都要咬着牙撑着劲儿来干,其余时候半点力气没有,等她知道的时候,宁月已经被关了禁闭了。


    ——


    当时夜色正盛。


    烟令颐今日早早便睡了,她身子越发吃不消,每日睡得都很早,直到外面的宫女怕事情闹大,进门来通报,烟令颐才醒来。


    厢房内没有点烛火,只有淡淡月华落入厢房内,笼罩全身。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烟令颐抱着高高的孕肚倚在床榻上,听下面的宫女说完此事之后,讥诮的挑了挑眉,道:“宁月倒是没骂错。”


    下面的心腹宫女低声问:“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与皇后是一体的,公主不愿意嫁,皇后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联合烟府,向文康帝施压。”烟令颐垂下眼睫,道:“今夜便派人去办。”


    宫女应声退下。


    ——


    这一夜起,朝堂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坚定的大晋党,不肯与南雪国人公事,不肯将公主嫁去南雪国,以烟府、林府为首,拼命抨击留在大晋的南雪国人。


    烟林派也不全然是为了公主,更多的还是不喜南雪国被外族人侵占,只是打了个公主的由头来斗争罢了,在他们眼里,这些南雪国人是媚上欺下的混账东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久留,更不能被圣上重用。


    另一派则是南雪党,南雪党凭借着文康帝的偏爱,也是在大晋扎下根来,虽然一些文人注重风骨,不肯与其相交,但是总有一些更看重钱财地位荣耀的人跑来跟随南雪党。


    南雪党根基不如烟林派,当时南雪党有文康帝这一个大杀器,所以也不落下风,两边人越演越烈,斗的你死我活。


    直到临近新年底时,北齐国再次来犯,朝堂中本该齐心协力抵抗北齐,但奈何国中两党派只顾着自己相争,内部分裂针对。


    当战争掺上政斗,这一场战争便也不再纯粹,胜利被人的欲望拉扯,手里的刀握的不紧,该送去的粮草总是失踪,南雪军的人死在战场上,大晋的同僚不会心痛,只会高兴,甚至暗地里下绊子,南雪军的人便也毫不留情的开始坑杀大晋人,有时候走到荒郊野岭,遇到一个山村,干脆全都屠村,兵还是匪已经很难说了,大晋人不给他们粮草,他们就自己抢来,大不了最后冤枉到北齐国上——反正他们也不是大晋人,他们不管大晋人的死活。


    两边人如此,便导致北齐国大获全胜,直入建业。


    当私欲走在公务之上,国破是个必然的结局,烟令颐在其中几次周转,想让南雪国妥协,不要公主,和平共处,南雪国不肯,据说那位南雪国帝君非要宁月不可。


    烟令颐想让烟林派软一软骨头,不要对南雪国人下死守,最起码要打过这几场仗,让北齐国退兵了再对付南雪国,烟林派面上答应,但背地里依旧给南雪国使绊子。


    烟林派指望着南雪国跟北齐国打的你死我活,然后烟林派坐收渔翁之利,但人家南雪国也不是吃素的,凭什么叫你吃渔翁之利?


    那位姓云的使臣很有一把刷子,宁月一日不嫁过去,南雪国的兵便一日不打胜仗,大晋就这么一直输输输输输。


    外面那一个虎视眈眈的北齐,里面两派你死我活的党羽,上头坐了一个胡闹的君王,和一个怀了孕根本没力气打仗的皇后,搁谁看了都要叹一口气。


    烟令颐心力交瘁,但还是难挡大势,这群该死的人还是各自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


    烟令颐真是差一点儿又生了弄死文康帝,自己生孩子当太后的心思了!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不等她反应,又一次呼啸着走到了文康三年冬。


    这一年,依旧大雪压琼枝,这一回,建业又如上辈子一般被叛军围城。


    换了一个叛军,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