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孩子，他便想到那个当年被他掐死后丢进海里的女儿。如果不是她，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直胆小甚微？


    她居然没死？


    运气很好，但他运气更好，她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


    陈仰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回到那天，耳边充斥着小孩的哭声。


    他迷迷糊糊听到林裕在说什么，随口答应又睡去。


    没能睡几秒，他被刺耳的哭声吵醒了，睁开眼，林月哭着要找妈妈。


    找妈妈，找妈妈，找妈妈。


    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每天照顾她，结果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妈妈。


    陈仰脑子一片混沌，只想让她闭嘴。他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知道房间恢复安静，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继续入睡。


    就在即将回到睡梦中的瞬间，他赫然清醒，睡意全无。


    陈仰起身，林月唇色全无，脸上满是他的手印。


    他拍拍她的脸，但她毫无反应，呼吸也停止了。


    陈仰浑身直冒冷汗，怎么会这样？怎么办？他几乎是被本能驱使，寻找可以把她藏起来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停在窗外的海上。


    陈仰嘴唇紧紧地抿着，单只手臂从腋下将林月拎起。拉开后院的门栓，走向海边，海洋可以吞噬一切。


    随着他快速走动，她往下移，脚拖到地面，袜子即将脱落。


    陈仰看到后想了想，没有管袜子，只是手臂换了位置，夹住她的腹部，让她倒吊手臂上，更加稳固。


    他将林月丢在海中，站立等待，看着离岸流将她带向远处，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陈仰快速回到度假屋，洗去脚上的沙砾。


    听到保姆在厨房传来动静，他假装出房间，叫唤林月，他当然得不到回应。


    “林月呢？”他大声质问保姆。


    保姆正在清洗水果，听到男主人突然发问，以为是偷吃水果被发现了，回想他问话的内容才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啊，我刚回来不久。”


    “你不知道？不知道还不帮忙找找？”


    保姆吓坏了，她看到了林裕的信息，但她觉得有男主人在，不会有什么事，因此回来之后直接进了厨房。


    两人将每个房间都翻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会不会是……”保姆含糊道。


    “什么？”


    保姆伸手指向后院，移动脚步往那边走。


    陈仰快步赶上她，在她之前走到后院。


    她看到了，后院通往沙滩的门是开着的，男主人慌张地跑到沙滩上来回踱步呼叫。


    除了海浪声没有任何回应。


    完蛋了，保姆想。


    尤其是在警察问话后，警察问她记不记得门有没有关？


    “门？”她绞尽脑汁，但出门前关了吗？她记得好像是关了的。


    可她不敢说，关了的话，林月是怎么打开的呢？那个门栓很高，矮个的成年人，比如她要踮脚才能摸到，不，别再想了。


    “我不知道，我出门前女主人在家，我没太在意。”


    “你确定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注意。”


    做完笔录后，警察便让她离开了。


    她门口听到男主人和女主人在吵架，说是吵架其实是陈仰在单方面输出。


    “你为什么没关门？”


    “我关了，而且我叫你起来，你也答应了。”


    “你关了？但是我和她看到的，门是开着的。而且昨晚我喝醉了，你叫一个宿醉的人做事，不管什么事都会答应的。”


    “可是——”


    “好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父母出事，你太着急了。这不是你故意的，我没有怪你。”


    “我都说了，我关——”


    “你记错了，不信你问她。”陈仰抬手指向保姆，眼神渗人，冷声说：“她也看到了，门是开着的。”


    “不可能！”林裕瞪大双眼盯着保姆。


    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保姆点了点头，她想冲过去抓住保姆，陈仰把她拦下，保姆跑开了。


    “我知道，这些事堆在一起让你很难受，我也很难受。但是你得坚强一点好吗？先不要让爸妈知道，我怕他们承受不住。”


    “不行，得告诉妈妈，她……”


    陈仰放松下来，他能做到的，他之前就做到了，这一次他也能化险为夷。


    “你有什么事吗？”


    这次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但他没停下。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父母，要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你知道，我父母当年也是这样的。”


    他叹了口气，停下了。


    “什么样的？”方家悦坐起身，皱着眉头问。


    果然，陈仰想，眼里露出不屑。


    “他们嘴上说着心疼我爱我，但怀了二胎之后，全部心思都放到他身上。他还没出生，就想好了他以后去哪上学，去哪里工作。我当时在学校那么辛苦，每天上课，他们不仅不关心我，每次打电话没聊几句，就挂掉了。”


    “毕业后，别人父母要么给他们安排好工作，要么让他们继续深造。我爸妈只想着我要赶紧找工作，赶紧挣钱，找到工作又嫌弃我工资低，催我结婚……”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屋内的灯因为年久失修，闪了几下再也没亮起。好在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把整个屋子照亮了。


    陈仰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话说得多了自己就信了，他说得深情意切。


    方家悦没有再回应他，但听身后传来的哭声，他觉得效果已经够了。


    “啊…”陈仰半真半假地发出呻吟声。“我的手。”


    “怎么了？”


    “趴太久了，我的手臂撑不住了。能让我坐起来吗？”


    其实他更想让她把手上的扎带剪开，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又是一片寂静，片刻，方家悦动了，她将陈仰翻了个面，让他靠在墙上，面对着自己。


    方家悦满脸泪水说：“你也是这样，你和他们都一样。”


    “不——不一样，我爱你，你相信我。”陈仰蹙起眉头，“我只是，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了，我妻子威胁我，要我和你分开，否则就曝光我们。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我怕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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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一定要我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难道你想让孩子没有父亲吗？难道你想让他也遭受异样的眼光吗？”


    “怎么会？我可以去求她，我们可以分开，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不对——你说你和她离婚了，那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骗我，你根本没有离婚，只是想要逃开我！”方家悦捂住头怒喊。


    “你就是在骗我！你和他们都一样，你之前也是骗我，说什么她根本不爱你，可是你们明明有三个孩子。我见过你儿子，他被养得可真好，天真无邪。”


    “你见过他？”陈仰讶然道，随即想到之前被林风打的事情，他咬紧牙关，“我没骗你，我们之前早就没有感情了，不信你可以翻我的手机。里面有我和律师，还有我前妻的聊天记录。”


    “前妻？”方家悦眼睛亮了一下，她仍然觉得对方在说谎话，可也仍然会感到高兴，她喜欢别人为她付出，哪怕只是为她说谎。


    方家悦打开他的手机，按照他说出的密码解锁，翻开聊天记录开始查看。


    陈仰忐忑地盯着她的脸，生怕她露出不悦的表情。他确信自己清理过聊天记录，但万一有什么不能被她看到的呢？万一她就是吹毛求疵想折磨自己呢？


    好在没有。


    方家悦放下手机，怔怔说：“你真的离婚了？”


    “是的，你终于相信了？”


    “对，我看到了律师给你发的消息。”方家悦笑了笑，接着大叫：“啊——”


    刺耳的尖叫声配合她月光下渗人的笑容，陈仰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求你离婚，你不同意；我求你把孩子留下，你不同意；我求你不要离开，你不同意！但是！她说离婚，你立马就同意了，并且放下所有，也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她还愿意给你那么多钱和房子。你还说你们感情不好？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陈仰被一连串的质问砸得头晕眼花，但略微思索，觉得事情仍有回旋的余地。


    “我没骗你，真的，不信你可以给她发消息。随便发什么，她肯定不会回我。”


    方家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许久，拿起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点击，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发了什么？”陈仰下意识伸长脖子，想看到手机屏幕。


    “你觉得呢，她会回复吗？”


    陈仰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第一次那么期待林裕能看到他的信息；不管方家悦发的是什么，他期待林裕能发现不对，然后报警。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不断祈祷。


    林裕没有回复。


    她晚上洗漱后，收到了陈仰的信息。


    陈仰：［我被绑架了］


    林裕看着眼前的信息，久久不能动弹，直到腿变得麻木。


    陈仰有仇家吗？谁会绑架他？目的是什么呢？


    脑海里跳出一个又一个可疑对象的画面，最终停留在方家悦的照片上。


    “我觉得她很吓人，好像不答应就要把我杀了。”


    林风和她说过，他当时不仅是愤怒，还有害怕。


    要现在报警吗？林裕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