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正不顺的评语
作品:《上司说我不能掉马甲》 林执兼职修复科医生,以前有时候懒得去医院专门挂号,就约他出门顺手给人正骨,代价都是一顿饭钱。
说到饭钱,刚刚的晚饭,我“夸下海口”说我请客,但实际情况就是因为我的手环申请被夏长泽驳回,所以还是吴潍付的账。
本想着说,欠姚渊一笔能源费是欠,欠饭钱也是欠。结果吴潍看我举手环,一把拉住,眼神里都是“你再敢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试试”。
怂了。
横竖是逃不掉被林执公报私仇了,我被两个人近乎是押进了医院。
晚间没什么病人,说是生物力学复查,林执亲自上阵给我抽血做了个体检全套,生怕我病入膏肓不自知。
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被林执从肩膀摁倒小腿,确认我身上两百多根骨头一根没少才罢休。
他摁到还没好的淤青,我疼得眼泪快下来了。吴潍站在一边,爱莫能助地看着我。
“狼狈为奸啊!”我话没说完,林执下手狠了点,“不要公报私仇——”
“痛就给我记住了。”林执的声音意外有点闷,“你伤得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留这么多淤青。离你做检查都过去三天了,你是不是根本没管淤青?”
我冲他谄媚一笑:“没时间活血化瘀,反正管不管都不碍事。”
林执下手又狠了点,我收起所有的嬉皮笑脸,龇牙咧嘴地闭上眼睛,总算是老实了。
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我总感觉自己躺在床上任人评估,实在像是在人口买卖的前兆,随口挑了个不长眼的话题:“哎,林执,你们做药物的,试药是什么流程?”
在我身边抬手检查我关节的医生终于舍得给我一个眼神:“规划,招募,试药,给钱,结束。”
管理局向来对生物相关预算很高,这笔补偿金也算可观,不过在上层无论多可观的报酬都没有意义就是了。
我的思绪跳跃片刻:就算用四百年前的价值来衡量,管理局下的城市也算是“乌托邦”了。
“啧,能不能不要说的像人口买卖一样。”我吐槽他,“过程呢?你知道我这人专业就不在这里。”
林执放下我的手,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开始写记录,有点像是明知故问地来问我:“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吴潍坐在靠在旁边的未开机仪器上,句子里多少带点个人恩怨:“毕竟案子的最大证据要把自己送上实验台了,应该的。”
“噢,好意外。”
林执说得毫无感情,写完手头的一部分,又转身对着我的腿下手了:“最明显的,身上会有滞留针,定时定点定量抽血,血液流速需要满足要求;试药期间所有变量都要保持一致,简单来说,监狱作息,外带食物分量不会相差太多。”
他的语气很平淡,我听得倒是有点后背发凉:“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普通试药基本就这样。”
“那不普通的呢?”我侧头去看他,“会怎么样?”
林执瞥我一眼:“上人类复制体。管理局还没疯到这个地步,说出去多难听。”
不意外的答案,挑明了来说多少有点奇怪。我把头转向天花板。还是没得到点子上的答案,但我多少有点不想听了。
叹了一口气,林执似乎越过我和吴潍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沟通了什么,开口告诉我:“那些复制体就是极度仿真的人体模型,没有意识也不能说话。”
说完又停了,等着我看向他,他才开口:“所以,你要问LEA做人格替换中间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我盯着他眨眼:“你不知道。好少见的答案……”
“这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林执不再评估我到底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低头在平板上记录,回答我,“经验来看,怎么对待极端精神病人,就怎么对待他。”
我对着这个评价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们对姚渊是不是有什么歧视?”
林执很轻地冷笑一声:“有又怎么样?我又没让你把他做掉。”
哇,演都不演了。我转头去看吴潍,对方再次爱莫能助地挑眉,满脸都在说“我同意林执”。
好歹也是个活人啊!虽然也是复制体,但还是一条人命啊!我莫名受挫地收回视线,等着林执发话我可以离开。
“行了,你把衣服换好。”林执写了一半才想起来我还躺着似的,冲我抬手,“等会我把医院仓库记录拷给你。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之应该有点关系。”
我在帘子后换掉病号服,才听见林执不知道是感叹,还是感伤地对我说:“……你摸起来比以前结实很多,吴队。”
一把拉开帘子,我对着他自信一笑:“我跟你说过,我享受过‘生不如死’,这就是通关奖励。”
林执听得无语,伸手给了我一个爆栗:“替叶琦给你的。她不骂死你,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捂着额头,拉着吴潍就往外逃,我在门口对林执说:“我去拿检验结果,在外边等你!”
忙着补全记录的医生冲我直挥手,示意我赶紧“滚蛋”。
医院大厅没什么人,正中央的公告大屏展示着一行通告:佳节在即,请各位市民燃放烟花时做好防火防辐射措施。
“防辐射?”我等着机子把检验单吐出来,忍不住复述了这三个字,“管理局允许放烟花了?”
这种东西只有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
因为城内有防护罩,高度有限制,再加上碎屑烟雾会影响城市通风循环,所以在民间复刻出各种烟花之后就被禁止了。
“得有七八年了。”吴潍探头去看我的检验单,“因为总有在城市区域外的辐射区放烟花的,经常出人命,就给了这个提示。”
“辐射死亡率这么高?”我忍不住多提了一嘴,“脑死亡概率也这么高?”
吴潍捏着三四张检验单,心思完全不在这点上:“也有说是被辐射生物袭击的,反正有这个说法。后面管理局划定了烟花燃放时限和区域,死亡率降低不少了。”
啊,辐射生物?我看不像是辐射生物,应该是抓违规出城的生命维护执行官。所有违规出城的人类都会处理掉,所以会有这样的乌龙事件。
后面放开应该是巡逻区域重新规划了一下,符合管理局的风格。
吴潍看完检验单兴致缺缺地递给我。我看见检验单上没有异常箭头,正准备顺手折叠扔到垃圾桶,就被她拦住了。
“你看完就直接扔了?”她语气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也没问题,万一具体数值组合起来有什么预兆呢?”
呃,行吧。我持保留意见,但还是没阻拦,吴潍顺利拿回那几张检验单,郑重地叠好。
林执出现的时候单独捏着两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展示着3825年年初时的医院仓库出入记录。
我看着白纸黑字的小字就犯困,干脆收好,用到了再说。
“药剂失窃是前几天发现的没错,但能够深入到那种久远地方的,只有这段时间的清仓检查。”林执向我补充,“还有,你的侧腰附近的淤青很严重,幸好脏器没问题。”
胡乱点头准备混过去,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医院里多待,但出去还是得坐员工电梯,走正门会有生物识别,会报警的。
“听我说,”林执一把扯住想要走向电梯的我,“你被人针对了?有明显的叠伤痕迹,你应该记得叶琦说过:你很多作风只能用一次。”
这倒没有。我想着应该怎么回答,结果吴潍倒是替我回答了:“离开组织的时候就有淤青了,后面大概是姚渊的袭击?”
我真想捂住她的嘴,但是吴潍明显是故意的。我太了解那种故作思考且真诚的虚假了!我就爱用这一招混过去。
生态位重叠了,显然是没有我使用这招的机会。我都不敢看林执的脸,想想还是决定回头直面他。
林执的沉默比叶琦可怕多了,我近乎是战战兢兢地带点讨好:“我会跟你解释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太好吧?”
林执放开我的手,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又戴了回去,问我:“你有没有揍回去?”
“有的。”我清清嗓子,“你知道我喜欢算总账……”
他眯了眯眼睛,严肃下达指示:“算总账记得摄像,来年给叶琦上贡。”
……这是可行的吗?我跟在林执和吴潍身后仔细思考起来。书上的贡品好像都不是这样的啊?
从档案里看,叶琦和姚渊倒也没到非得暴揍一顿才能过去的地步。
而且仔细细究起来,逃出组织留下的伤也算是有叶琦的责任吧?我在心里的天平加上重量和论据。
当年的处理名单是叶琦给的,“姚渊”这个名字也是叶琦给的,叶琦应该也算是姚渊的仇家了……
平衡半天,发现左右都差点意思。
这种时候我一般会去问当事人——
但是小叶已经不在了。
我忽然有一种很深沉的力量拖拽着我,背后仿佛有人在喊我,遥远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蛊惑我掉头。
不能回头,我不能回头。
“在想什么?”吴潍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林执跟你说再见,你光点头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我才发现我已经坐上了吴潍的副驾,车都在自动巡航了。有些恍惚地揉揉眼睛,才回答她:“我累了。”
“也是,你今天确实经历了挺多的。”吴潍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撑着车窗看向路的尽头,“晚上睡我那?好可怜啊,无家可归了呢。”
“我还是开得起一年旅馆的。”我靠在座椅上,“你想说的应该是‘失魂落魄’吧?”
她轻笑起来:“给你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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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不要算了。”
“叶琦在组织里的档案我拿到了。”我开始主动汇报一些成果,“说实话,对你编造的那些谎话,其实某些程度上是真的。”
“那我半夜回家生的气算什么?”她没看我,只是语气很平静地问我,“算我气性大?”
“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些不安地看向她的侧脸,还是决定直接承认,“我不怕你知道自己身份,我也不怕你知道叶琦的真相,我只是觉得,得有合适的机会。”
吴潍没有说话,只是开了车窗。晚风吹得她头发微微地扬起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没有回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只好陪着她陷入沉默。
“那什么时候才能说到‘复制体吴潍诞生’这一章呢?”她不抱希望地问我,说完这句,才把头转向我,“你留下了太多问题要回答,也遇到了太多问题要解决。”
我回答不了,我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步。
她忽然又开始替我质问起来:“管理局把你当作什么了?工具?兵器?就不是作为‘吴潍’这个人吗?”
我和她深深地对视,然后告诉她:“不是管理局把我当作什么,是我放弃了‘吴潍’这个身份。”
“永远不回来,永远作为一个在辐射区挣扎求生的幸存者。”我避重就轻地陈述,“因为,我承受不了,吴潍,我……”
我说不出话了。
她抽出纸巾贴在我的脸颊上,靠近我,语气温柔:“哎呀,我不问了,不准哭。”
但我还是要回答。
那些签了一份又一份的保密协议永远堵不住一个活人的嘴。不管是问者,还是回答者。
我靠着她的肩窝上,沉默地任由情绪流淌,打湿一张又一张的纸。
“所以你喜欢看星星。”吴潍在我的头顶回答我,“虽然城市内的星星是模糊的,但是辐射区的星星很清楚,对吗?
“前两天还有流星呢,我还想着要是你在就好了,但是你好忙啊。”
我没有参与那场有流星的观星。既没有参与和姚渊姚瑎的短暂美好观星,也错过了和她观看同一颗流星的机会。
我好像一直、一直都在选择更正确的“错误”选项。
“我好像有点后悔了,”我低语着,“但我没错。”
“总有人觉得你错了。”吴潍试探性地摸上我的头,对我说,“你是应该委屈。这是城市欠你的,管理局欠你的。”
可以这么说,但同时,我欠的是具体的、活生生的人。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你回来的时间正正好。”她对我说,“假如有机会,我们可以去看烟花。”
她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做出巨大让步:“你想带谁都可以。”
那还是算了,给非主角的人立旗子总归是会倒的。
“还想哭?”吴潍拉开我,又在我的脸上贴了一张抽纸,“哭吧,但不好意思,我的肩膀是一次性的,独立地哭去吧。”
真是气得我想捶死她。
迅速整理好表情,我跟着吴潍下车,转头找到自己的车,把迄今为止的所有文件外带我的平板全拿上了,顺便解放被我控制了好几个小时的无人机。
“你还有精气神整理文件?”吴潍感叹起来,“你是什么24小时全年无休的职业吗?太恐怖了吧。”
“不是。”我吸吸鼻子,声音有点闷地回答她,“战场升级了,司南绝对会对我的车下手。”
她跨进电梯,看了我一眼又一眼:“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有些无奈地回答她:“车就是我唯一的篮子、移动办公所,以及,据点。”
“放我这就安全了吗?”她有几分无语,“我同意你把文件放姚渊家里。反正他人不在,而且就他这种心眼,得在家里放满摄像头。”
“确实。”我下意识回答她,“监控画面直连手环。”
吴潍往旁边挪了半步,上下严肃地扫我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半夜监控我睡不着去阳台看星星。
但这个理由我打死也不会说出口,告诉吴潍我根本没证实过的答案:“因为我在手环上找到了监控画面。”
“疑心病很重的人。”吴潍撇嘴,“你怎么会对他有好感的?脸也不是我的菜,性格成谜,难道经历也会影响取向吗?”
说实话,我还真没仔细看过姚渊的脸。他比我高一个头,走路上说话我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该死的,不准长那么高。
我趁着电梯到站跳过了这个话题,“刷新”一个新的话题:“别管这个了,不重要,坑我的时候也没手软,什么好感都是虚的。他当时跟你单独聊了什么?除了LEA的时间限制以外。”
吴潍勾起嘴角打开公寓门,扶在门框上问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