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离心力·
作品:《你相信彼得潘吗?》 他这是ooc了?
苏亦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还没来得及惊喜,梁崇原就已消失在电梯口。
她提着沙袋,第一次觉得他这带点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竟有几分可爱。
和他见面的这几次里,梁崇原的情绪一直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是因为台风的缘故吗?他居然主动向自己报备行程。
苏亦水开心的时候一般会表现在略微摇晃的肢体动作上,她哼着歌把沙袋抬进家门。
一个小时内,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封好了
等待台风。
台风除了以降雨、刮风、雷电等形式跟其他的自然灾害比起来好像没有特别显著的特点。苏亦水上学时莫名喜欢台风天,对它缺少敬畏,反而有一种病态的期待。
就好像这种外部事件能给疲惫机械的学习生活按下暂停键,让缺氧溺水的鱼,寻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苏亦水洗完热水澡,正打算看电影,电话就打进来了。
薄弋寻:“在干嘛?”
“怎么?”
“下楼,有东西在楼下。”
苏亦水:“你疯了?不知道现在什么天气吗?”
他悠悠地来了一句:“台风天。”
“你是不是淋雨了?脑子储水很多对吧。”苏亦水开始教育他,“安全第一,长点心吧。”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绿巨人?
薄弋寻委屈:“好心给你送物资,你还说我。”
苏亦水:“行,我下楼,要是没看见东西,你完蛋了。”
苏亦水合理认为这家伙是在诓她。
薄弋寻的语气缓和,带了几分恳求:“你信我。”
苏亦水半信半疑地下了楼。
一楼的大厅的灯光很亮,服务台上放着一捧巨大的玫瑰花,和一个用香槟色缎面丝带固定的透明盒子,盒子上还挂着水珠。
薄弋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提前祝我们二十五岁的闹闹生日快乐。”
“不是说好了,这次我要松本若阳的亲笔签名吗?给我送花干嘛?”苏亦水提前三个月就和他提过,当时薄弋寻正好在日本出差,“还有,不合口味的,我不吃,不好看的,我不吃。名字不好听,我也不吃。”
苏亦水皱眉:“哎,闹闹也是你能叫的?”
“知道啦,大小姐,绝对包您满意。”薄弋寻双手松松地把着方向盘,侧头看向窗外,“这花是我助理买的,至于礼物,你要不再仔细看一下贺卡?闹闹姐。”
苏亦水看见了那捧玫瑰花中央的卡片,那是一张邀请函。
“松本若阳要来中国了!”她难掩激动,“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实力啊。”
松本若阳是日本现代舞领军人物,国宝级艺术家,是苏亦水小时候的偶像。
薄弋寻轻笑了一声,视线还是放在那个雀跃的人身上。
“不过,你人呢?”
苏亦水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他。
——薄弋寻就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他肯定偷偷藏着想看自己的反应。
“我让助理送来的。”薄弋寻双手握紧方向盘,打了个转向,黑车在雨幕里像是暗夜蝙蝠。
梁崇原处理好餐厅的事宜后就回家了,他用铁丝把木香花底下专门留给流浪动物的避难所给加固了一遍。
那辆黑车始终在门口徘徊。
雨越下越大,下水道附近有高低差的地方蓄了不少的水,水坑上面仅有一个拇指大的漩涡在缓慢排水。
这辆车掉头时,车轮正好压住了下水道,溅了他半身,裤脚全湿透了。
梁崇原极其不爽地收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他下意识地让伞叶旋转了半圈,幅度不大,甩出水珠,然后将伞褶一一对齐、合拢。裤脚湿透的黏腻让他感到愠怒,这种不整洁的状态,足以败坏他整个晚上的心情。
从他进门的角度,很难不注意到那个靠在服务台上、笑靥如花的女人,以及那束庞大到刺眼的玫瑰。
梁崇原的视线在那片浓烈的红色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苏亦水笑得很开心。
梁崇原从她身后走过,没有打扰她的兴趣。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收敛了气息,安静到没有存在感。
可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四目相对。
像是深夜的湖面,风过留痕。
苏亦水立即把电话挂了,抱起那一大束玫瑰花,提起蛋糕,很艰难地找到了一个让蛋糕保持平衡的方式,她这才慢吞吞地赶上去。
苏亦水原本并不指望梁崇原能等她。
他也没有这个义务。
那束玫瑰大到她一只手圈不过来,只能两只手锁住,蛋糕则勾在承重力极强的拇指上。
这样抱着也很难按电梯键。
电梯门开着!梁崇原居然在等她。
梁崇原停下来等电梯,只是好奇,这么恶劣的天气,她居然还下楼。
看见那捧玫瑰花和蛋糕,一切都清楚了。
最开始,他经常在电梯里听她和朋友的电话,听她抱怨这家店的菜品不行,听她喜欢的南瓜蛋糕中度酒,蛋黄果,那些新奇的有趣的东西,听她每一句话后面都有个上翘的尾音,带着微笑,听她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打着电话,把自己当作一团存在感很强的空气。
他知道这种好奇是绝对不能开始的,一旦开始就等同于汽车刹车片失灵。
好奇心的骨子里是一种恶劣的窥探欲。
梁崇原的手固执地挡住了电梯门,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梁崇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看见她脸上的笑时,心里会莫名升腾出复杂情绪,玫瑰花的味道很刺鼻,攻池掠地,让他无所适从。
诸事不顺。
苏亦水手里的花太大,都挡住了视线,她只能歪着脑袋和梁崇原讲话:“谢谢你啊,梁崇原。”
“不用谢。”
“你们餐厅怎么样啊?”
“还行。”
“…”
梁崇原回得苏亦水都不敢多问了。
电梯静下来,只能听见他裤脚处的滴水声。
苏亦水感觉到他心情有些不好,想要找到这团毛线的线头,开朗道:“梁崇原,你爱吃甜食吗?”
梁崇原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爱吃。”
苏亦水这次的语气明显降下来:“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她只是想投其所好。
“没什么。”
梁崇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就算是被车淋湿了半个身子,他也不应该把这种情绪迁怒他人。
他收敛起表情,不再说任何一句话,眼中带着一丝歉意。
苏亦水明显颓了下来。
梁崇原的冷淡,让她有些受挫。
不过苏亦水只是想让他心情好点,在她看来的能让心情变好的事,就是吃甜食了。
梁崇原说不来什么漂亮话,他表达歉意的方式有些笨拙,只是把她手里的重物,那个摇摇欲坠的蛋糕从底下拖住而已。
他固执地侧身只用一只手掌,稳稳地托住,保护脆弱精致的蛋糕不受碰撞。
苏亦水感受到手上重量的减轻,有些惊讶。
这算不算他释放出“我原谅你了”的信号,虽然她又没错。
苏亦水故意换了一只手提蛋糕,底下那只手像是追随一般,在摇晃中找到正确的位置,盒子中间是空心的,两只手隔着一个蛋糕的距离,却有名无实地握着。
她轻笑。
“叮——”
电梯门开了。
梁崇原还是不敢转头看她,就是扔下一句不冷不热的“生日快乐”。
连署名都没有。
苏亦水大着胆子,追上去问:“梁崇原,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主动进攻,苏亦水可以好心给他分一块生日蛋糕。
“砰——”
门关上了。
他拒绝了。
电梯里那种陌生的、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波动,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拒绝的不是苏亦水,而是那个在她面前,动作变形的梁崇原。
梁崇原回到家里,嫌恶地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进浴室冲澡。
他的影子映照在玻璃上,和暗淡的瓷砖叠在一起,他垂着眼睛,表情严肃,不愿再开口。
-
苏亦水抱着巨大的玫瑰花回了家。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件,是她跟着这节电梯穿到异世界做的那样。
他这人也太难搞了吧!
如果她是幼师,那梁崇原绝对是幼稚园里最不听话的小朋友。
苏亦水并没有因为梁崇原的拒绝而沮丧,也没有为此伤心,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
——梁崇原拒绝了,那只能证明他拒绝我问联系方式这件事,又不是拒绝我这个人,更没有讨厌我。
可以说苏亦水这人有些单线程,但这的确是她的思考方式,一种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精神胜利法。
苏亦水把玫瑰花放在岛台上,把生日蛋糕放进冰箱。
准确来说九月二十五号才是她的生日。
苏亦水一般都会过两个生日,一个在外婆家,一个和家里人一起过。
这是她第一次和台风一起过。
也是她第一次不太想要仪式感了。
窗外的风声很大,家里却异常安静。
苏亦水继续播放那部电影,可她已经失去了看的心情。
“我是不是不该对他有太多期待的。”
好吧,苏亦水只是有一点点委屈而已,毕竟是自己先喜欢上的。
他有拒绝的自由。
热情和火焰同因,会麻痹她,也会保护她。有些时候会烧坏两人间的距离,烧坏冷静,烫坏理智。
苏亦水像是一个太阳能发电机,需要源源不断地吸收来自太阳的光照,但是她也不是一直工作的,总有一天超负荷,电路断了,她就不再运行了。
苏亦水愤愤地用力捶打抱枕,把它想象成某个不开窍的脑袋瓜:“梁崇原,你等着!等本姑娘把你这块唐僧肉炖熟了、焖烂了,到时候可不是你关门这么简单了!”她想象着梁崇原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大狗,蹲在她家门口,而自己优雅地吃着蛋糕,慢条斯理地说:“咦,这不是梁先生吗?想加微信啊?不好意思哦,我的好友位今天满员了呐。”
想象很甜美,现实就是对抗台风宅家的几天,她的冰箱空了。
苏亦水这不算是主动减肥,她现在有一个严峻的问题——如何在不点外卖的三天里生存下来。
薄弋寻这家伙送玫瑰花有啥用啊?还有不能当饭吃。苏亦水把自己没有未雨绸缪这件事,怪罪到别人身上。
台风入境。
苏亦水即便把窗帘拉上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呼啸的飓风,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她把家里能开的灯全开了。
十一点半。
苏亦水收到了很多的人生日祝福。
【苏砚景:转账9250】
【苏砚景:什么时候回家?】
【苏亦水:下周吧。】
他就是外表张牙舞爪的纸老虎,苏亦水给他回了个表情包,贱兮兮地收下了红包。
【苏与琮:闹闹,我们给你买了生日蛋糕,明天来看你。】
【苏亦水:别,明天台风还没走了,一个生日而已。】
【苏与琮:爸妈,闹着要来,我劝不动。】
苏亦水给他们发了一条长文。
其实,除了苏与琮剩下的人都在湘檀给苏亦水买了生日蛋糕。
沈先生看到那点起的蜡烛,感动地哭了。
苏女士则在一旁安慰她。
“你别拖女儿后腿。”
我们女儿正向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而努力,我们怎么能拖她的后腿。
苏亦水用打火机给蜡烛点上。
昏黄的烛光,把她的影子照在墙壁上,放大了很多圈。
苏亦水闭上眼睛许愿。
——我希望,二十五岁的苏亦水能比二十四岁的苏亦水更喜欢自己一点。
感觉我有点像个大人了。
其实她好像也没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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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社会的学生,笨拙地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在哪个瞬间让他们觉得自己总算有点大人的样子?不是打上西装领结和甲方握手的那一刻,也不是打开ppt在讲台侃侃而谈的时候,或许让他人收获幸福,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的那一刻。
苏亦水第一次在生日时独自面对台风,她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苏亦水的十三岁做了一场大手术,这场手术足以摧毁她的职业生涯,手术刀冰冷的切入,剥离韧带,分割骨肉,去除了跗骨之疽,还她一个更加坚强的自己。
在那之后,少女时期的她曾反感一切,仇视一切,漂亮的裙子,含缩的胸脯,下流的视线,她总第一个冲锋陷阵,她有堂吉柯德式的骑士精神,总想拯救些什么。
可现实是,她什么也拯救不了,甚至对着那张二十五分的物理卷子,也只能唉声叹气。
苏亦水的二十四岁,正常手术的后遗症并发了,她重新打上了石膏,生病却似抽丝剥茧,眼见着时间收回心气,灵气,锐气,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只能连忙营造出一个刻意不讨喜的苏亦水,好像这样她就能说服自“不想要”。
苏亦水切开蛋糕,少见地拍了一张照片,发布在了微博上。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一个粉丝的留言。
「苏苏,现在是九月二十五号,是我喜欢你的第八年,生日快乐,看你动态很久都没有更新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干嘛?我又重新把你的舞台全部看了一遍,苏神不愧是苏神啊,那个倒挂紫荆冠这么难怎么做到的!还有那个云手,实在是仙,我已经顺利成为宴北舞蹈学院的一员,变成女神你的校友啦。
最后,千万要注意身体,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这条留言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情绪的门,二十五岁生日的夜晚,孤独、委屈、未竟的梦想,被这遥远的温暖悉数搅动。
苏亦水原本对生日没有太多实感,只是有些遗憾,24岁定的那些目标自己完成了一半。
她还没有完成一支真正能代表自己的舞蹈。
整个舞蹈生涯,她都在演绎,只是在二度创作时融入了自己的想法,还没有一支舞蹈是献给自己的。
因为一场病,她的心空了一块。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手背上。
孤独、委屈、苦楚、感动,这些复杂的东西热络地混成了这一滴液体。
这把能切开奶油蛋糕并不锐利的塑料小刀,将她开膛破肚。
苏亦水挖了一大勺蛋糕,吃完后,把头埋在膝盖骨上,低声地哭了。
边吃奶油边哭,眼泪少了一大半。
哭完她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口蛋糕,自言自语:“眼泪真难吃,不哭了。”
擤玩鼻涕继续吃。
她在日历上把这个日子用红笔画了出来,重重地画了朵花。
25却是一个神奇年岁,她同少女时期的自己一起仇视一切,亦可以和成熟的苏亦水一起坦然接受。
苏亦水骄傲地挥舞手中粘着奶油的勺子,不可一世地对着那面橄榄绿的墙喊:
“25岁,多么厉害的一个数字,我可是占领了整个世纪的四分之一。”
今天的苏亦水不选择继续维持“女孩”的身份,她允许自己更早的用“女人”的身份享受并胜任这漫长而富有魅力的人生。
…
零点刚过,梁崇原有所感应般放下手中的刀,抬头看了眼表。
她的生日,只有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这种奇怪的想法,自从她走进电梯起就植入了他的脑子。
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静,从来没有,尤其是失控摔门的那一刻。
整整一个晚上,冰箱里的胡萝卜,被他用不同的刀法切成不同的形状,冰冷的岛台,莫名其妙陈列起这些蔬菜的“尸体”。
天亮了。
台风虽未远走,太阳却已无视满地狼藉,客观而稳定地传播着光与热。
身处台风眼中心的他们,久违的看见了太阳。
他熟练地拿出两块熟成过的牛眼肉,以及其他食材。
打开阳台门。
阳台积蓄的雨水早已排光,只有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裤子,和许多断掉的树杈。
梁崇原把阳台收拾了一下,继续做饭。
牛肉、黄油、黑胡椒、迷迭香,滋滋冒油的美拉德反应,这些东西融合的香味是最诱人的,梁崇原看了眼阳台,将煎锅的火候调到最小。
苏亦水睡醒后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在屋内寻觅。
窗帘漏出了半截光。
“不下雨啦?”
苏亦水正疑惑,顺势把阳台门给打开了。
果不其然,一股潮味。
苏亦水家阳台也多了几件外套。
除了雨水留下的潮味,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的香味。
苏亦水睡醒后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在屋内寻觅,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勾到了阳台。
她看了一眼隔壁,努了努嘴,脑子里的两种想法在打架:“不吃,这块唐僧肉放着光馋人了。”另一个则是“晾他两天,坏家伙。”
犹豫间,那个“不速之客”就出现在了阳台。
梁崇原端着一盘煎得恰到好处的牛肉站在那儿,站得有些过于端正。他目光与苏亦水撞个正着时,喉结滚动了一下。
梁崇原端着那盘牛肉,站在阳台,像每日上线签到领取奖励一般说:“做多了一块。”
苏亦水扭头就走。
他绝对是故意的。
“你要吃生日蛋糕吗?”
苏亦水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蛋糕,端出来,打算以物换物。
牛肉和蛋糕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的,苏亦水大人有大量犯不着和他斤斤计较。
“想吃。”梁崇原回答快得几乎不假思索。
苏亦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还是之前那个高冷的家伙吗?
她挑了挑眉:“那我们交换。”
梁崇原看着她,停顿了一秒,发出看似随意,实则小心翼翼地邀请:“好……你要不要,来我家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