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阁，山门广场。


    “江唯师姐，巳时已至，可以开始了吗？”


    山门广场上汇聚了来自各地的年轻修士，此刻排成长龙，等待着收徒大典开始。


    江唯目光将这条长龙从头扫视到尾，没有江凛的身影，她心道江凛又搞什么幺蛾子。


    “再等等”这话到了嘴边，目光尽头，一个熟悉身影终于自山门外进来。


    江唯目光与江凛遥遥对上，对方似乎因看见主持第一轮的弟子是她而惊喜，江唯则冲他露出一个“别指望我徇私舞弊”的表情。


    得了江唯点头，天衍阁男弟子面向众人道：“收徒大典现在开始，逐次上前测验根骨，青色及以上为合格。”


    众人早注意到广场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灵镜，传闻是天衍阁的一件神器，能照本源根骨，鉴别资质。


    第一名年轻修士有些紧张地上前，依照天衍阁弟子的指示将手掌放上灵镜。


    不多时，沉寂的镜面换了颜色，变为一片青色。


    “合格。”


    “下一个。”


    第二名测试者上前将掌心按上去，灵镜变为白色。


    “不合格，请下山吧。”天衍阁弟子平淡抬手示意。


    那人脸色随之苍白，眼神黯淡，默默退出了队列。


    随着测试者一个个上前，灵镜也随之变幻着颜色，白色居多，偶有青色，极少有紫色出现。


    “嘿，世子！”


    一道传音倏地传入江凛耳中。江凛上睫微抬，只见队列前面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回头冲自己挤眉弄眼，神色兴奋。


    江凛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


    景国公手下的心腹袁将军掌管国都禁军，此人正是袁将军之子。


    前几日他成婚时，他们才见过。


    “袁鹤？”他传音回道。


    袁鹤朝江凛勾勾手：“世子，你怎么排队尾，过来呗。”


    江凛不想惹麻烦：“……不了。”


    这袁鹤是不是缺心眼，天衍阁收徒大典也算得上是修真界高考了，插队绝对会引来注目和怨怼。


    袁鹤遗憾地“唉”了一声，离开了原本靠前的位置，几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江凛身后：“算了，世子你不过来，那我过来陪你呗。”


    江凛心说倒也不必。


    他不着痕迹拉开些距离。


    袁鹤抱着手臂，眺望长长的队列：“反正还得等好久，没人说话怪无聊的。哎，这么久也没见有个金色，没意思。”


    灵镜照出的根骨资质，从低到高呈现白、青、紫、金、红。


    一般来说紫色便是百里挑一的良才。


    至于金色，意味着这个人将来极有到达道元境的希望。


    江凛记得江唯当年测出来就是金镜。


    江凛忽的在心里想，若是沈池月年轻时来此，所谓的红镜极致，或许都难以承载吧。


    那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她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是如同现在这般的沉稳内敛……亦或是锋芒毕露、风华正茂？


    江凛无意识地，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袁鹤捕捉到这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他疑惑地挑了挑眉，心道世子这是想起什么好事了？


    人群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江凛和袁鹤抬头看去，只见灵镜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明净金光。


    灵镜旁负责记录的弟子也微微一愣，又极快收敛心绪，恢复公事公办的沉稳：


    “合格。”


    一只纤细却带着薄茧的手从灵镜上放下。


    弟子不禁多看了两眼，是个年轻女子，身姿颀长，有些清瘦。


    身着简单的灰色布衫，护腕处有些磨损，一身行头在这群家里背景多还不错的测试者中显得有些寒碜。


    “是叫叶心，北境墨河人，家中世代都是牧民。”江唯站在莲云道尊身侧，轻声道。


    高台殿前，莲云道尊目光温和地落向台下那道已隐入人群的灰色身影，微微颔首。


    坐在莲云道尊身旁的男子气质清雅出尘，不染半分烟火气。青玉冠束起如墨长发，身着绣着青竹纹样的月白长衫。


    他也弯起唇角：“不错。”


    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天衍阁弟子们见二位尊长反应，心头不由都生出一点嫉妒。


    “碧岚殿和聆风殿二位殿主都是道元后期的修为，当年我参加大典时，最大的念想就是能拜入他二位其中一位的门下……可惜，资质平平，连被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一名弟子对同伴轻叹道，声音满是遗憾，“最后才被薛殿主捡走入了落霞殿。”


    “又在背后议论师长。”同伴白他一眼。


    “谁让落霞殿常年排名末尾，连带着我们日子也没别殿的师兄师姐过得滋润风光。”那弟子嘟囔。


    同伴闻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少说两句吧，做好分内事。今日大典，莫要出了差错。”


    天衍阁八殿中，除却丹修、医修各自成一殿，其余六殿则皆以剑道为立殿根基。


    而这之中，落霞殿和葵阳殿与其他四殿相比，不论是弟子数量还是资质都要逊色一筹。


    落霞殿是因殿主薛岩实力较其余殿主差一些，至于葵阳殿……则是因为那位殿主常年闭关对殿内事务不闻不问，完全一副甩手掌柜姿态。


    “说起来，”弟子对同伴低声道，“往年收徒大典都是阁主亲自主持，今年怎的不见阁主？”


    同伴思索片刻：“我早些路过明光殿，听明光殿的师兄说，阁主今日……”


    他顿了顿，“似是有贵客。”


    -


    明光殿外。


    云雾茫茫，将殿阁楼宇掩映得若隐若现，恍若仙境。


    雾霭中走来一道如月般皎洁的素白身影，清冷缥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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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洒扫的弟子不禁停下动作。


    帷帽下的垂纱遮住那人面容，弟子却早已被吩咐过，知道这位是谁。


    “阁主在等您。”他垂首恭敬道。


    帷帽之下，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语调平淡，却自有威仪：


    “多谢。”


    透过薄纱隐约可见弧度优美而清丽的下颌线条，以及那似乎因礼节而微微弯起的、色泽嫣红的唇。


    弟子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几息，心跳莫名加快。


    殿中，徐恒明和墨华殿殿主墨泠正商议着边境事务。


    墨泠话音一顿，凌厉的眼风扫向殿外。


    徐恒明顺着看去，淡漠疏离的浓眉浓睫间，原先一抹怠惰消失无踪，浮现出些许兴致。


    那道素白身影走来，穿过殿门的阴影，踏入殿内明亮的光线中，摘下帷帽，露出清艳的面容。


    沈池月眸光平静，微微颔首：“徐阁主。”


    随即，她的视线转向一旁的墨泠，红唇微启，似乎准备依礼招呼。


    她还未开口，一道凝练的、刺骨到几乎有些瘆人的墨色剑意直接迎面而来。


    不是招呼、不是试探，是全力的、直取性命的杀招。


    毫无花哨，笔直地撕裂空气。


    “……”


    沈池月素手轻抬，莹白的笛子挡开那剑意。


    如玉石相击般“叮”的一声清音，凌厉逼人的墨色剑意擦着她身侧撕裂而过，削去她几缕发丝。


    随着这毫不掩饰敌意的一击，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沈池月恍若未觉般，她缓缓放下手，玉笛在指间转了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消失不见。


    声音依旧是清泠柔和的调子，听不出半点火气：“墨殿主，久违。”


    墨泠似觉得这一幕好笑，极其讽刺地“哈”了一声：“你真敢来啊。”


    说罢，又看了眼徐恒明：“你们要拉拢她，我管不着，但只要她在我面前出现一日，我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她。”


    话音落下，墨泠将手头卷宗扔下，身形走入撕裂的空间开口中消失不见。


    徐恒明缓缓抬了抬线条硬朗的下颌，深邃的眉眼间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仿佛万事都在他心中惊不起波澜的神情：


    “羲珩，坐。”


    沈池月在他身侧一张紫檀木椅上落座。


    徐恒明亲自执起紫砂壶沏茶，茶香清淡，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杀意，他将茶盏轻推到沈池月面前。


    没有寒暄，也没有对墨泠之举的解释。


    徐恒明抬起眼，他眼底总是带着几分怠惰疏离，却有着久居上位、令人不敢轻易逼近的威仪。


    他开门见山：“考虑得如何了？”


    慵懒低沉的声音自带无形压力：


    “来做我天衍阁的客卿长老。”


    比起询问，更像是陈述一个即将成真的事实，等待着她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