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颗星

作品:《天南星

    两个人睡一米二的床非常挤。


    夏南星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妈,他真的要住到月底吗。”


    “嗯,江阿姨开口,我怎么能拒绝。”舒秋鸿说,“能帮到她一点我心里的愧疚也会减轻一些。”


    夏南星沉默了很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次日清晨,闹钟把夏南星吵醒。卫生间的门关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愣了几秒,才想起家里多了个人。


    夏南星靠着墙边等待,心里泛起一阵不耐烦。


    水声停了,门被拉开,路安白看见她,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侧身让开。


    两人全程没有对视,像对待空气一样忽略了彼此。


    昨晚舒秋鸿给了夏南星二十块钱让她今早带路安白去吃早饭。


    请他吃早饭,想得美。


    夏南星打算私吞这些钱。


    打架一事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发酵,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最终学校给出的处理结果是公开批评并记过,一年内不再犯才能撤销。


    文理分科表交上去一周后,学校重新分了班,各设了文理科实验班。夏南星虽然月考成绩不理想,但有惊无险卡着最后一个名额进入理科实验班。


    新班级的班主任还是程海峰,教室也没变。


    邵逸琛也分到了这个班,他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目光锁定夏南星,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夏南星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头也没抬:“你别坐这。”


    邵逸琛把书包往桌上一放,脚尖勾出板凳,一屁股坐下:“为什么?”


    夏南星掀了掀眼皮:“避嫌。”


    邵逸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班里不少人正盯着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笑。


    邵逸琛深吸一口气:“咱俩不是朋友吗?怕什么。还是说你心虚?”


    “激将法对我没用。”夏南星笑。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声笑,邵逸琛正好抬头和对方视线对上,他咬紧后槽牙,喊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啊!”


    大家立刻缩着脖子转了回去,只有路安白停下笔,回头望来。


    邵逸琛撑着脑袋,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路安白回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眼神讽刺。


    程海峰将座位重新调整,路安白还坐第一排,夏南星和邵逸琛坐他后面一排。


    邵逸琛把书包重重扔在桌上,小声嘀咕:“真倒霉。”


    夏南星:“你对他怨气挺大?”


    邵逸琛:“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窗外走过一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口喊了声:“程老师。”


    程海峰认出她:“时雪妈妈。”


    夏南星心里咯噔一下,她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但可以看到时雪妈妈脸上的表情从微笑转为愤怒。


    上课铃打响,这节原本是数学课,程海峰却和物理老师调了课。


    邵逸琛纳闷:“怎么突然换课了。”


    夏南星心里惴惴不安:“可能是因为时雪分文的事。”


    邵逸琛:“选文怎么了。”


    物理老师抬头看到他窃窃私语,掰断一截粉笔精准砸过去:“邵逸琛你嘀咕什么呢!”


    邵逸琛捡起粉笔,嬉皮笑脸地送回去:“对不起老师!”


    课间,还没等到夏南星下楼去,时雪背着书包出现在教室外,她眼眶通红湿润。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门口。


    夏南星立刻放下笔跑过去。


    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夏南星什么都没问,挽住她的胳膊就往里走:“别理他们。”


    回到座位,夏南星对邵逸琛说:“你换个位置。”


    邵逸琛:???


    夏南星啧了声:“我跟时雪坐,你换个位置。”


    邵逸琛揉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路安白身边还空了一个座位。


    “靠。”他低骂一声,不情不愿地把书包甩到前面那张桌子上。


    邵逸琛一百个不情愿地和路安白坐同桌,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


    路安白头都没抬,只是笔尖微微顿了一下,仿佛身边只是多了团空气。


    时雪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夏南星帮她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小声问,“怎么回事?我看到了你妈妈。”


    “她不同意我学文。”时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她刚才来找班主任,想让他劝我改回理科,把我调出文科实验班。”


    夏南星蹙眉:“程落实怎么说?”


    “他说选科还是要尊重孩子意愿,也肯定我的文科成绩。”时雪说到这里,语气里才带上一丝暖意,“我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认死理,必须让我学理。”


    上课铃再次响起,这节是数学课。程海峰走进教室,目光在时雪略显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没多说什么,直接开始讲课。


    邵逸琛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刚想去找程海峰,两人突然对视,对方先开口:“邵逸琛,你先坐这吧,暂时先不调座位。”


    “老师,我……”邵逸琛试图挣扎。


    “还有事吗?”


    邵逸琛摇头。


    等程海峰一走,他哀嚎一声瘫在椅子上,绝望地看向夏南星,她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


    路安白中午依旧不在学校吃饭,晚自习也不上。


    为了多赚点钱,足疗店二楼添了张麻将桌,十块钱一小时。三缺一时,舒秋鸿就直接顶上。她本就爱搓麻将,这一玩就连着三天没回家。


    晚上九点多,路安白从医院回来。


    夏南星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


    发现不是舒秋鸿,失望地低下头。


    两人很久没说话了。路安白瞥了她一眼,径直走进卧室,“咚”地一声关上门,没过多久,拿着换洗衣服出来。


    卫生间很小,淋浴得站在便坑边上。


    十分钟后,路安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浴室的热气一股脑涌进客厅。


    他把脏衣服扔进盆里,接满水,倒上洗衣液,挽起袖子,提起裤脚,蹲在地上开始搓洗。


    夏南星看了一眼:“阳台有洗衣机。”


    两人已经很多天没说话,也没指望他能回应。


    “就一件。”他冷冷回答。


    难得说话没有夹枪带棒,还有些不习惯。


    夏南星已经被这道物理题硬控了半个小时,换了个姿势面对他,问:“你写完作业了吗。”


    路安白抬眼看了看她:“你还没写完?”


    夏南星被噎住,面子有些挂不住,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开口:“最后那道物理题,你会吗。”


    路安白嗯了声。


    “能教我吗?”


    路安白拧干衣服上的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仇人。”


    夏南星说不会忘:“但现在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就不教,你能拿我怎样。”说完,他拿起衣服走向阳台,顺手把卧室门也带上。


    夏南星对着那道背影无声地挥了挥拳头,泄愤似的把物理练习册合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虽然早已入秋,但如今的天气仍旧闷热难耐。


    之前还能蹭点卧室里漏出来的冷气,现在只能硬扛。夏南星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趿拉着拖鞋下楼去便利店。


    她买了瓶冰镇橘子汽水,坐在空调底下,打算吹得透心凉再回去。


    空荡荡的街道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夏南星起初没在意,忽然,从副驾驶上下来的身影让她认出那是常景殊。


    她被身边的男人搂在怀里,笑得羞涩。


    夏南星看着那辆轿车感觉眼熟,想起舒秋鸿那天接她去医院开的车,当时她说是足疗店合伙人的,现在看来,车是这个男人的。


    夜晚的街道像个天然扩音器。舒秋鸿已经尽量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笑意。


    她娇嗔道:“好啦,被人看见不好。”


    男人亲了亲她的发顶:“大半夜的哪有人。”


    两人又在路边缠绵了一会儿,才难舍难分地告别。


    夏南星赶在舒秋鸿之前跑上楼,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在黑暗中模糊成片的纹路,按着胸口狂跳的心脏。


    楼道里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钥匙插入锁孔,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


    舒秋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先去卫生间洗漱,水声淅淅沥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夏南星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


    次日的一早,突然的敲门声比闹钟更先抵达。


    舒秋鸿翻了个身推了推夏南星,示意她去应付。


    夏南星哑着嗓子问:“谁啊。”


    “外卖。”


    夏南星脑子发懵。


    路安白也没起,根本没人点外卖。


    “送错了吧。”


    外卖员:“没送错,东西给您放门口了。”


    外卖单上有订单信息,夏南星还没看清,舒秋鸿突然从身后出现,一把将袋子拎了过去。


    “妈,你点的?”


    舒秋鸿不自然地点头:“昨晚给你们俩预点的早餐。”


    自从路庭中离开后,夏南星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这些得花不少钱吧。”


    舒秋鸿笑笑:“这两天麻将桌赚了点。”


    夏南星联想起昨晚看到的场面,有些半信半疑。


    舒秋鸿不在的这几天,两人都是分开去学校,各走各的,但在舒秋鸿面前,两人不能表现的明显不和。


    “你们俩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一起出门,但路安白腿长走得快,刚过一个路口,距离逐渐拉开。


    “诶!让一下!”


    一辆电动车迎面冲来。


    下一秒,‘砰’地一声巨响。


    夏南星根本来不及躲闪,被撞倒在地。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书包也飞出去老远。


    司机慌忙停稳车,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你没事吧?我刚没刹住车……”


    夏南星疼得直吸冷气,一时说不出话。手肘和膝盖都有擦伤,她试着动了动,膝盖的伤口钻心地疼。


    路安白听到响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夏南星趴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司机看夏南星动弹不得,吓得快哭了:“对不起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急着给我老母亲送钱做手术才骑这么快!你放心我绝不跑,该检查该赔偿我都认!”


    五六十岁的大男人,衣着朴素,脸上还挂着泪。夏南星心软了:“没事大叔,您赶紧去医院送钱吧,我就是擦破点皮,不严重。”


    “要不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


    夏南星想抬胳膊,却牵到手肘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她咬牙摆手:“真不用,没那么严重。”


    大叔千恩万谢地走了,夏南星看向一旁的路安白,请求地问:“能扶我起来吗?”


    路安白冷笑:“你不是说没事吗?”


    “我只要站起来就没事了。”


    夏南星站起来后感觉到脚腕有些扭伤,路安白一松手,她晃晃悠悠站不稳。


    离学校还有十分钟的路程,以夏南星走一步停十步的速度,必然迟到。


    “路安白!”两人前后相距几十米,路安白闻声回头。


    夏南星表情痛苦:“快迟到了,你能不能背我。”


    路安白仿佛没听到,转身继续走。


    夏南星急了,开口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