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挂装饰画

作品:《清楚系的他

    他忘了。


    他竟然,忘了。


    无意识的困惑在冰山脸上并不常见,值得被人牢牢记住,但是。


    但是他。


    忘了。


    招月目瞪口呆,心跳猝然一个急刹。


    “你……”她改口,“您,不记得为什么了?”


    “不太记得。”他再度蹙眉。


    “全部,我们从客人开始跳舞的时候,后来……”


    她语塞,眼前闪过难以启齿的画面,又悻悻收回。


    “整个晚上,您全都忘了?”


    厉盛托着礼盒和西装,目光在外套的防尘罩上停了片刻,似乎在感受它的温度。


    “……我记得你说,不会把我写歌的事告诉别人。”


    招月:?


    夜里发生那么多事偏偏记对你有利的是吧!


    亏她还问厉总您到底喝了多少,亏他还信誓旦旦地回答没多少。


    不愧身为顶头上司,干什么都举重若轻,断片也是说断就断了。


    好可笑,到头来变成我一个人的闹剧。


    荒唐变成心酸的自嘲,招月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她掐了一下自己手心,压下差点攒成八字的眉毛,捧起明朗的假笑。


    “衣服,是您落在车上的,司机让我上班后替他转交。”


    “……是么?”厉盛漠然的眉眼又掀起微澜,“辛苦了。”


    他真的不记得。


    “您忙,我先回工位了。”


    招月撑着嘴角完美的弧度转身离开。


    空气凝重,呼吸都变难了。她走到电梯间,青灰的金属门迎面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傻瓜。


    她委屈地咬住下唇。


    入职云麓以来,她一直在扮演爱笑的傻白甜,用人设切割所有麻烦。


    但现在,好像入戏太深了。


    电梯下行,失重感甩开深夜温存的梦。会不会那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他不记得。没有人能证明。只有月亮,可月亮不会说话。


    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变换。


    叮,17楼。


    她刷卡开门,撞见同事在过道调整墙上的装饰画,简单干练的几何图形,用木质画框和玻璃裱起来。


    取下一副画。


    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仅此而已。


    厉总抱一名女生落地,就是那种感觉吧。


    招月回工位拉开椅子,不巧,围挡上的拍立得失了黏性跌到手边。


    她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的理理,一瞬间眼泪上涌。


    小偶像为她留下甜甜的笑,给予她留在北城的信念,她却耽溺在飘渺梦境里无法自拔。


    对不起,理理。


    我的视线竟然分给别人了,对不起……


    羞耻和愧疚挤压着胸腔,招月埋头趴在桌上,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潮湿。


    不可以哭,这里是公司。


    她吸了吸鼻子警告自己。不要哭,不准哭。


    “厉总他,又欺负你了?”


    桌边传来小心翼翼的问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秘书端着一杯酸奶冰粽,站到了身边。


    “啊,没、没有……”招月猛地抬头。


    厉总日理万机,利益优先,哪有空欺负小员工。


    但她还是被那两个字戳到心坎,眨着眼试图泛去泪水。


    “我眼睛里进东西了。”


    “可是你两只眼睛都红红的诶。”小秘书没再追问,把冰粽撂在她桌上,“喏,今天请你这个,顺便敷一下。”


    招月清了清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又请我,有好消息?”


    “也没啦……”小秘书低头背着手,脚尖戳地,“周三,我不是问你男朋友之类的,声音大了点。”


    “没关系呀,大家平时聊天都那个音量。”


    招月倒不埋怨她。


    书颐虽然会发散好奇心,但坚决不让眼睛探过私人界限。


    “就是,现在吧……”小秘书越来越小声,“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呃——没事。”


    招月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拿起冰粽旁边的吸管。


    “那我喝了?”


    小秘书如释重负,连忙点头:“请喝!无花果苹果味的,不额外加糖,保证你喜欢!”


    聊完,两人各自投入工作。


    招月攥着吸管扎了六次,扎到尖尖折弯了才戳破纸膜。


    冰粽入口先是顺滑的苹果味儿。


    好香,好甜,像刚刚从果园的枝头摘下来的。


    网上都说苹果最没有果张力,招月却觉得苹果最能填补胃底的失落。


    她有点想家了。


    人总如此,在家乡时眺望远方,在远方时思念家乡。


    很久很久以前,招月被妈妈放进采苹果的竹筐里背去果园。太阳当空,妈妈和女人们聊天摘果子,她在旁边仰着脖子,抓着筐筐咿呀学语,浸了满身水果香。


    那时,懵懂的她已经找到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小时候是竹筐,长大后是心墙。


    招月害怕失控。她可以为了守住沉沉的自尊去装傻,却怕真的做出傻事,怕捉迷藏时朋友们都悄悄回家了,她还缩在角落,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


    “滋滋——”


    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李女士。


    她犹豫两秒,按下接听,起身往楼道走。


    “喂,月月,上次给你寄的果子收到没啊。”电话那边是妈妈语速飞快的西夏普通话。


    “收到啦。”


    “最近在北城怎么样?工作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走廊里,同事来来往往。招月揉了揉鼻子,回想今早吃的苏打饼干。


    “工作挺好的,也有按时吃饭,放心。”


    “那上回给你讲的小刘,你们见面没啊。”


    招月知道妈妈要提起相亲对象,听到那句话,她反而有些释然。


    “还没,我问问他这周末有没有时间。”


    “太好了太好了,我明天就让刘阿姨请我吃早茶。咱们那里新开了一家早茶店,自助,好多网红都来探店……”


    隔着电话也听得出妈妈一脸欣喜,招月轻叹一声,跟着微微笑起来。


    *


    她不想再做傻事、再做梦了。


    现实摆在眼前触手可及。


    星期六,招月穿上一身秋季套装,坐在镜子前整理帽檐。


    镜中是全妆的脸,暖橘调腮红,同色系唇釉,画眼线时没有手抖,流畅地拖出个小尾巴。


    她特意发了张自拍到小绿书,输入标题:去相亲。


    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则禁止在不同社交平台用同一个ID。这是她们大学寝室的规则怪谈,因为大家曾经深夜没事干,翻出过学校帅哥的邮箱、□□、微博和推特。


    所以,招月在微博上叫“猫猫月”,在小绿书叫“用户A897DE4”。


    「久违地用了这个腮红,粉橘调好适合秋天喔。希望相亲对象是好人,希望今天的饭好吃」


    她随手敲下两行字,发送笔记。


    和相亲对象约在北城东边,地铁五十分钟的路程。


    北城实在太大,面积乘以二几乎就是一个湾岛。招月十八岁来到这里,已经被本地人同化:走路二十分钟是“家门口”,公共交通一小时算“不远”,两小时内通勤都叫“可以忍”。


    五十分钟很近,转眼就到了。


    走出地铁,她收到学长的微信。


    刘原:「我在36号桌,靠窗」


    刘原:「李阿姨说你喜欢吃辣,我先点了招牌菜」


    李女士,一位淳朴热情的大漏勺,什么都往外说。


    「马上到!」


    招月匆匆回复,收起手机。


    刘原学长的头像是他自己的轮廓剪影,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笑眯眯的西施惠。


    餐厅外在等位,她独自找到窗边。


    刘原穿一件温暖的棕色毛衣,正翻着菜单。


    “学长你好。”


    招月坐在他对面。靠窗的座位风景好,桌椅却挨得近,略不痛快。


    “哈喽。”


    刘原抬头,看清招月的脸,视线很明显地顿了顿。


    “你比照片里更……”


    “更什么?”她问。


    “更可爱。”刘原不吝啬赞美。


    招月默默想,原来熟人相亲是这种模式,先说点smalltalk。正好,她刚从厉总那儿学了两句。


    “你也是,”她礼貌地回以笑容,“今天的衣服很衬你。”


    “没有没有,”刘原笑意更浓,递过菜单,“吃什么,今天我请。”


    周末餐厅人满为患,饭菜鲜香混着嘈杂的喧嚣,难免让人感官过载。


    招月感觉胃口正在逐渐关闭,翻到最后一页才找回兴致。


    “我想要这个,柚子小橘鸭。”


    她选了一道特色甜品。


    “柚子蓉与橘子,酸甜可口。”刘原念出菜单上的字,“好啊,只有甜品?他们家的招牌是鱼。”


    “你看着点就好。鱼调味太重了,我最近喜欢橙子橘子之类的东西……”


    招月摆手,有点心虚。


    只一点点。


    刘原应和道:“我懂,秋天了,最近流行橙子煮热红酒。对了,你喝酒吗?”


    “我不喝。”


    她眼睛弯弯,标准的防御型假笑。


    酒精误事,酒精害人,远离酒精保平安。


    菜飞快地上齐,挤满透明的小方桌。招月怕夹菜时手臂在桌上打架,从头到尾没吃几口,反倒频频眺望窗外。


    月明星稀,繁华的霓虹在夜幕下闪烁。


    刘原学长的身影不时映在窗间。他一米八,二十八岁,长相斯文清秀,用妈妈的话说“配你正合适”。


    好奇妙。


    她从来没谈过恋爱,现在竟坐在这里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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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大学的时候,男同学邀她一起跨年,她忙着第二学位期末的ddl给拒了。室友小尹替她惋惜,“人家没准暗恋你好久啦”。


    要不要试试呢。


    小秘书说大家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了,也许天意使然,她长久的单身生活是为了迎接这一位正缘。


    “在大厂工作很辛苦吧。”刘原关切地问,“我有个同学也在,经常单休。”


    “很辛苦很累,但是,”招月回神看向他,“我已经从大厂离职半年了。”


    “啊?”他略显讶异,“可是李阿姨和我说……”


    “换工作的事我没告诉我妈,”招月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可以帮我保密吗?”


    “哦当然,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在云麓分公司的内容部。”她说。


    “上市集团,很不错啊,怎么不敢和家里人讲。”


    招月垂下眼,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小口热水。


    “长辈嘛,总会问东问西的,解释起来麻烦。在哪里工作不是都差不多么,照样挤地铁通勤。”


    她唇边抿出小酒窝,却没有笑。她希望刘原不要追问上一份工作。


    “我觉得不太一样,”他反驳道,“我考虑过老牌公司,最后还是选了东边的大厂。”


    “嗯。”招月听着。


    “比较方便落户,也好在北城扎根。”


    “你以后要在北城安家吗?”她问。


    “当然,落户之后买房买车,结婚生子,最好在三十岁完成。”


    “诶……你都规划好了。”


    招月呆呆回应。


    “在北城发展的人应该都有规划吧,”他谦逊一笑,“不然何必大老远跑到首都来,西夏隔壁的省会打打工也不错。”


    是啊,打工也不错。


    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招月是真情实感认为工作不分高低贵贱。


    “你呢?”刘原把问题抛给她,“云麓上升空间怎么样。”


    招月第一时间想起头发日渐稀少的铁公鸡组长。


    “……不怎么样。”


    他托起下巴,似乎替她考虑周到:“那也先别放弃,频繁跳槽确实挺伤简历的。”


    “嗯……”她拖长尾音,“我暂时,也不想再换工作。”


    周末夜晚,时间过得慢些。


    刘原抬手帮她倒水,招月挪动杯子去接。他想让她放下不用动,她会错意,方寸之间,两人的手还是撞到了一起。


    “啊对不起!”


    玻璃瓶晃了晃,水洒到招月手背,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上次她又道歉又朝自己泼水,是厉盛空降云麓那天。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刘原笑着给她递纸巾。


    紧张?我吗?


    她耸了耸眉,心里莫名一缕焦躁。


    饭后,招月坚持AA,被学长以长辈为由推辞回去。


    “我妈和李阿姨关系很好,前两年经常一起出去旅游,她早想请你吃个饭了。”


    “那,下次……我再请?”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句客套话。


    刘原十分自然地走在招月身侧:“好啊。”


    从扶梯下楼,两人路过一间游戏厅,最热闹的入口处摆着两台跳舞机,高手们身穿宽松街头风和紧身短裙,踏着舞步大显身手。


    “真有活力啊。”她疲惫地自言自语。


    “跳舞机吗?”刘原问,“我记得你以前也做过这种兼职来着。”


    李女士真的事无巨细分享了女儿的生活。


    “唔,”她只能如实交代,“是游乐园演职,唱唱跳跳什么的。不过现在我不行了……”


    话说到一半,招月开始走神。


    她余光里蹿过两个圆圆的影子,前面的个子高一点,梳着麻花辫,后面的矮一点,头发短短。


    ——“姐姐!”


    落在后头的小男孩追着姐姐跑,嗓子清亮。


    ——“我们也去跳舞吧!”


    小朋友飞速跑没了影。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真好。”刘原学长的欣慰语调落在她耳侧。


    招月无暇顾及他在暗示什么。她脑袋雾蒙蒙地想,“我们”真的常常和“也”字连在一起。


    记忆闪回流光璀璨的晚宴。


    不远处,宾客手牵手踏着优雅的舞步。她的冰山上司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学她品尝巧克力喷泉。


    ——“我感觉……”


    ——“我们也……”


    商场外,招月打了个寒颤,仿佛那夜秋风再度掠过肩头。


    “天冷,你先披上吧。”


    刘原注意到她瑟缩的小动作,脱下风衣。


    招月仍然怔怔的。


    难道厉总欲言又止的话,是——


    一片银杏叶悄然落下。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她眨了眨纤长的睫毛,眼睁睁看着刘原体贴的双手扑了空。


    招月:……?


    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