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扑通一声低血糖昏倒事件

作品:《清楚系的他

    她仿佛投了颗小石头,轻轻坠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激起涟漪。


    其实招月看不见厉盛的手。


    房间宽敞明亮,沙发距离胡桃木的长桌至少五步距离,她陷进去,哪怕挺直了背,也只能看到男人搁置在腕边、成堆的文件。


    但那一刻,他莫名变得很清楚。


    像从梦里舀出一小块,放大,再放大,直到所有细节纷纷落入她的眼。


    ——指尖稍弯,食指无意识地蜷向掌心,袖口下是分明的腕骨,柑橘气味从腕内的脉搏一圈圈漾出来。


    又甜又酸,汁水飞溅一般溢满房间。


    厉盛停顿片刻,修长手臂揽过肘边的笔记本电脑,转而注视着屏幕。


    话衔在唇边呼之欲出,又若无其事咽下,他领口比平日松垮些,喉结的滚动清晰可见。


    “你吃早饭了吗。”他问。


    竟然,毫不相关。


    招月恍然,看看墙上的表:“已经十点了。”


    “吃午饭了吗。”他又问。


    鼻梁上的镜片映出屏幕报表,瀑布似的飞速滚动。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午休。”


    她再次确认钟表的时针刚过十。


    “嗯,”他应一声,“101下周五复播。”


    顶头上司突然很忙。


    招月想,我听武总外甥女说过了。


    而且办公室里,不是不能聊“私事”么?


    她坐在沙发上,视线逡巡。窗边,盆栽向日葵爬高了几厘米,正朝着阳光努力生长。


    “厉总,我刚才问的是,为什么我能在这儿听Aurora打电话。”


    招月吐字清晰,眼中闪烁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狡黠,有几分步步紧逼的意味。


    这问题,很容易联想到吧?只需要一点小学语文课学习的排比句知识。


    因为她是林总的人。


    那我是——


    答案藏进海浪,来来回回拍向沙岸,卷着潮声涨一次,退一次。


    厉盛处理着电脑中的报表。数据令人难以直视,他眉心微皱,目光收敛,最后无奈地抬手推了镜框。


    那个动作也十分清楚。


    她发现他在特定的时候才推眼镜。


    “因为你是我……”


    低沉嗓音抵到耳边,轻抚她的耳廓,勾着心脏向前荡秋千。


    “我们这边的当事人。”他回答。


    “……”


    “……”


    这样扩句的吗?!


    招月挤出一声闷闷的“哦”。


    他:“刚才沈萤用的是林缓的手机。”


    为什么跟我解释这个?


    她震惊于沈女士向CEO哭诉的勇气,至于怎么拿到厉盛的号码,她根本没往深处想。


    “哦——”


    招月后仰,卸了浑身力气,把自己交给柔软的沙发,顺便思考两秒。


    厉总接起电话,以为要应付林缓,结果是哭哭啼啼的Aurora。


    所以他们没有私人交情。


    划清界限,他最擅长了。


    “你好像很累。”他望过来。


    “对啊。”


    从秋千上摔出去了,当然累。


    但她嘴上有另一套说辞:“厉总,两百部短剧真的太多了,不可能完成……”


    越级上报乃职场大忌。


    换作前家公司,她能被小leader骂到狗血淋头。


    没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罪魁祸首却堂而皇之接话:“对啊,根本不可能。”


    “……?”


    招月立起身子甩去狐疑的眼色。


    他明知那工作量有违常理。


    “你们真的照做?”


    厉盛望过来,似笑非笑。


    “不做还能怎样,给CEO打电话,痛哭我们压力好大工作好难吗。”


    记忆回到某个雨夜,廊下水雾晕染的灯光,无助舔毛的小黑,他被雨水淋湿的手背。


    她说过,我没得选。


    不知道那句呐喊有没有凿开他深厚的冰缝。


    “不用哭。”


    蓦地,厉盛合了电脑,起身走向窗边。


    “也不用再做,都是演给对面看的。”


    招月一愣:“啊?”


    “林总对国内同事寄予厚望,我们不能辜负了他。”


    他指尖抚弄着向日葵的茎叶,话底压进淡淡的讽刺。


    所以。


    招月立刻反应过来,是林总先提了整顿,而他的回击约等于逻辑论证的归谬法,两百部短剧加KPI,多么荒谬,算了吧。


    只不过同事们没有胆量悟到这一层。


    ……怎么敢啊。


    谁接到CEO发来的邮件不是心有余悸,惴惴不得安宁,哪有闲工夫思考这些。


    招月长舒一口气,烦人的短剧审核和绩效从头顶飞远,忽然一身轻松。


    再看向窗边,他好像变得更清楚了。


    “那我和Aurora的矛盾……”她嗫嚅。


    厉盛伸手绕过向日葵,将花盆轻松捞进怀里,旋身。


    “给她回邮件吧,说你想说的。”


    花要到顶楼汲取阳光。招月站起来,随他往外走,脸颊微微鼓起。


    “想说的会很mean哦。”


    向日葵的嫩叶蹭了蹭男人的胸口。


    他从善如流,声音甚至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抄送我就行了。”


    *


    他去顶层而她向下。


    回到工位,招月大大伸了个懒腰,一边托腮一边用指尖在键盘敲敲点点。


    「Hi,Aurora


    「跟进C台项目时,过于频繁地向你确认信息,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在此和你说声抱歉。


    「不知你是否认为,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共享文档,方便你上传并标注更新信息及版本号。


    「当然,如果能劳烦你将最新的最终版(FinalFinalVersion!)再发给我们一次作备份,那就再好不过了。


    「祝你在美国一切顺利。」


    她怕Aurora看不懂,还特意标注了英文,反正有厉总撑腰,也不怕语气太过阴阳。


    ……


    一小时后。


    午休,小秘书仍然立在走廊大开的那扇窗户旁边。


    “嗨,书颐。”


    “嗨,招月。”


    她顶着苦瓜脸呈来手机,和AuroraShen的对话止于鲜红的感叹号。


    “怎么办。”


    招月眯起眼睛笑:“她也把我拉黑了。”


    不如说是先拉黑我的。


    但,有来有往,刚才厉总也还了她一个红红的挂机键。


    “那我的节目单是不是彻底……”


    “没事啦,”招月把窗户关小了些,“沈女士以后一律邮件回,明天就能给你。”


    “真的?”


    “保真。”


    “你怎么搞定的?”


    “——谁印的资料要用镐订啊?”


    大秘书远远打了个岔。


    好冷的谐音梗,招月吐槽。


    “书颐,给你的。”


    他满脸开朗地递上一杯热可可。


    “谢啦,”小秘书婉拒,“我刚吃过饭,有点饱,你给招月吧。”


    又要像上次一样兜圈了吗?


    “那小招……”大秘书转向她。


    招月双手捧住:“哎那这回我就收下了谢谢嘿嘿。”


    书颐吃了,她还没吃,外卖看了一圈不尽人意,总不能顿顿麦当劳。


    “你今天心情很好啊,”大秘书问,“烦心事儿解决啦。”


    甜味在舌尖扩散。大小秘书闲聊了几句,她在旁边吸着热可可想,书颐知不知道郑觅的真实身份是郑董的外孙。


    “对了,厉总最近在查公司的流言蜚语。”


    大秘书忽然换了话题。


    “什么流言蜚语?”书颐好奇。


    “就那些乱七八糟的,”大秘书挠了挠后脑,“哎,小招有男朋友的事,你们知不知道谁传的?”


    专心喝热可可的招月差点被呛到气管。


    “咳咳……”


    抬眼,小秘书对着她双手合十挤眉弄眼。


    两人浅浅交换了眼神。下一秒,一个往西一个往东走,把他晾在原地。


    “说啥呢!”


    “我都没听说这事!”


    *


    烦闷的东西也举重若轻地消弭。


    晚上七点十分,她拿起门口的大盘鸡外卖,插钥匙,拧开门锁,换鞋、洗手、换家居服,打开电视挑选《101》舞台合集,坐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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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系列准备工作后,终于掀开透明盒盖,吃上心心念念的——


    “嘶!”


    心心念念的大盘鸡拌面先张嘴,给她食指重重划了一道口子。


    附近的小炒店每天现点现做,就是不愿意用规矩的包装盒。招月想抱怨,又不忍抱怨,毕竟非预制菜,三十来块的价格,在北城已经非常难得了。


    破开一角的软塑料盖掉在地板。她默默消毒,贴上创可贴。


    幸好,面还算好吃。


    时间一晃,熟悉的夜里九点。


    「Aurora真解决C台节目单了!还跟我道歉呢,写了一大长串」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手机里,小秘书发来捷报。招月欣慰地笑笑,顺便揉了揉刺痛的耳朵。


    A女士消停了,噪音战争却打响第三回合。


    “铛!铛!铛!铛!铛!”


    怨气一天天积累,战火燃得比之前更快更猛,一上来直接铁管五连击。


    装备都升级了。


    自然,出警也比之前更迅速。


    她觉得不能总躲着,于是珊瑚绒睡衣裹着外套,拎了袋垃圾假装出去丢。


    九点十分,警察把隔壁邻居和楼上带出去。她一推单元门,外面拿快递和遛狗的人都站在树下看热闹。


    “汪!汪呜!”


    “好啦,坐,不许叫了!”


    小狗对警车的红蓝光格外敏感。招月跑出去丢了垃圾,回头声声犬吠中,有人喊住她。


    “姑娘,姑娘!”


    “姑娘”大约不是小狗的名字。


    她看了看冲她招手的人。旧小区一梯三户,应该是对门邻居。


    “姑娘,你住在103吧?”


    邻居大姐五十上下,眼睛圆,脸庞也圆,一头打卷的短发,像小贵宾密实的毛。


    招月觉得自己步入中年就长成大姐这样。


    “是,您好。”


    “我说老李可幸运,房子租给小姑娘,干干净净的,不像楼上呀七十平米住五个人,那家伙,墙啊地板啊,弄得乱七八糟。”


    “楼上住了五个人?”


    谈起八卦,招月立刻来了兴趣。


    “我们楼上,”大姐向上指指,“中间那户二楼嘛,就住了一男一女。”


    她想起市区内合租的日子,室友天天带男友回来你侬我侬,完全不把她放眼里。


    招月同情地皱起鼻子:“他们很吵吧。”


    “嗐,吵不吵的,咱们哪儿知道。”


    大姐似乎话里有话,压低了嗓子。


    “我跟你说咱们一层102那父子俩,年纪大的有精神病,小的前几年好着,这两年也犯起来了。”


    昨夜,猫眼畸变的视野里,隔壁男子弓着背,手里攥着塑料管爬上楼梯。


    “那……”她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那您不害怕吗?”


    大姐摇摇头:“他们也是可怜,以前一家子好着呢。我在这儿住了二十年,都处成老邻居了,就那年他老婆重病,后来俩人学经念佛的,最后人还是没了。”


    招月突然间说不出话。


    “那男的年轻时候可精神了,在百货公司当店员,现在叫柜哥吧,我还从他那儿买过口红呢。”


    她们站在树下,脸颊印着交错的红蓝色。


    不远处,警察带着一群人上了车,喧嚣渐渐散去。


    *


    当晚,招月又没睡好。


    社畜本应该沾枕头就睡着,可她一直想着隔壁家庭的变故,恐惧与悲悯相互纠缠,拖垮了一夜的睡眠。


    早餐时间,家里只剩坏掉的香蕉和苏打饼干,她啃了一口,味如嚼蜡。


    走吧,上班。


    秋深了,清晨的冷风吹得人头皮发紧,她被冷空气提着后颈,强行打起精神奔向地铁站。


    要用跑的,不然要迟到了。


    跑。


    然后脚底踏上一片金黄的梧桐叶,鞋跟打滑,叶子被甩飞到半空。


    扑通!


    招月脑袋朝后狠狠摔了下去。


    啊,如果倒在这里,今天就不用上班了。


    她疲惫地想着。


    可是为什么,凛冽的寒风里会飘起橙子和橘子味。


    为什么……


    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见了他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