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施粥

作品:《苗疆美人想送我爹进棺材

    次日天色尚浅,漪兰院先炸开了锅。


    “他进门后就是内眷,怎可轻易出府?侯爷宠他也要有个限度!”


    侯夫人向来端庄持重,这是她第一次和镇南侯发生如此激烈的吵架。


    “若让人知道您纳了个男人,还让他抛头露面,全京城的人都会看侯府的笑话!侯爷如此行事,将侯府置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


    “够了!”


    镇南侯一拍桌子:“本侯行事,何时轮到旁人置喙?”


    他昨夜宿在漪兰院,早膳便直接在漪兰院用,顺便提了一嘴楚翎出府的事,谁料侯夫人一听就闹了起来。


    院外的丫鬟们吓得屏息垂首,大气都不敢出。


    里间又传来摔茶杯的脆响,紧接着是侯夫人拔高的声音:“旁人?我是您的正妻!这侯府的脸面,难道不是我的脸面,不是侯爷你的脸面?”


    她指向门外:“你以为那些流民能真心感激他?他们只会说,堂堂侯府,竟让一个男宠出来充善人!到时候,侯府的百年声誉毁于一旦,侯爷担当得起吗?”


    “放肆!”


    镇南侯怒喝,侯夫人被他慑住,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本侯最后说一次,楚翎不是男宠。”


    “圣上不同意我娶楚翎为平妻,那我便再求,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楚翎今日必须出去,他这个人,我要定了。”


    说完,镇南侯转身就走。


    侯夫人僵在原地,康妈妈赶忙上前搀扶,却摸到主子冰凉的手。


    “夫人当心……”


    侯夫人恍若未闻:“侯爷这是对他动真心了啊,那我算什么,我勤勤恳恳为侯府操持的这三十多年又算什么……”


    她喃喃自语,心底漫过一片寒意。


    ·


    晌午日头正盛,楚翎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木罐搁下。


    外面人来人往,还是屋里更安全。


    柚香瞧见了,好奇的问罐子里装的什么?


    “是故土。”楚翎说。


    他将木罐放在博古架上,朴素的木罐看上去并不起眼,他又吩咐院里的人,他不在,任何人都不准进屋。一切安置妥当后,楚翎让柚香留下守院,自己带着红棠和严风出了侯府。


    城南的路并不好走,车轮碾过层层铺就的碎石,簸得能把早饭颠出来。


    “公子,前面就是侯府设的粥棚了。”严风说。


    楚翎掀开车帘,热浪裹着尘土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草棚下,乌泱泱的人群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领一碗稀薄的粥。


    有个瘦成骨架的老妪,用树皮般的手拢住破碗,粥不断从指缝漏到地上,立刻被饥渴的大地吞没。还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把半碗粥倒进中年妇人的碗里,自己舔着碗底残余的米浆……


    草垛旁蜷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肚皮鼓胀如蛙,用草绳死死勒住腰腹。红棠不解,问这是什么意思?


    楚翎的目光黯了黯:“骗肚子,勒紧些假装饱了,能换来半天的活命。”


    红棠感叹道:“好可怜……”


    她自幼便深居侯府之中,从未见过这般凄惨的景象。


    楚翎不作声。


    马车刚停稳,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的队伍乱作一团,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一路推搡着人群,径直冲到粥棚前,一把掀翻了那口热气腾腾的粥锅。


    “凭什么他们能领双份!”为首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疤,大声嚷道。


    他身后几个同伙跟着掀了桌,锅碗撒了一地,有个老汉想去捡,被狠狠踩住手。


    严风按住刀柄:“公子别下车,属下去看看。”


    “无妨。”楚翎直接跃下马车,快步走过去。


    严风只好赶快跟上。


    人们见他气质不俗,自动让开道。楚翎走到粥棚前,正看见刀疤脸把老翁按在粥里,米浆糊了那人满脸。


    他皱紧眉头:“这位大哥,可是对侯府的赈济有不满?”


    刀疤脸闻声转头,看到楚翎的刹那,眼珠灵活的转了一圈:“哟,来了个不长眼的,你知道我是谁吗,细皮嫩肉的也敢来管闲事?”


    楚翎不为所动:“我是镇南侯府的人,若尔等认为分粥不公,尽管与我说。”


    刀疤脸狞笑:“行,那我问你,凭什么我们只能领一碗,有的人能领两碗?”


    楚翎看向放粥的几个人,问:“谁是这里管事的?”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出来:“我是。”


    “你们可有分配不均?”


    管事赶紧说:“楚公子明鉴,我等怎敢做出这种事?刚才有个女人给她快要咽气的男人多拿了一碗粥,您看那边。”


    楚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榕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躺在地上,女人背着个小小的婴儿,正给男人喂粥。


    楚翎又看向刀疤脸和他身后的人,这些人虽衣衫褴褛,但说话中气十足。


    “你可看见了?”楚翎问。


    刀疤脸支支吾吾:“就算是这样,那你们这粥也太稀了,谁能吃得饱啊?”


    楚翎冷笑:“赈济的粥是专为从朔州远道而来的流民准备的,可不是给你们这些妄图不劳而获、白蹭饭食之人。”


    刀疤脸一愣,旋即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说什么!”


    楚翎正色道:“你混在队伍里妄图冒充朔州流民,可瞧瞧你自己,两颊丰腴,唇色红润饱满,指甲也干净。你再看看周围的人,他们千里迢迢从朔州赶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莫说是这稀粥,哪怕是清水里混着沙子,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又怎会掀翻这口得之不易的粥锅?”


    他一边说着,一边审视着面前的几人,眼神犀利。


    附近围观的民众开始小声议论,频频点头。


    刀疤脸被说的哑口,梗着脖子狡辩道:“你这是血口喷人,诬陷好人!”


    楚翎从容道:“好,那我再说说你们另一个破绽。”


    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脚上:“朔州距离京城约有一千里之遥,一路跋山涉水走来,鞋底怕是早已磨破,甚至有的半路丢了鞋子,只能赤脚走来。然而你们穿的鞋子却是干干净净的,鞋面连半点褶皱都没有,由此可见,你们根本就不是流民!”


    民众越聚越多,议论声也愈来愈响。


    闹事的几人面面相觑,刀疤脸更是憋得满脸通红,久久说不出话。


    严风给管事使个眼色,很快,侯府的护卫迅速冲上来将这几人包围:“公子,这几人该如何处置?”


    楚翎扫了一圈围观的民众,低声道:“侯府开设粥棚本是一片善意,绝不能让这几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但我并无处置他们的权力,先将他们押下去,等侯爷下朝回来,再请侯爷定夺。”


    “是。”严风大手一挥,那几人便老老实实被护卫们押了下去。


    管事紧张的咽唾沫,小心翼翼道:“那、小的就去忙了……”


    “且慢。”


    粥棚还剩下一锅粥,楚翎往锅里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据我所知,赈济的粥应当稠到筷子插进去都不会倒下。你再仔细瞧瞧,如今这粥稀得都能养鱼了!”


    他态度强硬,管事“扑通”跪地,嘴里说着下次再也不敢了。


    “重新做,我就在这儿等着。”


    管事用衣袖不停擦额头的汗,吩咐人回府,将还没送来的那一锅粥重新熬煮。


    红棠满脸崇拜地看着楚翎:“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楚翎没什么喜色:“跟我过来。”


    他走到榕树下,执起男人的手,脉搏跳动极轻,皮肤摸着滚烫,还汗津津的。


    女人见到陌生人很害怕,怯怯地不知该做什么。红棠安抚她:“别担心,我家公子人很好的,他一定会帮你的。”


    楚翎又拿起男人另一只手,眉头渐渐蹙起,过了一会儿,轻轻放下。


    女人焦急问:“公子,我夫君还有救吗?”


    “尽人事,听天命。”楚翎的语气没太多波澜。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银票,让红棠转交给女人:“你去前面的药铺买些治疟疾的药来,他能否挺过去,就看今晚了。”


    女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快去吧。”


    女人跌跌撞撞而去,楚翎心头漫过些许酸涩。


    这点银钱,几副药材,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或许能救回一条性命,或许只是徒劳。可这满城流离失所之人,他又能救得了几何?天子脚下,竟也有如此凄惶之景,他今日救了这一个,明日呢?后日呢?那些他看不见的,救不了的,又当如何?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望过去,只见一匹乌骓马正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袭劲装,英姿飒爽。


    “嘿,这不是严大人吗,怎么不陪我爹上朝,在这儿干什么?”


    萧青樾勒住缰绳,桃花眼扫着面前的几人,最后停在楚翎身上,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呦,这位俊俏的公子是谁啊,没见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