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荷兰人的转型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热兰遮城矗立在台湾西南部一鲲身沙洲上,仿佛一头被海浪冲刷、困于浅滩的红色巨兽。棱堡式的坚固城墙、高耸的旗杆上迎风猎猎作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VOC)三色旗以及黑洞洞指向四方的炮口,无不彰显着其主人的力量与决心。然而,与这种外在的威严形成微妙反差的是城堡内弥漫的一种压抑的、不甘的,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务实氛围。
总督安东尼·范·德·勃尔格(AnthonyvanDiemen)——一位以其精明、冷酷和极强的行政管理能力著称的荷兰精英——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目光越过炮台,投向那片波光粼粼,却不再任由他们驰骋的海峡。窗外,赤褐色的砖石在烈日下灼烧,空气中混合着海腥、木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料气味。
他的心情远比这天气更加沉闷燥热。料罗湾的惨败,像一道深刻的伤疤,不仅刻在公司舰队的荣誉上,更刻在了每一个东印度公司高级职员的心里。那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战舰和士兵,更是荷兰人短时间内独霸中国贸易、取代葡萄牙人占据澳门的野心。
“我们必须接受现实,先生们。”
范·德·勃尔格转过身,对着房间里几位核心下属——商务理事、舰队司令、驻军长官——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但紧握在身后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至少在可见的未来,用武力打开中国大门的成本,已经高到公司董事会无法承受的程度。郑一官……现在该叫郑芝龙了,他的拳头比我们预想的要硬得多。”
房间里一片沉默。这些骄傲的尼德兰人,这些自诩为“海上马车夫”精英的雇员,不得不咽下这枚苦果。
曾经,他们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据点如风中残烛,视明朝水师为不堪一击的废物。如今,他们却被一个由海盗招安而成的地方军阀牢牢扼住了通往中国财富的咽喉。
“但是,总督阁下,”舰队司令,一位脸上带着疤痕的老水手,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不甘,“难道我们就永远被困在这个瘴气弥漫的岛上,向那个黄皮肤的海盗缴纳昂贵的‘保护费’,才能购买本该属于我们的生丝和瓷器吗?”
“永远?”
范·德·勃尔格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事,司令官。但眼下,是的。我们必须学会像鬣狗一样忍耐,而不是像狮子一样盲目出击然后撞得头破血流。”
他走到巨大的东亚海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台湾岛的位置。
“我们的战略必须转型。既然无法打破郑芝龙的垄断,我们就必须最大化利用我们现有的据点——福尔摩沙(台湾)。董事会需要的是利润,是白银!而不是无休止的、耗资巨大的军事冒险。”
他开始了部署,语气变得快速而果断,显示出其卓越的商业头脑和务实精神:
“第一,深耕台湾。我们要将热兰遮城和大员市镇(Zeeburg)建设成东亚贸易网络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转运中心和本地产品集散地,而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前哨。”
“——加紧对岛上鹿皮、鹿脯、硫磺、樟脑等特产的收购和出口,特别是鹿皮,日本市场对此需求极大。”
“——鼓励和吸引中国移民开垦土地,种植甘蔗和水稻。我们需要更多的糖来出口,也需要粮食来减少对外依赖。”
“——加强与岛上原住民的‘合作’,通过贸易、传教甚至必要时的小规模武力,确保我们对其区域和资源的影响力。”
“第二,维持与日本的贸易。长崎出岛的贸易窗口绝不能丢失。尽管受到郑氏和葡萄牙人的挤压,但我们仍要尽力维持,这是我们获取日本白银的重要渠道。而且,德川幕府对天主教的反感,是我们对抗葡萄牙人的有利武器。”
“第三,探索替代路线和商品。继续尝试通过东南亚的其他港口(如暹罗、柬埔寨、越南)间接获取中国商品。同时,加大对东南亚香料群岛的控制,香料依然是欧洲市场的硬通货。”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范·德·勃尔格的目光变得锐利,“与郑芝龙周旋。我们要和他做生意,遵守他定的‘规则’——暂时地。购买他的令旗,缴纳他的饷银。但同时,要利用一切机会,寻找他体系中的漏洞。”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担心隔墙有耳:
“我们要耐心地、悄悄地,与那些对郑芝龙不满的中国海商、沿海小军阀建立联系。用更低的价格、更灵活的方式,从他们手指缝里抠出货物。一点一滴地,削弱郑芝龙对货源的控制。记住,中国人有句老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此外,”他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密切关注中国大陆的局势。我们的商馆和间谍送来的消息越来越令人不安。北方的蛮族(满清)、内部的叛乱(农民军)……这个帝国似乎正在从内部腐烂。巨大的动荡,往往意味着旧秩序的崩溃和新机会的出现。我们要做好准备。”
这套策略,堪称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务实主义的典范。它放弃了正面强攻,转向了侧面渗透和耐心等待。从纯粹的军事扩张者,转型为一个更加注重商业利润、精于算计、善于利用地缘**矛盾的“持剑商人”。
命令被下达。热兰遮城及其附属的大员市镇,开始以一种更加内敛却高效的方式运转起来。
城堡内的铸炮作坊依旧日夜轰鸣,但新铸的火炮更多是为了加固防御。船厂里,受损的战舰被修复,但同时,更多适合快速运输和灵活贸易的中型商船被建造或改装出来。公司的文员和会计师们更加忙碌,精细地计算着每一笔经过台湾的贸易的成本和利润,寻找着任何可以节省开支、提高效率的环节。
在热兰遮城对面的大员市镇,一个奇特的、由荷兰殖民者、中国移民(商人、农民、工匠)、以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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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埔族原住民共同构成的微型社会正在形成。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们穿着笔挺的制服,手持账本和测量仪,穿行于由中国移民开设的店铺、作坊和初生的甘蔗种植园之间。交易在生硬的荷兰语、闽南语以及各种手势中进行。
有时,这种“转型”会显得格外**。
一艘悬挂郑氏令旗的中国商船大摇大摆地驶入大员港。船主甚至不需要下船,公司的商务理事就得带着通译和账本登船,按照郑芝龙方面定下的参考价格(往往偏高)进行交易,并且还要额外支付一笔“停泊税”和“货物查验费”。荷兰职员们只能绷着脸,完成这些程序,内心充满了对船上那些中国船员看似谦恭实则暗含嘲讽眼神的怒火。
夜晚,在热兰遮城内军官的餐厅里,葡萄酒和杜松子酒消耗得格外快。喝醉的荷兰军官们会拍着桌子,咒骂郑芝龙是“海盗”、“野蛮人”,咒骂公司董事会的懦弱,怀念着当年在东南亚海域横扫葡萄牙和西班牙帆船的“美好时光”。但第二天酒醒,他们又不得不继续执行总督的务实政策。
范·德·勃尔格本人则保持着冰冷的清醒。他定期向巴达维亚总部和荷兰本土寄送冗长的报告,详细分析东亚局势,为公司的战略转型辩护,并不断请求更多的资金和资源来巩固台湾基地。
他知道,荷兰在东亚的存在,正处于一个低谷,但绝非出局。他们就像潜伏在礁石下的章鱼,收缩了起来,但触角依旧灵敏,等待着猎物松懈或环境变化的时机。
他从未放弃那个最初的梦想:夺取澳门,或者在中国沿海获得一个类似澳门的立足点。那个梦想,如今被深埋起来,却从未熄灭。公司的测绘师和间谍,依旧在偷偷地、零星地测绘中国沿海的海图,收集着关于明朝军力部署、官员**情况以及郑芝龙舰队调动的情报。这些情报被精心归档,视为未来的“战略资产”。
转型是痛苦的,尤其是对心高气傲的荷兰人而言。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被迫的收缩和深耕,也意外地促使荷兰东印度公司更加深入地经营台湾,客观上加速了台湾的开发,并使其贸易网络更加多元和坚韧。
范·德·勃尔格再次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那片广袤而封闭的大陆。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片土地上正在酝酿的烽火与动荡。
“郑芝龙……”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你的帝国建立在海浪和明朝的虚弱之上。当陆地的风暴来临,你这海上的王者,又能坚持多久呢?我们,会等到的。”
热兰遮城的红砖在夕阳下如血般刺眼。这座城堡,既是荷兰人受挫的象征,也成为了他们蛰伏和等待的巢穴。潮水暂时退去,但他们坚信,下一次涨潮时,他们必将卷土重来。
而澳门,那座让所有欧洲殖民者垂涎的东方宝石,始终是他们心中那颗最渴望摘取的、悬在海对岸的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