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澳门的观望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濠镜澳,这座弹丸之地的半岛城市,此刻仿佛暴风眼中一片反常的宁静之地。


    然而,这宁静之下,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焦虑和无处不在的观望。来自北方的惊天噩耗,如同持续不断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而南方陆地上正在发生的“迁界禁海”的惨剧,更是让这种焦虑带上了切肤之痛。


    圣保禄教堂(**)的钟声照常响起,但听在耳中,却似乎少了往日的庄严,多了几分惶惑的催促。


    街道上,来自欧亚各地的面孔——葡萄牙商人、耶稣会士、黑奴仆役、马来水手、以及占人口多数的中国居民——行色匆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都带着探询和不安。


    码头上,货物装卸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商船下了锚,却迟迟不见起航的迹象,船长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方向。


    澳门议事会(LealSenado)的会议厅内,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会议都要凝重。


    椭圆形的长桌旁,澳门总督多明戈斯·达·卡马拉、首席法官、主教、驻军司令、以及几位最具影响力的商人代表(包括席尔瓦家族的佩德罗和林氏家族的成员)悉数在座。每个人面前都摊开着寥寥几份文书——不是贸易合约,而是来自不同渠道、内容却同样令人心悸的信件和情报摘要。


    “先生们,”总督达·卡马拉的声音干涩,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人沉重的脸上停留,“我们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或许,是自葡萄牙人定居澳门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他拿起一份信件:“这是从果阿转来的,我们驻广州代表发回的急件。清廷的‘迁界令’正在广东沿海严格执行,香山县也不例外。无数村庄被焚毁,百姓流离失所……这意味着,我们澳门,已经成为这片被清空的海岸线上,一个突兀的、孤立的、并且极度脆化的存在。”


    他又拿起另一份文件:“这是几天前,一批从潮州逃难来的士子带来的消息。南明隆武皇帝在福建汀州被清军俘杀……又一个明朝皇帝陨落了。现在,华南地区群龙无首,清军、残明的各种势力、还有地方豪强、土匪,乱成一团。”


    最后,他顿了顿,拿起一份用火漆密封、印有特殊标记的信函,语气更加低沉:


    “而这一份……是经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来自……广州的清军将领。他们‘提醒’我们,澳门是中国的领土,居住在此的‘西洋夷人’应当认清形势,顺应天命,向大清皇帝表示效忠。”


    “效忠?”


    驻军司令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军人的刚硬,“向那些强迫中国人剃发留辫子的蛮族效忠?这绝无可能!我们应当立刻向果阿求援,加强防御,准备战斗!澳门绝不能屈服!”


    “战斗?拿什么战斗?”


    一位年老商人立刻反驳,他是做香料生意的,脸上写满了现实的忧虑,“我们的城墙能抵挡陆地上的千军万马吗?我们的仓库里的粮食能支撑多久?一旦贸易断绝,澳门立刻就会变成一座死城!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是保住我们的财产和生命!”


    “生存?向野蛮人低头就能生存吗?”


    主教语气激烈地插话,“这是信仰和文明的冲突!清朝统治者视天主教为邪教,一旦他们彻底控制这里,我们的教堂、我们的信仰都可能被摧毁!我们必须坚定地站在文明的阵营一边,支持残存的明朝势力!”


    “支持明朝?”


    佩德罗·席尔瓦忍不住开口,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疲惫,“主教大人,请您告诉我,我们现在该支持哪一位明朝皇帝?又该如何支持?派我们这几百人的军队北上勤王吗?还是把我们有限的资金投入那个无底洞?这只会招致清廷更快的报复!”


    林氏家族的代表,一位中年华人,此刻面色尤为苍白痛苦。他既是商人,更是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文人。北方的沦陷、皇帝的殉国、故土的灾难,都让他心如刀绞。但他也必须为家族在澳门的产业考虑。


    “总督阁下,各位大人,”他声音沙哑地说,“清廷势大,南方崩乱在即。硬抗绝非良策。但……但立刻表态效忠,恐寒了此地数万华人之心,亦可能失去与未来可能出现的其他抗清力量回旋的余地。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拖延,观望。”


    “观望?”


    总督看向他,“林先生,清廷的使者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观望。”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主战派、主和派、现实派、理想派……各种意见争执不下。澳门就像一个被推上赌桌的筹码,却不知道应该押注在哪一边。


    押注南明?南明看起来气数已尽,且内部混乱不堪。押注清朝?风险巨大,且充满道德和情感上的障碍,更无法预测对方真正的意图。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总督达·卡马拉。他必须做出决断。


    达·卡马拉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深知肩上责任的重大。一步走错,就可能将澳门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先生们,”他终于开口,声音缓慢而清晰,“勇气和信仰值得尊敬,但现实更需要智慧。我们的力量太渺小了,无法左右这场巨人之间的战争。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住澳门,保住我们在这里的社区、商业和信仰——至少是保住生存的机会。”


    他做出了决定:“我们将采取……‘谨慎的接触’与‘有限的拖延’策略。”


    “第一,立刻以最谦卑的语气,回复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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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清军将领。表示澳门葡人一向是中国皇帝的顺民,热爱和平,专心贸易,对天朝上国的内部事务绝不干涉。我们对新朝充满敬意,但需时间了解新朝的法规和要求,并需等待远在果阿的总督府指示(这是一个完美的拖延借口)。同时,附上一份……‘薄礼’,以示友好。”


    “第二,秘密派遣使者,携带同样的‘薄礼’,设法接触仍在浙闽沿海活动的郑彩、郑联等郑氏旧部(郑芝龙已降清,但其部分族人和部下仍在抵抗),或其他有实力的明军残部。表达我们的同情和有限度的支持,至少保持一条联络渠道。”


    “第三,立刻加强澳门各炮台的戒备和物资储备。从即日起,所有商船出入港必须经过严格检查,非必要不进行远航贸易,尤其是前往可能发生战事的区域。所有葡籍青壮男子需登记造册,随时准备应征协助防御。”


    “第四,”他看向华人代表,“请林先生及其他华人领袖尽力安抚本地华人情绪,维持市面稳定。告诉他们,澳门议事会将尽力保护所有居民的安全,无论来自何方。”


    这是一个典型的两面下注、力求自保的骑墙策略。它充满了风险,可能两边不讨好,但在当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能为澳门争取到一丝喘息空间的办法。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箱箱精美的玻璃器、自鸣钟、葡萄酒被精心打包,作为“薄礼”送出。信使怀着忐忑的心情,分别前往广州和闽浙方向。澳门的城门和炮台加强了守卫,士兵们的表情紧张而肃杀。


    市面上的变化更为明显。商业活动几乎陷入停滞。许多中国商铺关门歇业,老板们要么忧心忡忡地观望,要么悄悄将资产转移。来自内陆的农产品和必需品供应开始出现短缺,价格飞涨。葡萄牙商人们唉声叹气,计算着每日的损失,却无人敢冒险出航。


    在席尔瓦家族的宅邸,老安东尼奥挣扎着听完佩德罗汇报的议事会决策后,久久不语,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Ventreàterre...(贴地而行……)像狐狸一样小心,像乌龟一样缩起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但风暴不会因为你的躲避而消失……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即将到来的更大波澜。


    澳门,这座东西方交织而成的奇异城市,在明清鼎革的滔天巨浪前,选择了艰难地抱紧一块脆弱的木板,随波逐流,紧张地观望等待着。它的命运,不再仅仅取决于海洋的季风或贸易的盈亏,更被深深卷入了一场陆地的浩劫之中,前途未卜,吉凶难料。


    海风依旧吹拂着澳门的街道,却带来了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观望,是生存的智慧,也是乱世中弱者无奈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