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我么......”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贺寻苍白的嘴唇一颤，没出声，喉结动了又动，生生咽下了陈年的苦。


    张昭也没再追问，好吧，就当你答了。可是贺寻，如果是你问我的话，我会好好告诉你，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张昭低着头问他：“走么？我们回去吧，不去找他们了，晚上草地上反潮，也不能多躺。”


    贺寻挤出一些笑意，点了点头，说：“嗯，回去吧。”


    张昭扶着贺寻坐了起来，接着走到他身前，背对着他半跪了下来，“你上来。”


    等确认好贺寻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张昭才缓缓地起身，尽量弯下腰，让贺寻尽可能舒服一些地趴在他身上，没人说话了，背景音逐渐明显，除了虫鸣，还剩下彼此节奏不同的呼吸声。


    走了好一段，贺寻见张昭还是深低着腰，怕他这样受不了，劝他说："你直一直身子，我不会摔下来，你一直这样怪累的。"


    “下坡有点不好走，这样稳一些。”张昭依旧低着身子，脚下没停，稍稍偏过头反问他，“你还知道怪累的，那从前是谁动不动就要背人？”


    “这有什么好比的，而且你不是总说我多此一举。”


    “没什么好比的，就许你多此一举么。”


    下坡的路终究要难走一些，随着张昭步伐震动，明显感觉背上那人的双腿晃动幅度大了起来。正担心着，下一刻，几声簌簌响动，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张昭慌忙低头，发现是贺寻的一只鞋被晃掉了，微微下垂的脚上挂着被带掉了一半的白色袜子。


    “鞋......”张昭语气慌张，匆忙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把贺寻放下来。


    贺寻安慰他道：“没事，你别急，反正我也不走路，有没有鞋不要紧的。”


    张昭却懊恼地说：“怪我，那会在车上的时候就没穿好。”


    “没关系的。”话音未落，张昭已经顺着鞋滚落的方向下去了，也不知道这句话听见了没有。


    星空下，浅色的草地，深色的碎石，鞋子掩在大大小小的碎石间，张昭找了好一会才回来。


    提着那只鞋，张昭蹲在贺寻面前，“石头太多，找了半天，等急了吧。”说着要去帮他把鞋穿上。


    “不急，我自己来吧。”贺寻说着伸手，可一只手离了地，一个没撑稳，打了晃。


    张昭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别动，你坐好。”见他坐稳了，张昭才撒开了手。


    拖起他的脚踝，帮他整理了袜子，脚冰冰凉凉的。天不是那么冷，而且刚刚热敷过，怎么又这么凉，没再急着穿鞋，张昭用手帮他暖和着，“血液循环不好么，怎么这么凉。”


    “没事，没什么感觉的。”


    张昭好像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手往上探了探，停在他小腿的位置，问他说：“都没什么感觉么，这里呢？”


    “不是。”贺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否认哪一句，“穿上吧。”


    “嗯，马上就好。”重新穿好了鞋袜，张昭背起了他，比刚才走得更慢了，尽量不再让贺寻感到颠簸。


    就快到山脚，突然一束强光打了过来，晃得张昭脚步一滞，接着吴森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嘿！你们在这呢。”


    看清了山坡上的人是张昭和贺寻，山下的一行人快步迎了上来。


    走近后，吴森护在贺寻身旁，看着路不太好走，埋怨张昭道：“你可真能瞎胡闹啊，这给摔了怎么办。”


    贺寻帮着张昭搪塞，笑着说：“没事，是我非要出来的，别说他了。”


    怕吴森继续说张昭，贺寻转移了话题，转头看向唐蔚，问道：“怎么样，找到当时的位置了没，铁盒子挖到了么？”可能是压着前胸，贺寻说话的气息不太稳，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克制温和。


    “找到了，你看这个！”唐蔚伸出了手，一个红色的香囊形状的物件放在掌心。


    唐蔚的语气听着明显不像上山前那般沮丧，可手电照着路，透过来的光线不充足，贺寻一时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一边努力地辨认着一边问她，“这是什么？”


    “平安符，一会上车了再给你看。”唐蔚收起了平安符，继续说道：“铁盒子挖到了，那两缕头发不见了，只找到了这个，应该是他提前拿走了。”


    唐蔚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在她看来，好像他肯记得这件事，费力过来，挖出了盒子带走了头发，又为她求了这个平安符，就足够给这段过往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张昭看着唐蔚的笑容，觉得并不能理解，怎么会释然呢，既然都记得，那为什么明明是拴在一起的两缕头发，最后却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平安符。


    老刘不忘给此事来了个不合时宜的总结：“也算是个好结局啦，好聚好散，好歹给你留个平安符，你可比女鬼云芳命好多啦。”


    唐蔚觉得这老头实在魔怔，不敢再和他并排，于是闪到了张昭的另一侧，挤开了吴森，对着贺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云芳到底是谁，张小乙到底是谁，女鬼到底是谁啊，他说了一路。”


    没等贺寻说话，王斌抢了先，“女鬼是你啊。”


    唐蔚无语：和没说一样......


    夜已经深了，距江州还有段路程，如果直接开过去就要奔着后半夜去了。当晚，只好往前开了开，找了个就近的县城住下了。


    清早，唐蔚和大家道了别，再三婉拒，还是没挡住大家的热情，王斌开车去送了她。


    夜里匆忙找的酒店条件实在一般，也没有提供早餐，送别了唐蔚，吴森和冯林又回去睡回笼觉了，张昭上街去买早餐，老刘闲得实在无聊就跑去找贺寻聊天。


    贺寻回房后就一直对着笔记本敲敲写写，老刘从前还没见过贺寻这么认真，觉得很是新鲜，绕到到轮椅背后看着屏幕问他：“研究什么呢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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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寻回过头看向老刘，“芯片安全，和追光的合作。”说完了又继续盯着屏幕。


    老刘感叹：“嗨，你搞这个有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有的干就很好了。”


    “那让你跟着我混你还不来。”老刘叹了口气，觉得这不像是贺寻说的话，苦口婆心道：“再说了，也不是人人都适合像张昭那么干的。搞科研这种东西，有时候是需要灵光乍现和一种悟道的感觉，极致放空后，等万物自然生发。你这样闷头干干干，再累坏了。”


    老刘这话说的，既像是心疼贺寻，又像是单纯的歪理邪说。贺寻好像要存心气他一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也没说话，继续闷头干干干。


    老刘觉得一向捧场的贺寻居然对他的劝诫不为所动，聊天也不怎么捧哏了，失落得很，举着巴掌就想抽他。


    倒也不是真抽，就是手欠不举一举难受。可张昭进门后看到的场景居然是老刘抬着手要打贺寻，一个箭步冲上了前挡在贺寻面前，“干什么刘老师，举报了举报了。”


    贺寻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刘自知打不过哀嚎：“你们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王斌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老旧熟悉的词，“当年我们老师也这么说来着。”


    吃过早餐，出发下一站，剩下的路途还算顺利，终于到了江州。


    冯林约了当地的摩友去临市环湖，过几天再回来汇合一道回京平。放下冯林后，张昭和吴森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向峰会指定酒店。


    参会公司众多，除了主流芯片厂，还有上下游产业链和一众投资界的，很容易就碰到了熟人，大家三三两两的办入住聊天。


    张昭扶着轮椅在等王斌办入住，突然听见一声招呼，“HI，张昭好久不见。”抬眼看见方颂走了过来。


    这人小麦肤色，身材高壮，不似张昭的瘦削精壮，方颂带着明显练过的痕迹，走近后又热情熟络地拍了拍张昭的肩膀。


    “好久不见。”对比下，张昭的回应显得敷衍冷淡得多。


    但方颂好像和张昭很熟悉，对他这个反应不觉得奇怪，看到贺寻也没有露出一丝突兀的神情，很有修养地伸出手，“我叫方颂，张昭的朋友，也来参会。”


    “贺寻。”说罢，贺寻也伸出了手。


    张昭蹙了蹙眉，觉得方颂没轻没重的，这手用得着握得这么用力么。


    方颂丝毫没有察觉到张昭的不快，站在对面就不走了，热络地东拉西扯。


    在不远处聊天的吴森转头间注意到了贺寻，此刻，坐在轮椅上的贺寻比周遭的人都低了一截，又夹在张昭和方颂两人中间，会觉得不舒服吧，他连忙上前，拍了拍方颂的后背，“小方总啊，好久不见。”


    一回头看见吴森，方颂微微颔首，打过招呼后同样热络的和吴森聊了起来。


    张昭如获大赦，转身朝电梯走去，一边低头对贺寻说：“我们上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