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戏班风波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那伙计的一声凄厉惊呼,像是一瓢冰水,兜头浇在了后台这片热火朝天的氛围上。


    “什么!”


    胡赛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厉声喝道:“你说什么浑话,什么叫全被毁了!”


    那伙计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指着后台角落里那几口专门用来存放新戏服的大樟木箱子。


    带着哭腔喊道:“班主,是真的!您快去看看吧!”


    “那批给《凡人修仙传》新做的行头,全完了!”


    这一句话,不啻于平地惊雷!


    整个后台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戏服毁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花了上百两银子,请了县里最好的绣娘赶工做出来的!”


    “这可怎么办?后天就要贴戏报,下个月就要开锣了啊!”


    惊呼声、议论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脸上写满了惊慌与不可置信,纷纷朝着那几口箱子围了过去。


    胡赛凤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踉跄着拨开人群,几步冲到箱子前。


    箱盖已经被打开,一股刺鼻的、混杂着墨汁和某种秽物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只见箱子里,那些本该是光鲜亮丽、绣工精美的崭新戏服,此刻已经成了一堆不堪入目的破布!


    原本为韩立准备的青布道袍,被利器划开了十几道大口子,上面泼满了黑乎乎的墨汁。


    为小雪扮演的女主角准备的淡黄色罗裙,更是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还沾染着不知名的污秽,散发着恶臭。


    其他配角的戏服也无一幸免,要么被划得稀烂,要么被污损得无法再用。


    这哪里还是戏服,分明就是一堆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烂布!


    “我的天……”


    “这是谁干的?太歹毒了!”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阵惊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这不仅仅是毁了几件衣服,这是要断了整个百乐班的活路!


    胡赛凤死死地盯着箱子里的惨状,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那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


    他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了这出《凡人修-仙传》,他投入了多少心血和银子!


    他把整个百乐班的未来,把自己儿子的前程,全都压在了这上面!


    戏班已经放出风声,定下了首演的大致日期,全清河县的百姓都在翘首以盼。


    可现在,戏还没开锣,最重要的行头就被人毁了!


    这要是耽误了演出,百乐班不仅要赔付巨额的定金,更重要的是,整个戏班积攒下来的声誉,将会毁于一旦!


    到时候,百乐班就会成为整个清河县,乃至周边所有县城的笑柄!


    “啊!”


    胡赛凤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把抓住旁边一个负责看管道具的伙计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是谁干的,说是谁干的!”


    他怒吼着,唾沫星子喷了那伙计一脸。


    “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让人这么给毁了?!”


    “班主饶命!班主饶命啊!”


    那伙计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小的一直在前面帮忙,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


    胡赛凤一脚踹了过去,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老子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查!给我查!”


    “把今天所有进出过后台的人都给我揪出来!”


    “要是查不出来是谁,你们几个负责杂务的,我把你们的腿全都打断!”


    后台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几个杂役伙计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周青川站在慌乱的人群之外,神色平静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真切的惊慌和愤怒,这出戏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饭碗。


    但也有几个人,眼神躲闪,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早就料到的意味。


    他的目光在胡云的脸上一扫而过,胡云的脸上满是惊怒,但那惊怒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最终,周青川的目光落在了胡赛凤身上。


    这位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班主,此刻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除了无能的狂怒,只剩下满脸的绝望。


    光是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在胡赛凤还要发作的时候,那个之前同桌吃饭的白胡子文书站了出来。


    他对着胡赛凤拱了拱手,沉声说道:“班主,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这位老先生在班里的威望显然很高,他一开口,胡赛凤的怒火稍稍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看着他。


    “陈师傅,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胡赛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老文书捋了捋胡子,眼神虽然凝重,但思路却很清晰。


    他指着那几口箱子,有条不紊地说道:“依老朽看,现在有三件事必须马上就办。”


    “第一,把这些被毁的戏服都收起来,找个地方封存好,不许任何人再碰!”


    “这些都是证据!看看上面是用的什么刀子划的,泼的又是什么东西,兴许能查出些线索来。”


    “第二,排演的事情不能停,戏服没了,可以再做!”


    “但要是人心散了,这戏就真的完了,我们先把词对好,把身段走熟,不能因为这点挫折就停下来!”


    “第三。”


    老文书说到这里,语气加重了几分。


    “立刻报官,光天化日之下,潜入戏班后台,毁坏价值上百两的财物,这已经是大案了!”


    “必须请县衙的官差来,把这个藏在暗处的黑心烂肺的畜生给揪出来,不把他绳之以法,我们百乐班永无宁日!”


    老文书的一番话,如同一剂镇定剂,让慌乱的众人渐渐冷静了下来。


    胡赛凤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对,陈师傅说得对,报官,马上去报官!”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非要让他把牢底坐穿不可!”


    就在这时,后台的门帘一挑,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刚刚离席的秦兆。


    他此刻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还带着虚汗,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显然还不知道后台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愣了一下。


    “师兄,这是。”


    他话还没问完,人群中,一个一直跟在胡云身边的年轻戏子,突然伸手指着秦兆,厉声尖叫起来:


    “是他,肯定是他干的!”


    这一声尖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刚走进来的秦兆。


    秦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指,弄得满头雾水,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是我干的?”


    “就是你!”


    那年轻戏子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满脸通红,指着秦兆的鼻子怒骂道:“班主把韩立的角色给了胡云哥,你心里不服气,一直怀恨在心!”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你一个人拉着张死人脸,现在又借口肚子不舒服跑出去,肯定就是你趁着我们吃饭的功夫,偷偷跑回来把戏服给毁了!”


    这番话,逻辑清晰,动机明确,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怀疑和怒火。


    是啊!


    秦兆原本是台柱子,现在新戏的主角被抢了,他心里能没怨气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不说话,肯定是心里有鬼!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那个时候借口上茅房,时间也对得上!


    一时间,所有人看秦兆的眼神都变了,从同情和怜悯,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班主待你不薄,你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


    “打死他,打死这个白眼狼!”


    愤怒的人群开始骚动,几个脾气火爆的武生戏子,怒吼着就朝秦兆冲了过去!


    秦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地抓住了胳膊,狠狠地按倒在地!


    “不是我!”


    秦兆的脸被死死地按在冰冷的石板上,他拼命地挣扎着,嘶声力竭地吼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戏服怎么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辩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在群情激奋的众人面前,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


    胡赛凤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秦兆,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师弟,声音冷得像冰:“秦兆,我待你不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兄!”


    秦兆抬起头,满眼都是血丝,脸上写满了屈辱和绝望。


    “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


    “冤枉?”


    胡云冷笑一声,从旁边走了过来,一脚踩在秦兆的肩膀上。


    “人证物证没有,但动机就在这儿摆着!不是你,还能是谁?”


    周青川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真的是秦兆干的吗?


    以他的怨气,做出报复举动,合情合理。


    但这种直接毁坏戏服的手段,太过粗劣,也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他。


    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一样。一个能在梨园行里隐忍多年,熬成台柱子的人,心机和手段会如此不堪?


    这更像是一个拙劣的栽赃嫁祸。


    不过,周青川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八岁的孩子。


    在这种所有人都失去理智的场合,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


    一切,还是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