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死了——不是死于塞勒斯之手，也不是死于荒原女巫的禁咒，而是死在了......莉娜的手中。


    当晚，塞勒斯懒得费脑子，径直将他扔回了大厅。


    万籁俱寂。


    莫名记忆混乱的艾沃尔呼喊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一位侍从出现。他只得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寝殿走去。而庭院中，经历过鞭刑和吐真剂逼讯的莉娜正缩在一处树影中偷偷哭泣。


    关押她的审讯室大门被莫名其妙打开，门外正好有一把遗落的匕首。


    盛怒、虚弱的艾沃尔撞上了哭泣的莉娜。


    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个可怜的女孩竟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恨意和决心，将这位暴戾的君主按进了喷泉池，并给了他几刀。


    第二天清晨，途径庭院的侍从在喷泉中看见了面目肿胀，浸泡在血色水池中的艾沃尔。


    莉娜镇定自若，很干脆地认了罪。


    整个王庭都炸开了锅。


    艾沃尔并无子嗣，家族血脉凋零，只有一个同胞妹妹。南曜国内部的大臣、派系纷争不断，各路拥有微弱血脉的贵族都跳了出来，争夺继承权。


    此前被艾沃尔流放至边境小城的妹妹伊文捷琳，以惊人的速度平息了这场关于继承权的风波——她半推半就着，在自己早年党羽势力的拥簇下，一步步登上了最高处的宝座。


    在这场闹剧中，芙莉安静扮演着一个离幸福一步之遥的可怜新娘，在被证实和艾沃尔的死没有任何联系后，她便被暂时安置在了一处偏僻却舒适的宫殿。


    伊文捷琳的能力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南曜国国主。


    她细数艾沃尔的罪行，并雷厉风行地清理了艾沃尔一派，安抚、赦免了莉娜。在和艾斯黛拉通信过后，伊文捷琳迅速应允了芙莉的返回申请，并和艾斯黛拉就海上通航等合作达成愉悦的共识。


    依旧是金百合号。


    舷窗上镶嵌着魔法水晶，将整个船舱映得明亮，恍如白昼。月光杉制成的四柱床上刻着海浪和莱斯特家族的徽文印记。芙莉饶有兴致地眺望着窗外，来时她竟未发现这片海是那样沉静、广袤。


    她懒洋洋地趴在塞勒斯怀里，依旧在翻阅地图册。


    “你总是在看书，各种各样的书。”塞勒斯不满地把玩着芙莉皎洁闪耀的银色卷发，直白道，“你什么时候能看看我？”


    “好啦，我不是每天都在看着你吗？”芙莉漫不经心地亲了他一口。


    “可是你现在都没有看着我。”塞勒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芙莉，你在敷衍我，你亲我只是为了让我闭嘴——”


    芙莉叹气，他越来越难糊弄了。


    “这是大陆地图，等回去我就不回王宫住了，我想选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买座城堡。”她扫了邪神一眼，语气无辜，“还是说，你想我搬出来之后住进你那个小破山洞，成天睡在金币上？”


    塞勒斯闭上了嘴。


    尽管心里已经有笃定的答案，他依旧不依不饶：“城堡里都有谁，你想和谁一起住？会有很多侍女仆从吗？”


    “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芙莉将地图册放下，认认真真地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塞勒斯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和来时截然相反，船队行驶得飞快。


    不用牺牲任何人，战争也不会发生。


    整艘金百合号洋溢着欢乐的氛围，船员们哼唱着古老的水手歌谣，平日神情严肃的骑士小队也放松了下来，魔法使变出数不清的光点和元素阵，如同庆祝着一场无形的盛典。


    玛佩尔的面孔堆满笑容，天知道在南曜国时，她每天有多么心惊胆战。


    她眼中的芙莉没什么变化。依旧整日闷在船舱，不肯让人近身服侍，但整个人却和来时截然不同——她的肌肤透着莹润健康的粉，如同一株吸饱了水的百合花。


    玛佩尔将此归结于，芙莉不用再和陌生人联姻。


    尽管......未婚夫死在在新婚前夜，名声不太好听。她叹了口气，但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有自己快活来得实在。而且，有艾斯黛拉在，她也不会被软禁或沦为新一轮的政治筹码。


    想通后，玛佩尔哼着歌，给芙莉送了一份樱桃果冻。


    船舱套房内，邪神盯着芙莉唇角的奶油，再次感到难言的嫉妒：“别人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其实味道差不多。


    她熟练地哄道：“当然是你。”


    半夜，海浪平静，芙莉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伸手去搂身侧的塞勒斯，然而身侧却空无一人。她瞬间惊醒，心脏狂跳，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怕。


    “塞勒斯——”


    下一瞬，塞勒斯出现在了芙莉的面前，他的身后飘浮着几个鎏彩瓷盘。瓷盘中全是......樱桃果冻。


    芙莉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没睡醒。


    他端着只瓷盘来到床边，不由分说地喂了芙莉一口。塞勒斯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和雀跃，她只得将口中的樱桃咽下，夸道：“好吃。”


    可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芙莉想，未来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想吃樱桃果冻了。


    码头的欢迎仪式规格宏大，民众们欢呼着，完全没有将这位联姻后遣返的公主视作厄运的意味——为了和平，为了女王艾斯黛拉，为了飘扬过海的勇敢的芙莉。


    再次踏入熟悉的宫殿，芙莉只觉恍若隔世。


    这座她从小长大的王宫，一草一木都承载着无数记忆，庭院中的天使雕像依旧神圣洁白。芙莉笑了笑，小声道：“当时我还不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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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存在，有一次半夜路过这里......快被你吓死了。”


    无形的空气似乎滞了一瞬，有些委屈，讨好般蹭了蹭她：“我以为......你很喜欢我。”


    芙莉微笑着总结：“自作多情的笨蛋。”


    艾斯黛拉依旧忙忙碌碌地穿梭在书房和议事厅，一直到两天后，她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才让芙莉去见她。


    芙莉冷静思考了几秒后，命令塞勒斯不许跟着。


    在当面讲述了一遍艾沃尔的死因和南曜国的情况后，艾斯黛拉露出一个笃定的笑：“伊文捷琳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至少她不是主战派。”


    她打量着芙莉，忍不住笑：“怎么今天没让那位跟着？”


    芙莉叹气。


    ——艾斯黛拉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别笑我了。”芙莉声音闷闷地保证，“我会管好塞勒斯的，他真的很听我的话，我已经向他求婚了。”


    轮到艾斯黛拉叹气了。


    她没有任何反对二人的理由，同时她也感到......不可置信。


    像塞勒斯这样恶劣又强大的邪神，竟然真的心甘情愿地供芙莉驱使——玛佩尔的汇报很详细，记录着金百合号上的一切小事。


    包括......厨房中的樱桃核和减少的奶油。


    她有些无法想象，那位有着火焰般发色的邪神在厨房中做饭的场景，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在苏醒后立刻赶去芙莉身边，大发雷霆或是摇尾乞怜。


    芙莉神态天真，淡金色眼眸依旧明亮璀璨。


    看样子......大概率是摇尾乞怜。


    艾斯黛拉笑了笑，彻底放下心来——诞生于恶念和荒芜的邪神，也会这样疯狂地爱着一个人类，或许邪神的心远比人类真挚热烈。


    她准备的第二把匕首始终没有用上。


    得到艾斯黛拉的允许后，芙莉将塞勒斯的存在告诉了多琳。


    多琳同样不可置信，但接受的很快。


    她迅速弯腰和自己的牧羊犬道歉，并再次向芙莉强调——她早说了她的狗很乖，很听话。牧羊犬高昂着脑袋，尾巴高高翘起，颇有几分沉冤得雪，真相大白后的得意。


    短暂住了几天后，芙莉和塞勒斯便离开了王宫。


    尽管邪神可以带着她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地方，芙莉却依然选择乘坐马车——她现在拥有细细赏玩沿途风景的自由。她想去看，去体验感受未曾经历过的一切。


    很多时候，塞勒斯依旧不能理解人类的行为。


    为什么芙莉要用香葡草的汁液做墨水，只为在纸张上留香，为什么要在收容所偷偷留下大堆金币，分明他们不会再分开，为什么还要许愿下一世能遇见他。


    他只知道，他想永远注视芙莉，想用尽一切去读懂芙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