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条小巷，大概二十米长的样子，左右两端都连接着灯火通明的大马路。


    巷子本身安静又昏暗，窄窄的街面停着各种小货车和木箱。


    四下里完全没有人，只有不知藏在何处的流浪猫在咪咪叫着。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服务生冒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姐妹两。


    秦韶仙坦荡荡回望。


    服务生讪讪缩回头去，关上门。


    阿金一脸忿忿：“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秦韶仙两手抱胸：“我感觉你有话对我说。这里没有人，你说吧。”


    “我没有话跟你说！”


    秦韶仙：……


    还是小朋友呢。


    要多给小朋友一些余裕。


    她于是微笑：“好吧。那我们在这儿待一会儿就回去吧。”


    阿金满脸不高兴：“为什么要待一会儿？站在这里好像傻子一样。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大家都看到我们出来了。立刻回去才像傻子呢。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阿金无言以答，干脆呼啦一下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姐姐。


    她用不舒服的高跟鞋踢着斑驳的地砖。


    “其实刚才我也注意到了，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秦韶仙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妹妹在说服务生的事情。


    她噗嗤笑出声，“你这哪来的胜负心？这也要说谎吗？你这样的大小姐哪里会去注意服务生的移动轨迹？”


    她忍不住叹气，“你没注意到是正常的。我会注意是因为我前几年在这种场合做过服务生。这种场合对服务生有外貌和礼仪要求，所以工资很高，而且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干完活就能结工资，算是很好的打工了。”


    阿金转过头来，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挤出来一句：“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秦韶仙莫名其妙，“我也没说是你的错啊。”


    阿金呼啦一下又转过去了。


    秦韶仙主动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敌意？我应该没惹你吧。”


    阿金声音嗡嗡：“我才没有什么敌意。你不要乱说。”


    “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不如现在就说吧？之前见了那么多次，你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是因为旁边有别人吗？现在没人，你就说吧。不然一会儿回去了就更说不出口了。”


    阿金呼啦一下转回来，脸颊鼓鼓，像一只生气的河豚：“说就说，你以为我怕你吗。”


    “嗯嗯，你当然不怕我。”


    阿金炸了：“我是认真的！你不要不当回事！”


    秦韶仙动作浮夸以手捂嘴：“好的，我不说话了。你说，我听。”


    阿金两手抱胸，满脸忿忿：“你总是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但是你知道吗，你只是占了年纪大的便宜而已。你知道爸爸跟我说过什么吗？”


    秦韶仙配合摇头。


    “他说，我是他的继承人。”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凤凰集团的董事长。”


    秦韶仙惊讶了。


    她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阿金跳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你不相信吗？”


    她声音变调：“你，你凭什么不信？我才是在爸爸身边长大的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去工厂里视察，他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不管多大的生意，我都在他旁边坐着。要不是他突然……突然……”


    秦韶仙主动补完对方说不出口的句子：“要不是他突然过世，他会继续培养你，等你成年，让你继位成为董事长？”


    阿金大叫：“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你？我没有！我要是骗人，天打雷劈！”


    秦韶仙摇头，“我没说你骗人。只是……爸爸也不是意外过世，他如果有这种计划，就该有所规划。虽然你还小，但很多事情都是能规划的。比如说，让我暂时代持你的股份，等你年满18岁，就把相应的权力都还给你。”


    年长的姐姐叹了一口气，“可是爸爸完全没有做这方面的安排。遗嘱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你和集团不要有关系，从此以后做个富贵闲人。”


    阿金整个人凝固了。


    这么浅显的事情，她当然也明白。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拧身，飞快跑走。


    秦韶仙大惊失色。


    那可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可不能让她一个人跑进未知的夜色中。


    “喂！别跑！等一下！”


    她一边喊，一边追。


    但是妹妹似乎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姐姐一时半会竟然追不上。


    秦韶仙弯下腰，准备把高跟鞋脱掉。


    就在这时，身边一阵迅疾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飞过。


    她抬眼望去。


    那个人身高腿长，步伐飞快，一下子捉到飞奔的小朋友。


    是岑雪生。


    岑雪生把妹妹捉住了。


    秦韶仙回头一看，一堆服务生躲在门后偷看。


    仗着人多势众，被自己瞪了也不怕，嘻嘻哈哈躲在门后继续看。


    她紧赶两步，拉起那两个人往巷口跑去。


    出了巷子，从大街拐回排队大门口，一眼锁定某辆黑色路虎。


    三人跳上车，岑雪生踩下油门，一溜烟离开现场。


    阿金扒着窗户：“这就走了？没关系吗？”


    秦韶仙笑道：“走就走了，派对而已，有什么关系。”


    阿金瞪大眼睛：“你装什么酷！”


    秦韶仙好脾气笑笑，也不说话，转头去看窗外。


    阿金哼了一声，也转头去看窗外。


    眼泪叭叭掉下来。


    压抑的哭声响起来。


    哭声越来越大。


    几乎催人断肠。


    秦韶仙叹气，轻轻去拍妹妹的肩膀：“好啦好啦，别哭啦。”


    阿金抖掉姐姐的手，回头大叫：“别管我！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秦韶仙：……


    岑雪生目视前方，低沉开口：“我刚才一直站在门口。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阿金一下子收了哭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质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秦韶仙：“他不是说了吗，全部都听见了。”


    阿金：“谁问你了！”


    岑雪生目不旁视，认真看着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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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事长确实认真考虑过培养你。比起你大哥，他更加希望由你来继承这份事业。”


    阿金激动转头去看姐姐：“看吧！我说了吧！我没有骗人——”


    她突然哑了。


    她意识到，雪生哥哥说的是，考虑过。


    ……过。


    已经过去了的意思。


    也许爸爸对自己有过期许。


    但那种期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阿金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她声音低低：“雪生哥哥，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不要骗我好吗？”


    岑雪生看一眼后视镜，“你说。”


    “如果姐姐没有回来的话，爸爸的遗嘱会是什么样？”


    “不好说。董事长的心思向来藏得很深。不过如果让我猜的话，他会让你大哥做继承人。”


    阿金笑了一下。


    “没有姐姐也轮不到我吗？我就知道……我知道的……可是，可是……”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他明明对我说，我会是他的继承人。他说过好多好多次。都是骗我的吗？”


    她的声音透着心虚。


    她清楚知道，那些话，只在她小时候说过。


    雪生哥哥说，一开始，爸爸确实是想培养我做继承人。


    阿金抽噎出声：“为什么后来变了呢？因为我长大了，变笨了，他对我失望了吗？”


    岑雪生无言以答。


    阿金转头怒视姐姐：“那姐姐就不笨吗？就算她不笨，她三岁就走丢了，爸爸怎么会知道她到底笨不笨？”


    岑雪生：“董事长也不知道，他只是赌一把。他人生的很多关键时刻，都是靠着直觉赌赢的。”


    “所以爸爸的直觉就是宁可选不熟悉的姐姐也不选一辈子在他身边的我！”


    阿金捂住脸，身体抽动，哭声惨痛。


    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竟然睡着了。


    秦韶仙打开车窗，让夜晚的凉风灌进来。


    她深深叹气，“我每次见二伯，他都要提上一嘴。说阿金是天生富贵命，什么都不用干，每年能拿走集团分红的10%。说阿金真是爸爸的心头肉，再没有见过这样宠女儿的。”


    年长的姐姐俯下身，小心碰触妹妹的脸，拨开一缕被眼泪濡湿的发丝。


    她低声笑了一下。


    “结果呢，小朋友私下里都气死了，因为爸爸没遵守承诺让她做董事长。这个家的女儿，一个两个都想做董事长。二伯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气得哞哞叫。”


    岑雪生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也低声笑了，“你们都是他的孩子，性格要强是自然的事情。”


    秦韶仙抬眼，后视镜里四目相接。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她低下头去，轻轻点一下妹妹的额头，轻轻笑道：“小家伙，快点长大吧，长大了来集团上班。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努力，不让集团倒闭。”


    岑秘书的视线从后视镜移到路面，眼神变得复杂。


    对不起，我的大小姐。


    你父亲留给你的这份遗产……可能比你想象得更难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