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琢磨出什么，语音电话就拨来了。


    奚岚瞬间坐直了，咽了口唾沫，接听电话后，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总监好~唉，都星期天了，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奚岚捏着嗓子，尽量轻柔小心，以显出诚恳。


    “要真不好意思的话，昨天就该交给我了。”


    简秋临的声音又轻又低，像在耳边说悄悄话似的。


    “诶？总监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小，不舒服吗？那要不今晚就算了……”奚岚小心翼翼道。


    “嗯，家里有人在休息。”她冷哼一声，“要是今天算了，那你的考核就不用再等一个月，现在就可以‘算了’。”


    简秋临像避免吵到谁一样，离收音口很近。


    即使是冷哼的声音，好像也带着一丝呼吸的温度，显得有些温柔。


    奚岚并没有因为她的反讽感到尴尬，反而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


    她也用总监同样的音量，轻声说道：“好，听你的。”


    之后的半小时里，简秋临便从内容到逻辑，从方向到数据，一一给她指出问题。


    放在平常，她肯定头大得不行。


    但现在她却很专注地听那道声音，不时应和，努力地做笔记。


    “滴答滴答滴滴滴……”


    有雨滴打在了窗上，紧密的小雨纷至沓来。


    简总监有条不紊的声音和无序的雨声此起彼伏。


    奚岚忽然觉得此刻被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两边的门窗紧闭，她独自窝在柔软的被窝里，抱着最喜欢的猫咪玩偶，整个人极具安全感。


    床头亮着一盏暖黄灯，耳畔是清泉泠泠般的声音，逐字念着她写的报告，就像用手拂过她纷乱的思绪，最后变得井然有序。


    奚岚靠在猫头软包上，嘴角微扬。


    像是待在小窝里，听网课学习，既有安全感，又有一切向好的掌控感。


    一切都很幸福充实。


    只是安全感过剩后，紧绷一天的精神很容易松懈。


    “你的工作是以结果为导向的，不要只强调工作过程，对结果一带而过，这需要数据支撑，不然你忙个什么劲儿？还有你的内容表现重点太散乱，没有主次，你先按着我说的改，晚上再……你，还在听吗？”简秋临发现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昂？啊，在！在呢！总监！怎么了？”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低气压，奚岚的瞌睡立马清醒。


    简秋临：“怎么，我说的话很无聊很催眠吗？不想听的话，那就算了。”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完全是金玉良言啊！说的话像教科书一样准确！”奚岚急忙解释，又笑嘻嘻道，“我是觉得总监的声音好悦耳，有静心宁神的作用，一不小心听入迷了，感觉总监很适合去做那种asmr的主播哈哈哈哈……”


    “能让你听进去，真是我的荣幸。”简秋临似笑非笑，“我对你报告的建议就是以上那些了，你找时间修改吧。”


    “嗯嗯好的！”奚岚满口答应道。


    简秋临沉默几秒后，像是忍不住发问：“但除此之外，我对你还有一个问题。”


    听到有提问，奚岚全身警备：“您问！”


    她问出一个奚岚没预料的问题：“你是不是没写过简历？”


    “啊？唔……”奚岚愣了下，点点头，老实说道，“确实很少写，之前做养老院的护工、奶茶店员、服务员什么的，都不需要简历。只有进我们公司前，套了个模板写了下。”


    她好奇问道：“总监怎么知道的呀？”


    简秋临从她的报告行文中总结道：“你很羞于包装自己。”


    奚岚错愕了一瞬，随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确实没什么好包装的，我做得很少，也没什么成果……所以，才这样乏善可陈。”


    简秋临却不太赞同这个说法。


    “上个季度，总公司开股东大会的时候也要求你们部门协助，你不是也参与了吗？”


    “啊……那个呀，其实主要是东东在对接协助，我看她忙不过来，所以就帮忙订了下酒店，跟股东打了几个电话，对接章程需求，当天去帮忙准备了一下签到表，拍了几张股东大会的照片。都不算什么，这些怎么能写上去……”奚岚讪讪道。


    “你说的这几项工作，已经是总公司员工半个月的工作量了。你不写上去，是觉得自己参与了一场没意义的猴戏吗？”简秋临笑着说，声音里带点讽刺，不知道是讽刺谁。


    奚岚没听出来言外之意，只惊讶道：“啊？她们还缺人吗？”


    “得看你关系硬不硬了。硬的话，‘不缺’也可以‘缺’。”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意有所指道，“不然，''缺’也可以是‘不缺’。”


    奚岚这下才听懂，想到之前听说总监是被人合伙“贬”来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突然一拍脑门道：“嗐，总监不愿意呆的地方估计也没什么意思，我呆在咱们部门也挺好。”


    “嗯，业绩稳定垫底，毫无压力，怎么不算铁饭碗呢。”简秋临笑了声，又把话头拉回来，“我说的股东大会只是其中一项，你平常参与到的其他项目，哪怕只是零碎小事，也可以跟随整个进度，总结复盘你从中学到的东西，为己所用。最后的成果，也并不只属于和客户握手成交的那个人。”


    “你的述职内容干瘪乏味，除了技巧问题，就是你认为，只要你不在核心位置，就不该为此总结复盘，认为是一种揽功。”


    她停顿了一下，结合对奚岚平日的观察，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也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出一份力，却又害怕无法撑起重担，临阵胆怯。手里的灯照向别人，自己盘旋在外当暗影，看着她们将塔高高筑起，你与有荣焉，却不敢居功。”


    奚岚一时愣住，她有种被人当面提醒自己内裤边露出来了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先羞耻，还是先感谢。


    “总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东东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提到了你对她的工作上的重要协助，但是我在你的报告里却没看到相关经历，哪怕是提到一些辅助性工作，一个字都没有。”


    简秋临淡淡道。


    “啊……原来这些是可以写的，我不知道，所以……是我认知太浅薄了，我以后会好好参与和复盘每个项目的！”奚岚答应道，“当然，也感谢东东提到我的小小帮助！”


    “也不是要你在述职报告里写流水账，而是要重视自己曾作出的每一分努力，再引申出对未来的意义。不然你只有悔悟的时候，憎恨以前的自己，这对‘她’不公平。”


    简秋临的声音愈加低沉，显得语气更加深邃。


    奚岚的心脏忽然“砰砰”狂跳。


    总监今天是怎么了？


    好像从一篇狗屎报告里能看穿她的所有伪装和不堪。


    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她无措地抓着被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了，今天先这样吧，你改一下，过两天交给我，有问题再说。”


    简秋临的电话那头突然有微弱缓慢的开门“吱呀”声，她的声音从闷响也变得有些上扬，深呼吸两下后，好像豁然开朗了。


    奚岚还没想出如何郑重地感谢她的帮助，便听到她突然甩出结语。


    不知怎的，她想到可能此刻有人打开了她的门。


    刚刚总监说是“家里有人在休息”。


    明明不在一个房间，却那么熨帖地调小音量。人一来，便要匆忙挂电话。


    不用敲门就可以随意进入总监卧室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关系应该很亲近吧。


    “为什么沉默？还有什么问题吗？”简秋临问道。


    “没有没有，谢谢总监，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去改报告！”


    奚岚匆忙感谢总监，毕恭毕敬地挂了电话，随后保持着电脑放在腿上的动作，继续头脑风暴。


    她现在对总监的观感实在很复杂。


    起先她只觉得总监是总公司派来的“魔鬼代言人”，替股东们来解决裁员和解散部门的。


    结果总监平常对自己养猫的问题一一答复不说，还竭力帮助自己写述职报告。


    仿佛是真心想要自己通过考核。


    “所以她并不是专门来为难我们的，只是脸比较臭而已，我们对她真是误会大了。”奚岚的手指在电脑盖上漫无目的地敲着。


    不小心点出了桌宠。


    她用鼠标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随后想起来自己家的小猫。


    “诶？咪咪呢？”她四处找猫，低头在床底下也没看到，奇怪道，“刚刚不是还在卧室里睡觉的吗？去哪儿了？”


    厕所里面，简猫从盥洗台下的柜门跳了出来，大口呼吸道：“憋死我了。”


    回头看了眼刚刚呆了半个多小时的“临时根据地”，柜子里面狭小又封闭。


    刚刚说了太多，差点背过气去。


    不过，她刚才确实没忍住，说了许多不在预期内的话。


    简秋临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从工作扯到那些“人生鸡汤”。


    或许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怀揣着这个疑问，接触了奚岚。


    她想不通，那样细心努力的人，为什么会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显得力不从心。


    前几个月，她临时去外地出差，需要下属帮忙订个酒店房间。


    但当天正好是情人节，酒店处处爆满。


    会议开完，下属说还没订好房间，在找人帮忙协调，她还以为自己当晚要睡大街上。


    没过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声音自我介绍是分公司的同事，打电话问她是否有花粉过敏。


    简短回答几个问题后。


    房间成功订下。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紧绷的精神，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淡雅的香薰味。


    香薰的味道很像她平常最常喷的那款香水味，不由得多了一丝安定的归属感。


    简秋临现在仍然记得，那时紧缩的眉头绽开，身心倏地放松，像是回到家的感觉。


    她转头一看，圆桌上赫然有一捧清新简约的花束。


    简秋临疑惑，以为是酒店准备的情人节套房附赠。


    拿出花里的小卡片，上面写着几排字。


    to miss 简：


    出差辛苦，难以言述。小小花束，送主心骨。“勤”人节快乐~


    简秋临“噗嗤”笑出了声，后来问这些都是谁做的。


    下属却只知道是分公司那边的同事，不太清楚具体是谁负责的。


    直到她前一周被调来分公司，加上组员联系方式后。


    简秋临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有些惊讶。


    原来是她，奚岚。


    她怀着对这个名字的好印象，打开了业绩表、出勤率、季度考核等等排名。


    看到最后一名，也统统是这个名字。


    奚岚。


    简秋临对奚岚的印象，瞬间和总公司好些马屁精的脸都重合在了一起。


    她嗤笑着下了定义：原来只有溜须拍马是第一名。


    再然后，她就变成了马屁精的猫。


    在猫的视角，奚岚又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至少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难道是猫看人，都会变得更“伟岸”吗？


    简猫还没琢磨出此人的真面目到底如何，便听到奚岚在卧室里叫猫的声音。


    她的后背肌肉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刺挠了一下。


    她跳起来挂住门把手，“咔噔”一声，厕所门便打开了。


    与此同时，奚岚也打开了卧室门。


    简猫晃吊在门把手上，随着门悠悠飘开，视线和她撞个正着。


    “哟！你怎么在这儿，还学会开门了？！”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简猫，仔细看她的屁股，“我看看，是不是拉屎了？”


    简猫又嚎叫几声，奋力挣扎，跳出她的桎梏。


    看她逃回卧室的背影，奚岚有点纳闷：“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奚岚顺道看了眼马桶，没有尿渍和猫屎，倒是盥洗台下的柜子门打开了。


    她关上柜门，伴随一道微小的“吱呀”声，蓦地让她想起了总监的电话。


    “刚刚感谢得太仓促，好像有点没诚意啊……”她拨动腕表，点进那个熟悉的头像。


    她琢磨着，还是得单独感谢一下，才对得起总监被自己打扰的整个周末。


    卧室里，小猫正在呜嗷低吼。


    “随便掰别人的屁股看！素质真是低下！”


    简猫义愤填膺道。


    “嗡。”


    她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信息。


    奚岚发的。


    【西蓝花：谢谢总监日夜操劳，帮我改述职报告，还教我人生道理。为表谢意，我想送你私密艳照一张~#害羞】


    总监认识奚岚前：心腹之才√  认识后：心腹大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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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总监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