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魔一体

作品:《她是神,也弑神

    马车轆轆,行驶在宫道之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


    车厢内,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裴云行端坐一侧,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方才温衍那句“安阳公主指名要你随侍”的话犹在耳边,她却半句也不信。


    就见过一面的公主,怎会点名要她这样的罪女?


    温衍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他姿态闲适地靠坐在对面,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张纸,动作优雅地递至裴云行面前:“你且看看这个。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裴云行心中微动,借着车内昏黄的灯火看去。


    竟是一份印章齐全的户籍文书。


    上面清晰无误地写着“裴云行”三字,籍贯、年岁一一列明,最关键的是,下面赫然注着“良民”二字,与她先前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


    她心中剧震,拿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


    这等正式户籍,需经官府层层勘验审批。


    能短短一天之内就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寥寥无几。


    眼前这个男人的权力,怕是比她之前预估的还要大得多。


    “为何要帮我?”


    裴云行抬眸,终于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她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以前她还信的。


    温衍闻言,身子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墨眸中流转着几分玩味,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东西,薄唇轻启:“那当然是,自有用处。”


    话音落下,他不等她反应,便又从容地坐直了身体,语气倏然转变:“我既予你身份自由,你亦需答应我一个条件。此后,需竭尽全力护佑安阳公主周全,不得有误。”


    裴云行略一思忖,便颔首应下:“可以。”


    虽她体内新得的魔气尚不能随意使用,但用来对付凡人已是绰绰有余。


    “那敢问大人,何时能放我离开?”


    裴云行她本是神仙,容颜永驻,若长居这深宫之内,迟早会引人怀疑。


    温衍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愈发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如今的你,还能离开么?”


    裴云行抿紧了唇,陷入沉默。


    他说的没错,自己已然被动地知道了这么多。


    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此刻再谈离开,确实太过不切实际。


    正思忖间,马车猛地一个颠簸。


    裴云行猝不及防,身体顺势向一侧倒去,恰好落入温衍及时伸出的臂弯中。


    其实她是故意的。


    她没有起身,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凑近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安阳公主登基为帝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期。”


    温衍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疑惑。


    让安阳登基为女帝,他确有此打算。


    可裴云行怎么知道?


    裴云行当然知道。


    白日裴云行将安阳护在怀中时,悄然窥探了安阳的命格。


    女帝之相。


    神仙断命,窥测天机,从无差错。


    当时裴云行还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赌对了人。


    *** ***


    马车行至公主府时,已是深夜。


    府邸虽挂着公主的名号,却透着一股萧条的气氛。


    温衍引着裴云行来到偏殿:“此后,你便住在此处。这里离安阳的寝宫最近,也方便你随时照料。”


    裴云行心中了然。


    所谓的照料安阳,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


    温衍对她这般特殊关照,无非就是将她视作一枚的棋子。


    她今日历经生死,身心俱疲,也懒得再去深究,见殿内设有一张软榻,便径直走过去,躺了上去。


    身后的温衍却并未立刻离开。


    他立在原地,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着,凝视着榻上那蜷缩成一团的背影。


    终是轻叹一声,迈步上前,伸手欲将裴云行捞起:“先起来,你背上的伤需要敷药。”


    裴云行连眼睛都未睁开,语气带着浓浓的倦意:“无需麻烦,不过是皮外伤。”


    她是神仙,伤口本就拥有远超凡人的自愈能力,不过是如今神力衰弱,愈合得缓慢些罢了。


    说罢,她便再度阖上眼帘,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已然沉入梦乡。


    温衍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这副模样,最终只得无奈地收回。


    他只觉得自己最近的举动着实反常。


    明明除掉就好了,为什么他要一次次,甚至不怕麻烦的帮助?


    他给她安排个奴籍,便能将她锁在这深宫之中。


    可他最终于心不忍。


    甚至此刻还会因她背上的鞭伤而心生烦闷与……关切?


    “得罪了。”


    温衍低声喃喃,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他动作极轻地撕开裴云行衣衫上的破口,露出底下红肿带血的伤痕。


    他取来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用指腹蘸了蘸,借着微弱的烛光,极其细致地为她涂抹均匀。


    冰凉的药膏触及伤口,榻上的人颤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来。


    待敷完药,温衍又仔细地替她拢好衣衫,这才吹熄了案几上那盏蜡烛,轻手轻脚地退至门外。


    然而,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软榻上的裴云行倏然睁开了双眼。


    眸中一片清明冷静,哪有半分睡意?


    她根本未曾睡着,不过是想借此试探温衍的真实态度。


    这男人的帮助太过蹊跷,即便真要寻人保护安阳,天下忠诚侍卫众多,怎会偏偏选中她?


    她自始至终,都未曾信过温衍那套说辞。


    就连方才的承诺,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本打算,待明日天一亮,便寻个机会,悄无声息地溜出这公主府,远离这是非之地。


    思及此,裴云行立刻翻身坐起,伸手探向枕边。


    然而,本该放在那里的户籍文书,竟已不翼而飞。


    “是在找这个吗?”


    角落里,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裴云行心头一跳,猛地转头,只见温衍正慵懒地倚靠在门边的阴影处,手中捏着的,正是那份她想找的文书。


    他墨眸沉沉:“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放你走。”


    这次,温衍是真的转身离开了,坚定而决绝。


    裴云行瘫坐回榻上,心中涌起一股无奈。


    是了,她或许有能力强行夺回文书。


    但温衍权势滔天,即便她得手,只要他有意阻拦,要将她抓回来,亦有的是办法。


    *** ***


    次日清晨,天光未大亮。


    裴云行尚在浅眠之中,便敏锐地察觉到身边有东西在轻轻蠕动。


    她猛地睁开双眼,刚要凝神戒备,便听到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


    是安阳公主。


    裴云行被扰了清梦,尚带着几分起床气,下意识地伸手,不怎么温柔地将趴在榻边的小人儿拎到了床下。


    却不想,安阳竟丝毫不怕生,也不气恼,手脚并用地又凑上前,灵活地钻进裴云行的怀里,仰起小脸,语气雀跃而依赖:“姐姐,真的是你!”


    裴云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发愣,身体微微僵硬。


    这小公主,昨日才经历那般惊险,怎的今日对她这般黏人?


    未等她细想其中缘由,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巨响。


    一个眉眼间满是骄横的侍女闯了进来,张口便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哪里来的下作贱女人!还和这下贱的公主一起!”


    安阳一见到这侍女,如同受惊的小兔般,猛地瑟缩着躲到裴云行身后,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道:“姐姐……她是坏女人……她,还有她们,总欺负我,不给我饭吃,还掐我……”


    裴云行心中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


    安阳在这看似尊贵的公主府中,过却是受人折辱的日子。


    连一个侍女都敢对她如此放肆,想来这府中上下,多半都是贵妃安插的眼线。


    时时刻刻都盼着安阳去死。


    那侍女见裴云行只是冷眼看着她,愈发恼怒,张牙舞爪地便扑了上来。


    裴云行却依旧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安阳,用平静的声音,低声说道:


    “公主,今日,我教你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第一件事。”


    话音未落,她掌心已有黑雾流转,迅速凝成一柄匕首。


    她握住安阳的小手,将那柄匕首的末端,稳稳地塞入安阳的掌心。


    “那便是——”


    裴云行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安阳的手,瞄准那侍女扑来的方向,猛地向前一送。


    “学会反击。”


    利器入肉的闷响与侍女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那侍女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肩胛处.


    那里,一柄匕首正深深嵌入,鲜血迅速染红。


    剧痛袭来,她踉跄着倒退几步,最终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裴云行特地避开了要害,就是要留她一命,好让她能爬回去,给她的主子报信。


    “哐当”一声。


    那柄匕首完成使命后,便从安阳的小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安阳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脸苍白得毫无血色,显然被这场面吓得不轻。


    裴云行看着安阳惊惧的模样,心中几不可闻地微叹一声。


    终究还是个孩子。


    可她未来要走的那条路,本就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帝王之路。


    今日这般,不过是个开始。


    她转回目光,冷冷地看向地上不断抽搐的侍女,声音寒冷,一字一句: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此后,她若再敢派一个人来,我便杀一个。”


    就在裴云行话音刚落的瞬间,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娇笑声。


    “哈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裴云行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繁复锦绣宫装、珠翠环绕的华贵妇人,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踏入殿内。


    她头戴赤金点翠凤冠,妆容精致艳丽,眉梢眼角却带着一股凌厉逼人的煞气,周身散发出的盛气凌人的威势。


    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权倾后宫的贵妃。


    裴云行下意识地将安阳护在身后,体内刚刚平息下去的魔气开始悄然流转,戒备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然而,那贵妃却并未立刻发难。


    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瞬间逼近到裴云行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贵妃伸出戴着华丽护甲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裴云行的脸颊。


    她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眸微微眯起,语气带着戏谑:


    “你倒是特别。”


    “告诉本宫,你究竟是神,还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