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想念

作品:《表里如一[破镜重圆]

    昏暗狭小的楼梯间,被一道防火门隔绝开。


    大门紧闭后,恢复了无声的静谧,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二人,若非仔细听,根本听不到门外那道截然不同的音乐与欢笑声。


    脑中还回荡着他的那句“我愿意”,钟遐迩不想否认,有那么一瞬,她想抛弃所有理性道德,忘记过去伤痛,和他重新来一场脱离现世的,酣畅淋漓的爱恋。


    可现实根本不可能抛弃,被伤的心也已千疮百孔,很难再产生纯粹的爱。


    在长达十分钟的沉默里,他们彼此相视着,目光紧紧地黏在对方身上,仿佛在打一场无声的战役,谁也不愿缴械投降。


    最终钟遐迩率先梦醒,戳破二人中间的屏障,懒散点了点头。


    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靠近他,停于他肩侧,眼睛掠过他的脸,对着眼前雪白的墙面轻笑了一声:“好啊。”


    “既然你想,我无所谓的。”


    她同意了。


    明明该高兴,闻煊却不觉得开心,他偏过头,对上她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面上只有一丝淡笑,眼底无情,好像是开始了一场好玩的游戏。


    一场不用付出真心的游戏,仅此而已。


    纵使如此,闻煊也觉得她没做错任何事。


    只要她还愿意搭理他,愿意给他一点接近她的机会,他就觉得她很好。


    所以即使知道她和江南添有夫妻关系,他也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人性道德,他都不在意,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他什么都愿意做。


    钟遐迩不知他心中所想,回忆起白天在地下车库看到的场景,一板一眼地开口定规矩:“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接受我的感情对象在和我发展期间,还有除我之外别的女人存在。”


    “如果你有,我希望你解决完再来跟我说这些疯话。”


    她也是在侧面提醒他,处理好自己的私事。


    闻言,男人迅速摇摇头,“没有别人,只有你。”他不敢抬眼看她,声音也快钻进地缝里。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从始至终,只有你。


    但他不敢说,只能垂下头,像只等待主人怜悯的小狗,期待钟遐迩多施舍给他一点爱。


    看到闻煊失魂落魄的样子,钟遐迩心口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不开心。


    此刻她是个高高在上的人,而闻煊则是求爱的下位者。


    按理说被捧着的感觉应该会很爽,很有成就感,可她硬是不觉得有半点开心,反而难受至极。


    偏头看向他的侧颜,思绪渐渐紊乱,忽然想起从前那些日子,眼眶不自觉开始泛红。


    不知道从前她一心想和他在一起时,他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荒谬的想法只出现了几秒就被她迅速甩了出去。


    曾经的他是什么感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他们身份完全对调了,而他从前带给自己的伤害,也该讨回来了。


    许是对他还存有半分信任,听他表明了只有她,她也不再多问他学妹的事。


    既然他想玩,她就陪他玩玩。


    反正主动权在她这边,真心相待还是假意敷衍,她说了算。


    那场以爱为由的骗局在她这儿还没结束,这都是他欠她的。


    ……


    钟遐迩没喝酒,主动把他送回家,二人在他家的车库坐了很长时间,最后钟遐迩目送他回家,没进门也没过夜。


    闻煊本以为有机会和钟遐迩独处,届时再解释自己的身份。


    哪知从二人决定发展地下恋情的第二天开始,钟遐迩将自己引荐到一个表演老师那后,就又一次不告而别。


    她什么话也没留,这期间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就这样又被她晾了一个月。


    直到视镜那天,他才从总公司见到她。


    许是经过一个多月的表演集训,有严师教导再加上他又有点艺术天分,视镜很顺利地过了。


    知道钟遐迩很忙,忙起来根本见不到人,所以闻煊在视镜工作结束后,抓住机会就到她办公室堵人。


    打听到她的办公室在九楼,闻煊乘电梯上去。


    办公室是独立的,整层只有她一人,助理也被派出去做事。


    闻煊在长廊里徘徊了好几圈,发现没其他外人就迅速走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女人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进。”


    他推开门,目光落在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身上。


    衬衫袖口被挽起,露出一截莹白细腕,黑得发亮的波浪卷发被松散束在脑后,干练中多了丝慵懒。


    额前那几缕很浅的碎发随着开门带进来的风晃了晃,晃入他心尖。不得不说认真工作时的她,真的很迷人。


    许是从未见过她这一丝不苟的样子,闻煊瞥了一眼后便愣在门口,耳尖热起来。


    钟遐迩感受到他的目光,随后打趣一句看够了就回家。


    闻煊的眼睛才聚焦回神,谨慎地将身后门闭上,走到她办公桌面前,直奔主题:“你最近很忙吗?”


    “我也一样,表演课上得很累。”


    本想寻求安慰,哪知钟遐迩头都没抬,淡淡回了他一句:受着点吧,就继续手上的工作没再开口。


    没听到想听的话,闻煊也不气馁,自顾自地将双臂撑在她桌上,见她没反应,便又鼓足勇气发出邀请:“如果晚上有空,可以约你吃饭吗?”


    “如果你实在闲的没事做,麻烦你多看看剧本,马上要开拍,我可不想在那些导演面前丢脸。”


    她说这句话其实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承认,闻煊是她的人,他的一举一动也在代表她。


    只是话说得太过直白,难免惹人伤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闻煊时,她就会自动把温柔和气的那一面扔掉,变得冷酷无情,尖酸刻薄,每句话都往利益得失上套。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满心关注的是事业,所以不愿牵扯上感情。


    一想到闻煊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奋斗,她便懒得共情他。甚至想着,他只是受那点训练的苦,怎么好意思开口求安慰的。


    她不想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想见她,又或许故意逃避。


    自那夜后,二人虽说是达成了某种关系,可却远不如朋友来得近。


    闻煊有时夜里失眠还会想,会不会是他做错了决定。


    吃到闭门羹后的一个礼拜内,闻煊仍不放弃,总以工作为由找助理预约和钟遐迩见面,却都被她拒绝了。


    说起来钟遐迩也不是故意拒绝,就是最近新项目要开,工作太多太重,抽不出时间。再加上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好在她没有什么需求,所以索性不面对。


    况且她心里一直顾及着闻煊的名声,想着他事业刚有点起色,不能耽误,就故意不见他。


    不得不说,有时候逃避也算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月,送走盛夏,迎来了初秋。


    钟遐迩又一次跨省出差调研场地,刚做完工作回酒店洗漱完,穿着睡裙躺在沙发上追剧时,无聊点开了朋友圈,刷着刷着,瞥见一个熟悉的ID:日与月。


    她一眼便认出是闻煊。


    照片是他裹着白色浴巾露出上半身的腹肌照,对镜自拍并配文:工伤,请假一天。


    盯着照片上白皙的肌肤和八块薄肌找了许久,她实在是没有找到他说的伤口,直至后面把照片放大一点一点寻过去,才找到他说的受伤位置。


    握着手机的右手中指指甲下方有抹淡红色,伤口不大,也不明显,甚至贴个创可贴就可以完美覆盖的伤口,需要请假吗?


    钟遐迩无声笑了笑,退出朋友圈。


    许是眼下正值放松状态,她就这样鬼使神差地点到回复界面,在和闻煊的聊天记录里写下几个字,并发了出去:心机man?


    对方像是特意守在手机旁等着她的消息般,一句话只发出去两秒,那边便打过来一个电话。


    钟遐迩手指轻颤,十分自然地划到接听方向,电话通了。


    不等对方开口,她先说了句:“受伤就去医院,发什么朋友圈?难不成你奢望谁能隔着网线把你医好?”


    一句话,把他要说的话全部堵在唇边。


    那头的闻煊也不生气,眼底尽是计谋得逞的暗爽,故意捏着手指上的那道伤,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刺痛,面不改色地问她:“最近还是很忙吗?”


    钟遐迩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只是她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罢了。


    她知道闻煊每天中午都会按时给她点午饭和咖啡,也知道他经常会找自己助理问自己的行程,甚至在她出差的时候也会按时点餐,关心天气和她的生理期。


    若是换作别人,如此细节的照顾和尤其上心的关照,肯定被感动得痛哭流涕,无法自拔爱上他。


    可谁让她是钟遐迩呢?


    是被伤过之后不会随意动心的钟遐迩。


    她眼神微暗,轻轻垂下,随意伸手拉起胸口前衣襟的丝带,绕在指尖把玩,随口撩拨他:“怎么?”


    “想我?”


    “大后天是我的生日。”他说。


    钟遐迩缠绕着丝带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立刻松开从沙发上坐起,话语认真,对他说:“礼物我会托人送去。”


    闻煊接话:“我希望你能来。”


    “我在出差,没时间。”


    闻煊不退步,依旧说着:“我不要别人代送,我要你亲自送的。”


    “作为你在外的情人,只提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生日愿望,你应该会满足我的,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再不同意,显得她很没有人情味。


    盯着茶几上还没吃完的餐食,回想起这段时日他跨省的特别照顾,她还是没耐住答应了。


    *


    很快就到了闻煊生日这天,本该热热闹闹的这天却特别安静。


    因为真正生日这天是他对外公开生日的后一天,所以粉丝和朋友的祝福早在前一天便给过了,这天就显得很平常。


    为了这天,他特意没排工作,准备单独留给钟遐迩,和她一起度过。


    但他从白天等到夜里,始终没收到钟遐迩的一条消息。


    满心期待从凌晨零点等到第二天的凌晨零点,看着空白的消息界面,仿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步在空荡的街上。


    肚子咕咕叫,他走到小区外面营业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戴上口罩后进了门,抱着一大捧面包找店员结账。


    也不理会店员异样的眼光,结完账便独自坐在玻璃门旁边的餐桌上,盯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发呆。


    店里只有他和店员两个人,许是觉得夜里太安静,很孤寂,店员特意放着暖场的歌曲。


    不知是为了应景,还是无意的,眼下正播放着最近爆火的歌《我想念》。


    “我想念你躲在我围巾里面,想念你一切……”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和空中寥寥无几的星辰,看见空荡荡的街面,闻煊才感受到被忽视的、孤单的滋味,很不好受。


    随后他赌气似得摘下口罩,打开刚买的面包,送到口中,咬了一块下去,品尝着,嚼着。


    没有水分的面包很干,跟吃蜡块没什么区别。


    他却像是没有感觉的稻草人似得,一口接一口,不断往里塞,直至塞满,塞到没有半点空间才作罢。明知道已经没法嚼儿了,他还是逞能,用力咽下。


    饥饿让胃翻江倒海,刚吃下的食物全部涌上来,他连忙弯腰捂着嘴干呕。


    店员听见动静走过来想帮忙,递给他一瓶水,他却不敢抬起身,连忙摆手示意没事,店员便放下水回了收银台。


    只是回去之后,她还是不放心,全神贯注地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她一边看着男人的背影,一边跟自己朋友发消息,说见到一个穿搭很帅但是很奇怪的人,买了十多个面包,噎死人不偿命的那种,还不配水,干吃。


    朋友秒回道:你怕不是遇到一个为情所伤的大情种。


    店员无奈撇嘴,埋头工作。


    难受的状态持续了五分钟,闻煊喝了口水,冷静下来。


    他之所以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因为他回忆起那年。


    那年钟遐迩的生日,他们一起在车内用面包做生日蛋糕,然后吹蜡烛许愿的时刻。


    那时的他们如胶似漆,那么快乐,差一点就可以幸福。


    明明只差一点,一点而已。


    可上天就是如此捉弄人,不给他们那一点机会。


    母亲忽然出事对他打击很大,他一度想放弃,但又觉得还有希望。


    可时至今日,四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找到肇事司机,这几年他也去榆南警局问过,却都被以案件还在调查中给搪塞过去。


    好在上天又给他一次接近钟遐迩的机会,虽然眼下什么都变了,他还是想努力挽回,但她却不给他机会。


    不过,他是不会放弃的。


    不论如何,他都要坚持到底。


    吃完五个干噎的面包,他戴上口罩和帽子,结了那瓶水的账,拎着剩余的面包走出便利店。


    站在红绿灯路口处,他忽然感觉鼻尖一凉,头顶路灯闪烁了几下,他抬眸,借着路灯的暖光看清空中飘下的雨滴,淅淅沥沥,越来越密集。


    他想,如果她在,一定会为他递伞。


    眼睛骤然湿了大半,分不清雨滴还是其他。


    他只是好想见她,好想好想。


    *


    与此同时,钟遐迩正在百里之外的榆南江家独栋别墅的二楼阳台站着。


    榆南的天气今夜破例得正常,雨季居然没下雨。


    她没开灯,看着面前寂寥清冷的夜晚,听着耳边传来沙沙的树叶声,脑袋放空。


    她早在闻煊生日那天凌晨便回了云港,可人刚下飞机便被江南添接回榆南,他拿何叔叔公司的事做幌子,她不得不回来。


    可回来才知道何叔叔的公司没有任何问题,是他们江家公司出了纰漏。


    二人大吵一架,钟遐迩被迫跟他一起面对舆论,结束后她本想回云港,却查到最早机票在明天,没办法只能在榆南多待一天。


    今天本是闻煊生日,她又被迫失约,正思考着回去如何补偿他,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摔东西声,打破她正思考的脑袋,紧接着便是男人阴狠的声音:“当初可是你让我撞人的,现在你想不负责?不可能!”


    钟遐迩本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可确实被男人那句“撞人”吓到,她紧皱眉头,带着疑惑好奇的心从后门缓步下了楼。


    天太黑,从里面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而从外面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小心翼翼地站在别墅外的草坪上,透过玻璃窗那看见一男一女在客厅中争执。


    男人是个中年人,她不认识,而女人正事江南添母亲南绫。


    男人明显是被逼急了,眼睛红得像一只要吃人的野兽,言语激烈:“如果你再不给我打钱,我会把所有事都抖出去,到时候你们江氏集团别想好过!”


    南绫总归是小鸟依人的性子,看起来没有一点杀伤力,说话也没那么有气势,就是指着门口跟对方说:“我会给你按时打钱的,你先离开!”


    “我不走。”


    “你休想摆脱我!”


    “不是说过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要毁了我们吗?”


    话音刚落,男人真的怒了。抬臂手指着南绫,语速都快了起来:“你不就是觉得她儿子离开榆南你就没有威胁了么?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不可能!我已经东躲西藏四年了,你也享受了四年的好日子,该让我回回本了吧!”


    她儿子?是谁儿子?又是谁被撞的?


    结合男人说离开榆南,四年之久,钟遐迩满心疑虑,不得不自己瞎猜。


    心底有个大胆的答案,她不敢相信。


    如果是真的,那她要怎么做才好?


    南绫被男人的话语刺激得有点精神崩溃,双眼无神地摇了摇头,取出几摞现金递给对方,低声下气地解释着:


    “不是这样的,你别多想,只是最近公司出了一点问题,等我缓一缓就给你打钱,行吗?你先用这些救救急。”


    男人迅速接下现金,抬着下巴道:“行,我再等你一个礼拜,一礼拜之后我要看到我账户里有钱,否则我就把行车记录仪曝光给媒体!”


    ……


    没想到她只是在家休息,就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好在南绫不知道自己早回家了,否则她还要想借口来证明自己没发现他们这场争吵。


    天亮后,江南添回来了。


    钟遐迩早趁南绫睡觉时就跑去公司找他,说自己回了母亲家,江南添没怀疑。


    直到日上三竿时,她挽着江南添的手臂回了江家,站在门口对来接人的南绫礼貌一笑,南绫笑得很开心,上前拉她的手,问道:“小迩,你们怎么有空回来了?”


    南绫对钟遐迩这个儿媳很满意,虽说她没为江家开枝散叶,但她背后的资源确实为江家获取了很高的利益,所以每每一见到她,就会摆出讨好姿态。


    “南阿姨。”钟遐迩礼貌回着。


    南绫脸上笑容凝固了一瞬:“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改口叫妈。”


    好在有江南添打圆场:“妈,小迩也累了,你别缠着她了。”


    钟遐迩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南绫。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昨晚他二人的争执,脑子早已乱作一团,借着江南添跟南绫告别后,二人并肩上了楼。


    进门后钟遐迩便主动甩开他的手,眉头紧皱,语气也变得不耐烦:“江南添,这场戏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演完?”


    “婚姻关系破裂传出去对我们彼此都没什么好处不是么?”江南添一边说着一边褪下外套,直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况且我们两家在业务上有很多牵扯,牵一发动全身,你忍心让何叔叔的产业受损?”


    钟遐迩站在门边,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对上他满是算计的眼神,难以置信道:“你是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陈述事实。”


    “江南添!你怎么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话?”


    江南添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冲她来,将人逼到门上便抓起她的手臂不放,将人一把按进怀里,抱得很紧,话语也很冷静:“小迩,你要知道,我之所以不公布,都是因为太爱你。我一直等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钟遐迩双手被攥在二人胸前,无力拒绝只能费劲挣扎着。


    语气很倔强:“你说的爱我就是利用我们家的资金链去修复你家公司断裂的模块?还是利用我的名誉去为你的公司谋福利?好让大家对你伸出援手?”


    “江南添,你的爱太可怕了,我受不起。”


    抱了好长时间,最后江南添终于舍得放人,钟遐迩狠狠捶了他几下,冷冷看着他道:“我不会有回心转意的那天,还有,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也是看在江南添确实尽心尽力为何叔叔公司负责的份上,最后再帮他一次。


    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处在同一屋檐下,她随意找了个借口跟南绫告别就走了。


    自从在云港工作后,钟遐迩就很少回榆南。


    甄淇自己一个人管理诺大的公司和宽阔的家,既辛苦又孤单。她不是没想过带母亲去云港,可她的性子根本不是愿意躲在人身后求保护的人,所以钟遐迩也没逼她。


    好在云港离榆南驾车也只有三四个小时,所以她就跟甄女士做了异地家人。


    从江家别墅离开后,她就回到何叔叔那套房里看看甄淇。


    进门便喊道:“妈,我回来了。”


    甄淇哎了一声,从楼上卧室出来,站在二层台阶上,眯眼看着钟遐迩笑盈盈地问:“什么风把钟制片给吹来了?”


    二人一起坐在客厅,见钟遐迩闷闷不乐,一脸沉重的表情,甄淇就知道她有心事,酝酿了几分钟后,认真开口:“如果你想,你可以把跟江南添分开的事宣告给媒体大众。”


    “可是……”钟遐迩把江南添所做的事情给甄淇一一道来。


    甄淇听后没意外,反而豁达地解释:“我早知道他会有这一手,好在公司大权都在我这里,你何叔叔的留下了遗言,只要你们离婚,他的股份就会自动转到你名下。”


    “所以小迩,别有顾虑。”


    “做你想做的。”


    得到来自母亲大人的肯定,钟遐迩心里总算轻松了些,本想再跟她说说南绫和那男人的事,话到嘴边后,她又换成别的说了出来:“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如果你发现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某件事,你会怎么选择?继续错下去还是及时掉头?”


    甄淇:“继续的话,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钟遐迩双眼无神,盯着客厅里侧那块做展示柜的地方,目光落在玻璃柜中封存许久的盒子,不知过了多久,才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顺着她的视线朝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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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看去,甄淇忽然想起四年前订婚那天。


    她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回到酒店,本以为只是淋了雨洗个澡就好了,不想她湿发覆盖下的那双眼睛早已肿得不能看。


    看出她状态很差,甄淇自作主张跟媒体约好不拍近照,只让他们在酒店外拍订婚视频的原因。眼下旧景重现,甄淇几乎不加思考就想到此事跟留下这个礼盒的人有关。


    她不想窥探女儿的隐私,也不多问,只是心疼地揽过钟遐迩的肩膀,轻轻说了句:“如果掉头岂不是要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


    钟遐迩在榆南陪母亲住了几天才下决心回云港。


    入秋后,绿叶逐渐褪色泛黄,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慢慢加厚。


    钟鼎去云港机场接人的消息私底下传开了,死气沉沉的闻煊立刻像满血复活似得,上完表演课就给钟遐迩打去电话。


    本以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冷落自己,哪知铃声响了不过三秒电话就通了。


    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所以在电话那头传出“喂”的字眼时,闻煊紧张地手抖,声音都开始发颤:“你出差回来了?”


    “嗯。”


    她说:“给你带了生日礼物,今晚我去接你,一起吃个饭。”说完就挂了电话。


    坐在钟鼎的车上时,她还心事重重的,也没理会钟鼎的问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从南绫那里听到的真相,她不敢直面闻煊,但又不得不面对。


    错过他的生日,加上他母亲的事,她很难不自责。


    很愧疚,就想弥补他。


    晚上七点半,钟遐迩准时开车到公司接他,两人一起去了家隐私性极好的餐厅包间吃了西餐,二人不想找代驾,特意没喝酒。吃完后又去地下车库开了车往闻煊公寓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他们彼此都静静坐着,不需要故意搭话活络氛围,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上演着老夫老妻的岁月静好,有一种别样的安心。


    初秋气温骤降,下了两天大雨,车内开着暖气,座椅在同时加热。


    身下传来的温热让闻煊感觉自己处在朦胧的雾境之中,整个人晕乎乎的,身侧有他日思夜想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上学时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


    钟遐迩将一个实木盒子递给他,语气平静地说:“生日礼物。”


    “我不知道你缺什么,就随便买了这个。”


    闻煊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是个被系得很紧的红色布袋,香囊样式,最上层用金线缝制,布袋中央写了个金色的“福”字。他松开系带,手指伸进去摸到一串珠子。


    取出来才发现,是个手串,粗略数了一下,竟是十八颗不一样的珠子。


    他眼神闪烁,眸中渐渐泛起一层雾气。


    不由得想起从前钟遐迩想要的那串停售的十八籽,眼下兜兜转转竟到自己手上。


    把手串重新放入袋子里保存好后,他才开口:“我听说十八籽手串已经停售好几年了。”


    “做这行的不是都信玄学么?我特意托人买了条没戴过的存货,正好送你当护身符。”说完她转过头对他道了声抱歉,“失约是因为临时有事,你还有什么愿望,我能满足尽量满足。”


    闻煊思考了片刻,目光扫了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答:“我想去看日出。”


    钟遐迩抬眼便对上他满含期待的眼睛,像被火星子烫了一下,迅速移开,找借口道:“那你等我找个好地点就带你去。”


    “地点我来选可以么?”


    话毕,钟遐迩点了点头。


    闻煊好似早有计划,特意让她在下个路口停车换他,然后载着她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抵达湿地公园门口,顺畅地把车停进车位里。


    做完一切善后工作的闻煊再回头看时,钟遐迩已经睡着了。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看到她疲惫的眼底带着淡淡乌青,他没忍心叫醒她,只是把车内温度调高,然后垂眸盯着她的睡颜,看她入睡。


    这场觉长达四个小时,钟遐迩再睁眼时已经凌晨三点多,脑子浑浑噩噩的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瞥见天边泛起的那点鱼肚白,她嗖地一下坐着身子理了理头发,才回忆起她在车里。


    他们是约好一起看日出才来了这儿。


    闻煊早在她动作的时候便睁开了眼,想着凌晨会凉,钟遐迩特意在后座找到她的衣服,随手递给身侧男人一件,彼此穿好后下车徒步至日出观景台。


    观景台上人很多,闻煊带她穿过人群去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过长桥,抵达灯塔下方,江边是有序排好的白色石砖,他们选了一处干净的地界,坐在上面,静待日出。


    凉风抚过,带着刺骨的寒,闻煊将身上披着的女士大衣紧了紧,鼻猛然涌入一股淡淡的蓝风铃香气。


    就像被她拥抱过一样,带着异样的温暖。


    二人都怕冷,彼此离得很近,钟遐迩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江面,也没发现风将她的发丝带过来一些,发尾扫过闻煊脸颊,他恍惚偏头,看着她模糊的侧颜,才发现不止脸颊,连带着心也被勾得很痒。


    他就这样注视着她,出神很久。


    又过了半个小时,江面雾气渐渐消散,云层吻过江水迅速逃离,遥远的天愈来愈近,由暗变明,朝阳出了地平线后缓慢升起,将天际染上一抹亮眼的橙红。


    风袭过,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游轮的影子。


    橘色与黑色毫不突兀,钟遐迩也开始为这幅美景沉迷。


    耳边骤然响起清浅的竖琴旋律,钟遐迩回头才发现闻煊在一侧拿着手机好似在看歌词,二十秒的前奏过去,他开口唱了第一句。


    “Notasingledaygoesby度日如年”


    ……


    ……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磁性里带着半分少年音,一口气唱了十多句,紧接着是副歌:“Causeyou''reallIloveandit''sdrivingmecrazy,crazy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爱让我朝思暮想


    Youcantellmethetruth你大可对我诉诸事实


    Ordoyoustillloveme亦或许说你还深爱着我


    ……”


    歌已过大半,就算是高音也没难倒他,钟遐迩曾在网络上听过他的出道曲,与那年他在KTV包间给她唱表白歌相比,音色低沉了不少,也多了些技巧。


    可眼下多年过去,听他现场真人版却是头一次,嗓音出奇得好听,炙热温暖,就像是闯入一片澄澈的暖泉,浑身舒适。


    最后他唱歌的旋律慢了下来,那双深黑的眼眸转过来直勾勾盯着她,就像是专程唱给她,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歌词也是最简单易懂的部分:


    “ThatIletloveslipaway我自作自受错失真爱


    ……Ineedyouback我需要你重回我身旁


    Thisisthebiggestregret失去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在试探,试探她的真心,也在试探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是一场稍不注意就会暴露自己的坦白局。


    彼此却各有心思,都在刻意隐瞒。


    一首歌唱完,五分钟过去了。


    他始终没说话,等她开口。


    钟遐迩觉得不能耗下去,便故意装傻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实力的,居然会唱英文歌,只是歌词是什么意思呢?我听不太懂。”


    从前在国外上过学,翻译出这几句简单歌词钟遐迩根本不在话下,但她就喜欢胡说八道,就是不想承认,也不想打破二人之间的平静关系。


    甚至觉得这样没波澜,没情绪,彼此尊重的关系还挺不错的,还可以继续下去。


    如果把真相摆在面前,她会立刻结束这场不能见光的关系。


    榆南一事更加坚定了她这种想法。


    闻煊却不那么冷静,目光诚挚,满心满眼都是她,笑容很耀眼,耀眼下藏着一抹央求,是与往常都不太一样情绪。


    他要开口,钟遐迩甚至能猜出他接下来的话,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对方紧紧抓住手,说完他早已准备好的深情告白:


    “你不懂,我来解释。歌词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我很想你,每天都控制不住的那种,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回我消息,接我电话,别再冷落我。”


    说完心中所想,闻煊心底悬着的那把刀终于落于平地,不再害怕被戳到千疮百孔,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迫不及待地看着钟遐迩的反应,可她没有感动,也没有开心,甚至面无表情皱了皱眉。


    “我没听错吧?”


    “你刚刚的意思是——”她正过身子对上他的眼睛,眼尾上扬,似在挑衅,“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话音落下不到一秒,她不等他反应又说了句:“我不信。”


    “我不谈感情。”


    下一秒,她抬手将他身上大衣的褶皱抚平,动作暧昧,语气很淡:“闻悬景,我直说了吧。如果你接近我图的是利益,资源,人脉,图色什么都可以,但是……”


    “但是如果你图的是感情,那我劝你早点放弃。我心里有人了,谁都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闻煊下意识追问:“是你老公?”


    钟遐迩没回答也不否认,闻煊带着笑容的脸忽然冷下来,侧过头看见她被风吹得颤抖的眼睫,质问了句:“那你为什么还答应要我做你婚姻里的第三者?”


    “觉得有趣,玩玩而已。现在我玩够了,如果你想结束,我也随时可以放你离开。”


    离开,这么残忍的话亏她也说得出口。


    钟遐迩没再理会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离开。


    听完她的话,闻煊双眼空洞,愣了很久,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百米开外,他大步紧追上去,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钟遐迩脚步逃似得飞快,闻煊不败下风,紧追着,口中灌入些许凉风,他喃喃自语:“我让你玩,你最好玩我一辈子。”


    除了说结束,除了让他离开。


    他之所以选择带她看日出,也是因为看日出有一层别样的意思:一切重新开始。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也是人生的新开端。


    所以他想跟她重新开始,甚至想直接坦白身份。


    可她的话却一直往他头上泼凉水,告诉他别做梦,别痴心妄想。


    但他偏不,他偏要活在梦中,永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