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眠不动声色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螺丝刀，这是之前假装打碎医护室容器后，从仓库顺来的。


    物理攻击可能对幽灵异形等没什么用，但如果能找到弱点的话还可以争取一些逃脱时间。


    她眼珠瞟向对面床铺的索菲，刚刚还是吓到失魂的少女已经逐渐冷静下来。毕竟是第一次正面直视如此诡异扭曲的物种，精神状态猝不及防崩坏是情理之中。


    两人在黑暗中隔空对视，这片空间内只听到了双方浅浅的呼吸交错，埋没在此起彼伏的冷风中。


    门外的血雾发出嘶嘶声，得不到回应后烦躁了起来，祂一下又一下地重复冲击着门，动作呆滞得像是急于完成使命任务——


    砰！砰！


    吱——呀——


    伴随着摇摇欲坠的插销锁与木板的刺声摩擦，破旧的门像是弹簧一样被祂玩弄得张弛伸缩。


    血雾凝实成液体从门缝隙内钻入，冷风紧贴祂的体表渗透进室内，血腥味、肉腥味、腐烂尸体气息充斥鼻腔。


    “走！”


    李师眠从床上迅捷跃下，拉着索菲朝反方向的窗户逃离。她扯掉塞在窗户上的信纸，将角度敞开到最大，一只脚先跨了出去。


    索菲脸色苍白，她咬唇：“可是......这是二楼！”


    “你跟我学。别怕，不会有事的！”李师眠平静的语调安慰着她，踏着二层外墙突出的横带，身体后倾，向索菲伸出手。


    索菲借着李师眠手的力，学着她的模样也翻出窗户踩在横带上，之后看见李师眠一手扒拉着窗沿，全身重心下放，最后整个人灵巧地将力量过渡到双臂，挂在横带上，平稳落地。


    索菲看着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更怵，她心一横，告诉自己不要看下面，最后跌跌撞撞摔了个屁股蹲，勉强掉在草丛堆里。


    两人沿着中庭边缘狼狈地跑，修者宿舍楼旁就是神职人员的办公住所处，李师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唯一能想到的求助者，竟然是医护长埃莉诺。


    她往后望了一眼，修者宿舍楼半隐在黑暗中，那血幽灵没有跟来。


    索菲和她逃出的那扇窗，窗门大开，往里看黑黢黢一片，像缺了颗门牙的巨兽对她们张嘴流着涎水。


    索菲盲目跟着李师眠，来到了神职办公室楼下。


    月光悬在头顶才开始泻下薄光，沿着蓊郁参差的小路延伸。


    “瑟琳，我......”索菲刚想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附近小圣堂内，一阵急促悦动的琴声猝然打碎了静谧的月夜。


    沉醉、韵律、雀跃。


    是《月光奏鸣曲》！


    是谁？是谁！


    索菲神色紧绷，抢走李师眠手中的螺丝刀，直奔小圣堂！


    这个每在月夜前，往她枕头下送了一封又一封信件，只为邀请她去听管风琴演奏的疯子！


    竟然整整五年都在小圣堂弹奏管风琴？！


    简直是极致自恋自我的精神病！


    李师眠愕然跟在索菲后方，后者绕路去了小圣堂前门，她则是走到建筑后方，位于管风琴侧面的落地花窗外附近。


    稀薄的月光无法完全穿透花窗，只落得个犬牙差互状。


    一双手，不，一双类似手的影子，快速啄咬啃噬着管风琴的琴键，赞颂着夜晚赐予的自由。


    如果影子有道人形，那祂脸上定是陶醉入迷的神情，伴随着上半身跟乐曲韵律轻摇，谁都愿意为这场高水准演奏献上掌声。


    但这里只有一双如凝固油污般的黑手在空中起伏，晃动的残影让五指都似乎黏连在一起，实在诡异。


    琴声停了，影子也渐渐平息勾勒为浅灰的花窗纹路，李师眠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看到索菲沿路归来。


    “我......”索菲神色忧虑，目光游移，犹豫着怎么开口。


    “小圣堂进不去？”


    “对，大静默时刻前后门都是锁着的......”她低头，声如蚊呐。


    她拿着螺丝刀死命掰，也没法撬开大门锁。


    “走吧。”李师眠没有多问。


    无论是关于索菲装作对血幽灵表现出极大兴趣，以探险由头拉着她找影子的事，还是在她这个陌生人面前演戏，仿佛跟原主瑟琳足以算推心置腹的好友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李师眠也更能理解索菲对于外界未知的、强大的灵敏直觉感知，这是她自己的生存之道罢了。


    两人的气氛宁静到尴尬，索菲显然更加藏不住事情，回去路上她斜眼睨了李师眠一次又一次。


    李师眠想着果然还是个孩子，让步道：“你当时为什么冲去小圣堂？你和影子认识？”


    “不算认识，我想祂和血幽灵应该不是一个人，但是祂们应该有必须同时出现的理由。那人......祂给我送了将近五年的邀请信，但是祂从没伤害过我。”索菲自己说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李师眠倒是觉得未必不是一个人——索菲认为影子没伤害她，就判定对方不是罪行擢发难数的血幽灵，这结论过于牵强。


    况且，李师眠认为，这个人既然能随意穿透锁门的小圣堂，还能控制影子实物弹奏管风琴，这种在洛斯桑托斯大陆就算是奇诡手段中，也显得过于精准强大了。


    也不像是影族的能力特色。


    这人八成是有着“影控制”技能的觉醒者。


    索菲在楼梯拐角处和宿管修女罗斯撞个正着。


    “啊！”索菲心脏骤停，连忙捂住嘴。


    罗斯提着笼灯出现，火光明灭在她过多的眼白上，瞳孔直视两人：“大静默期间，不得随意在外游荡。”


    语气森冷，带着病恹恹似的嗓音。


    索菲有点腿软，尤其是在宿舍楼内看见第三人。


    她咽了咽口水：“罗斯修女，其实是因为刚才我们看到了血——”


    “我们刚才听到宿舍门外有可疑的脚步声，所以出来看看。”李师眠截下话头，反质问：“你呢，罗斯修女为什么还没睡？”


    罗斯抿嘴：“我来慰问新来的修女白莎，她是一名年纪低幼的遗孤，我担心她不适应修道院的生活。”


    “她是睡在了菲拉修女的床位上吗？”索菲好奇。


    菲拉是上一位在睡梦中被血幽灵杀害的修女，她被孤零零地挂起，钉在了中庭的亭子上。


    “你有听到脚步声吗？或者是......管风琴声？就在不久之前。”李师眠紧逼追问。


    罗斯脸色不悦地沉了下去：“你们的问题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们回去吧，我并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任何不该在修道院内出现的东西。但是规则就是规则，你们明天免不了去图书馆受罚！”


    罗斯说完后转身离去。


    笼灯的光芒消失在楼道内，李师眠低头看见每个宿舍门前摆放着一盆随处可见的薄荷，薄荷叶的影子在夜光下浅浅晃悠，她唯一想不通的点，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宿舍内那团恶心的血雾果然离开了，只是空气仍旧残留着铁锈般的腥咸气息。


    这场闹剧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李师眠，倘若她的推测没有差错，作案手法她心中已经摸了个透。


    此外她发现自己激活了新的系统属性——在附加属性栏中，恐惧抵御增加了2点。


    *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罗斯死了。


    发现第一现场的是晨起值勤的修女，她在修道院正门口扫落叶，低着脑袋一路沿着主路清理到小圣堂门口。


    拿起钥匙，值勤修女发现小圣堂的门有被撬过的痕迹，心中笼上恐慌。


    一只乌鸦无端从外飞来，停留在她头顶的天花板上。


    修女抬头，同时对视上三只乌鸦空洞而冰冷的眼神，它们带着审度的恶意。


    还有一双眼也凝视着她，这是来自四肢被钉在顶部的罗斯——她的眼白已经充血浑浊，苍白的面色，张大的嘴唇，胸腔腹部因重力垂下，离头顶仅一臂距离，令人脊背生寒。


    修女一路尖叫着跑到神职办公楼，尖锐恐惧的声音掀起一路波澜。


    *


    李师眠和索菲还是被罚了。


    不是被罗斯揭穿的，据说是一个男修士起夜正巧看见的，又正巧认识，顺手就举报了。


    神父和她们再三科普违反修道院规则将有什么严厉下场后，留下一句自我反省后就走了。


    留下两人在偌大的空旷图书馆里边理书边吃灰。


    “你知道吗？那些被血幽灵害的修士修女，死前都来过图书馆受罚，但这次，罗斯是第一个例外。”索菲将怀中的书一本本放到书架上，与李师眠隔着书柜对话。


    “你的意思是，昨晚血幽灵其实没走，甚至还在暗处听着我们和罗斯的谈话？。”李师眠神色严肃。


    想起昨晚罗斯说她们今天要去图书馆受罚，她思绪愈发混乱了。


    她们好像落在一个规则怪谈的推理陷阱里，比如，受害的修士修女一定和图书馆相关；再比如，血幽灵三个月才开启一次献祭，但距离上一位菲拉修女去世到今日，并未满三个月。


    李师眠将矛盾之处讲给索菲听，两人对于血幽灵究竟是否是个坚守原则的连环杀人魔产生了判断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