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子再问一遍，慕容怀，这皮鞠你到底捡不捡？”


    再次开口时，卫恪已是满脸不耐。


    一直沉默的慕容怀终于抬眸看他，“孤从未得罪世子，世子何必三番五次为难于孤？”


    卫恪冷哼：“就当本世子为难你又如何？总之今日你若不将皮鞠捡回，你们二人便休想离开！”


    其他几名少年也纷纷应和。


    眼见对面人多势众，又是存了心的刁难，方才还据理力争的随从不得已下跪服软。


    “卫世子，您大人有大量，我家殿下的左膝患有旧疾，实在不得浸泡冷水，不如就让奴才为世子捡回皮鞠。”


    “你捡？”


    卫恪十分鄙夷地看了眼地上的随从，而后抬脚狠狠踹向对方肩头。


    “就凭你个狗奴才也配碰本世子的东西？”


    随从应声被踹翻在地，卫恪却仍觉不够解气，正欲上前再补一脚。


    慕容怀不动声色地挡在随从身前，“若孤下水捡回皮鞠，世子当真不再为难于孤？”


    卫恪扬起下巴，高傲点头。


    “没错！只要你下去将皮鞠捡回来，本世子今日便大发慈悲放过你。”


    “好，”男人淡声开口，“望世子说到做到。”


    “殿下！”


    地上的随从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一脸焦急道：“太医说过殿下的左膝万不得浸泡冷水，否则极有可能落下残疾……”


    一旁的卫恪冷眼瞧着，闻言当即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慕容怀，你若继续拖延，耽误了本世子与镇国大将军约定的蹴鞠时辰，别怪本世子今日就让你变成一个残废！”


    以往见到这样的霸凌场景，江春一定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严厉抨击霸凌者。


    可是现在，若非有系统发布的任务压在身上，她真想大声叫好甚至是给卫恪鼓掌。


    然而在她身旁，玫香却是急得跺脚。


    “公主，我们快上去帮帮慕容皇子吧！”


    就连瑞香也面露忧色：“是啊公主，虽然公主如今不记得慕容皇子，可他左膝上的旧伤，却是因三年前为救落水的公主，不慎撞上水中利石所致。”


    江春愣了愣，敢情那狗男人膝盖上的旧伤是这么来的？


    据她所知，三年前，原身也曾落过水。


    作为当时救下原身的救命恩人，原身因此对慕容怀一见钟情。


    而三天前，原身之所以落水，则是因中了春药向慕容怀求救，结果被对方反手丢下池塘。


    这般想着，江春气得牙痒。


    原身虽然对慕容怀下春药，可不是没成吗？这狗男人至于杀人泄愤吗？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慕容怀即将履行下水承诺，请宿主立即干预！】


    系统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浇头。


    江春回过神，憋屈地抓了两把头发。


    真是公主难做屎难吃，她都要被杀了还得上赶着去救仇人！


    “殿下！”


    另一边，眼见自家殿下就要进入池塘，孤立无援的随从慌忙张望四周。


    一顿胡乱扫视后，他的目光倏然与身后假山那双清亮眸子对上。


    “公主殿下！”


    一声高喊引得众人目光齐齐往假山这边投来。


    原本还在挣扎的江春顿时愣住。


    哦豁，被发现了。


    也罢，让人发现总比原身主动上前阻止显得像舔狗好。


    想通这一点，江春欣然领着两位侍女走上前去。


    “参见公主。”


    除了慕容怀停留在原地，其余人纷纷上前行礼。


    江春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听闻公主前几日不慎落水昏迷，不知公主如今的身子可还安好？”


    见卫恪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话，江春不免有些惊讶。


    与方才的盛气凌人相比，此刻的少年眼神关切，语气真诚。


    她还以为卫恪对慕容怀的态度那样嚣张，对自己也不会放在眼里。


    现在看来，原身的这位表兄还是个爱憎分明的主。


    基于此，江春对卫恪这个“霸凌头子”印象极佳。


    是以，她面露微笑，大方回应道：“多谢表兄关怀，长乐已无大碍。”


    “咦？”卫恪有些惊奇，“公主还记得我？”


    不是说公主失忆了吗？


    江春耐心与他解释：“长乐自落水醒后确实忘记了过往，好在这两日有两位侍女贴身陪伴提醒，这才不至于连自己的表兄也认不出。”


    “这样啊……”


    卫恪点点头，随后暗自打量起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女。


    根据宫中传言，长乐公主落水醒来这几日并未像往常那般纠缠慕容怀。


    众人皆称失忆后的公主已不再痴恋岐国质子。


    正因如此，他今日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当众带人刁难慕容怀。


    饶是如此，他方才见到公主时仍不免会有些心虚，以为对方又像往常那般来替慕容怀撑腰。


    可若公主当真要为慕容怀出头，这会应是与自己横眉冷对，又怎会笑得这般明媚？


    思虑及此，少年安下心，转过身道：“还愣着干嘛？赶紧下去把本世子的皮鞠捡回来！”


    江春顺着卫恪的目光看去。


    几步之外，慕容怀站在池塘边上与她隔空相望。


    面前那双黑眸太过深邃平静，仿佛能穿透眼睛，洞察人心……


    不对，这货就是能洞察人心！


    想起慕容怀的异能设定，她下意识想移开目光。


    转头的一瞬，江春突然顿住。


    不对啊，她怕什么？系统说了这货的读心术对她无效！


    于是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肆无忌惮地与男人对视。


    二人相视片刻，慕容怀似是发现读不了她的心，皱了皱眉后便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背过身。


    江春见状沾沾自喜，谁知系统的催促声在脑海里响起。


    【任务预警：检测到目标人物即将下水，请宿主立刻采取行动！】


    少女瞬间垮脸。


    被迫走剧情真的很烦人！


    暗自吐槽完，她正准备开口叫住慕容怀。


    “公主殿下！”


    江春低头一看，见打断自己的正是先前跪在地上的随从。


    “本宫在此，你有何事？”


    她面上故作镇定。


    “奴才求公主明鉴！”


    只见随从跪在地上，躬身伏首，言辞恳切。


    “卫世子故意将皮鞠踢入池中，又强迫我家殿下下水捡回，可我家殿下的左膝患有旧疾，实在浸不得这早春冰冷的池水。”


    说着，他的声音刻意拔高：“话说若非当年为救公主，我家殿下的膝盖又怎会……”


    “吴旭！”


    那头的慕容怀回过身来喝止他，平静的神色比之前冷了几分。


    “休在公主面前胡言。”


    “奴才没有胡言！”


    吴旭抬头看了慕容怀一眼，转而望向江春，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若非三年前为救落水的公主，殿下左膝又怎会留下这道久治不愈的旧伤？”


    “公主如今虽然失忆，却不能对我家殿下今日之难视而不理，否则……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好嘛，被道德绑架了。


    江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


    她本来就因系统任务不得不救慕容怀而心塞，现在被吴旭这么一闹，整个人更加烦躁。


    她闭上眼，用力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江春冷静下来，忽然就笑了。


    很好，既然视之不理等于忘恩负义，那她现在出手就相当于报恩了。


    等今日救下慕容怀，她便算是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往后这主仆二人休想再拿此事绑架她！


    想到这，江春转身面向卫恪，脸上又挂起那副笑盈盈的表情。


    “表兄。”


    少女声音娇软，神情带着几分恳求。


    “既然他们都说慕容皇子曾经救过长乐，不若表兄便看在表妹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


    看着眼前近乎撒娇的少女，卫恪一时有些恍惚。


    自家表妹生来尊贵，又自幼得皇帝舅舅与太子表兄呵护宠爱，向来是个娇纵任性的主。


    往日偏袒慕容怀时，表妹莫说对自己撒娇，便是连个笑容都不曾给过。


    事到如今，自己又岂能在众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


    “好吧，既是公主开口，那……”


    此时，一道慵懒男声冷不丁从众人身后传来——


    “真是一出热闹的好戏。”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穿透力，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江春循声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逆着光，那人的样貌瞧不分明，只依稀可见其身着一袭宽大的紫色衣袍，一条腿曲起，一只手臂随意搭在膝上，姿态闲适得近乎嚣张。


    在场既有世子又有公主，这人竟愣是没一个放在眼里。


    什么样的身份才敢这么狂妄？


    江春正疑惑，身旁的卫恪却已是两眼放光，惊喜地喊出声：“不为兄！”


    闻言，江春蓦然瞪大眼。


    不为……霍不为……


    怪不得这么狂妄。


    原来那人就是五岁袭爵成为定北侯，十七岁大败岐军，十九岁官拜镇国大将军的昭国传奇——霍宵。


    也是记忆碎片里，以及两位侍女口中那位于三天前的夜里，在池塘中捞起溺水原身的救命恩人。


    “不为兄今日尚未出宫？”


    见霍宵身上仍穿着早朝时的紫色官服，卫恪不由得疑惑。


    墙头上，男人轻笑一声：“是要出宫，不过下朝后被太子殿下请去东宫饮了两杯茶。”


    言语间，进出东宫如同自家后院。


    说完这话，他便从丈高的墙头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时悄无声息，唯有衣袂翻飞，带起一阵微风。


    直至此时，江春才终于看清霍宵的模样。


    视线里，此人身量极高，宽肩窄腰，一袭紫色麒麟纹官袍穿于其身，不见半分官僚的沉闷，反被穿出了一股洒脱的贵气。


    墨发整齐束于黑纱幞头下，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面庞。


    剑眉斜飞，凤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组合在一起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与原身太子兄长的温文尔雅和慕容怀的清冷出尘截然不同，霍宵周身散发着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桀骜不羁。


    江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最初知晓霍宵此人，她还以为这是一个谦虚谨慎，虽功若丘山却不会居功自傲的年轻将领。


    只因其年少有为，表字却唤作不为。


    可如今见到本尊，江春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人看起来哪有半分谦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