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


    云芜漠然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觉得陌生异常。


    顾衍之又一次在她和白清中间,选择了偏私白清。


    她垂了下眸子,心脏痛得麻木之时,又恍然想起父亲曾经的话:“阿芜,顾府虽人丁少,可二房却是个病秧子,你做了主母少不得要费心,而且顾衍之此人野心太大,但能力又欠缺,你确定要嫁给他?”


    但当时她沉浸在顾衍之编织的温柔网里,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父亲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如今走到这一步,云芜只能怪自己太蠢,太相信顾衍之,却半分不曾想过父亲的提醒。


    但好在,很快她就能离开了。


    从此山高辽阔,她不再是顾衍之的夫人,而是云家大小姐云芜!


    她定会用行动让云家军众将士重新信任她,也会继承父亲遗志,让云家军名号响彻九霄!


    云芜回神,漫不经心笑了一声:“顾府的东西我是一分没碰,我搬走的,是我当初嫁进顾府时带的嫁妆,搬东西的时候我专门请了徐管家在旁边看着。”


    徐管家是顾府老人,绝不会偏袒云芜。


    顾衍之和白清都愣了一下。


    云芜又笑了一声:“将军府家大业大,二夫人又是陛下亲封的诰命,总不会惦记我那点嫁妆吧?”


    闻言,顾衍之眉头微敛,似乎觉得她的话过于刺耳。


    “可是嫂嫂,我们都是顾府的人,你这般你的我的,可是拿主君当外人?还是说,你在防我?”


    白清神色有些扭曲,像是有什么算盘落了空一般,眼中满是嫉恨,语气更是格外咬牙切齿。


    听到外人两个字,顾衍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去看云芜神色,语气低落道,“阿芜,为何忽然这样?是我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吗?”


    若是从前,只要顾衍之露出一丁点伤神,她只怕就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捧上前去,只为博他一笑。


    可如今,云芜只觉得嘲讽。


    他能为了白清抛下所有原则和理智,她就不能算的清楚一点?


    要不是为了云家旧部,她此刻都不会站在这看这对贱人表演。


    “既然都是一家人,这中馈为何非得放在二夫人手中,算这么清干什么?”


    对面两人都顿了一下。


    顾衍之心中空了一拍,直觉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溜走,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可究竟是什么变了,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他想了片刻,很快想明白,定然是自己最近忙着陪清清,又因为诰命和中馈的事情,心里不舒坦了。


    说白了,就是吃醋。


    确实是他近来忽视太多。


    顾衍之有些歉疚起来,可还不及他开口,云芜便先将话茬夺过。


    “如今账簿、钥匙、清单都已经交给二夫人,我还有别的事,你们请便。”


    她淡淡笑着,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走了。


    顾衍之想拦下,却被白清抓住衣袖。


    他眉头一皱,刚想甩开去追云芜,便见白清眼眶通红,他心头一软,手上的力气随即卸下。


    “主君,大夫人出身大户人家,嫁妆殷实自可贴补家用,可白家的情况主君也知道,如今大夫人将嫁妆都拿走了,我这要怎么办啊?”


    “大夫人难道还在记恨那盆花的事?未免有些小气了……”


    还没走远的云芜脚步顿了下,她小气?


    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叫小气?


    云芜冷哼一声,她倒想看看,没了她的嫁妆,白清该拿什么宴请宾客,又该怎么支撑整个顾府的花销!


    ……


    城外安置处,云芜站在不远处,目光柔和的看着那些妇孺。


    “夫人,奴婢按你说的去买了成衣和粮食,如今都已经送去了过来。”画意垂着头禀告,随后又略微停顿一秒,“至于云家宅邸,屋子都完好,不需要修缮,甚至整个宅邸都干干净净的。”


    “不需要?”


    云芜下意识重复一遍,语气格外疑惑。


    空房最是容易落瓦断梁,云家已经大半年没有人住,只是单单屋子完好尚且可以理解为没有空置太久。


    可整个宅院都是干净的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像是有人帮着清扫过,但奴婢在府中看了一圈,都没有找见人影。”画意语气也有些不解,随后又不安道,“会不会是有人偷偷跑到云府去了?”


    云家为国战死,忠勇无双,怎么会有人胆大到霸占云家的府邸?


    “你去雇几个人到云府附近守着,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云芜皱眉吩咐道。


    将军府设宴之日,顾衍之一下朝便回了府。


    而云芜作为大夫人,自然也要提前到场。


    一见她出现,白清便捂着嘴笑起来,语气夸张道,“怪不得将军府府库空虚,中馈在大夫人手中时这花销用度真是样样不知节俭,我可是翻看了大夫人从前设宴的记录,单是花卉这块便高出市价整整一倍呢!”


    “竟有此事?”顾衍之有些惊诧,下意识接道,说完见云芜神色不对,他又连忙找补道,“阿芜开心便好,大不了之后清清辛苦些,慢慢找补回来便是。”


    他不信她。


    云芜心口晦涩,忍不住生出些委屈。


    刚嫁给顾衍之那会,他还是不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将军。


    为了给他的仕途铺路,云芜想方设法在府中设宴款待宾客,就是想让顾衍之在贵人跟前多露露面。


    这些贵客都是盛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来顾府就已经是看在云家的面上,若是再舍不得砸下些真金白银,这些人怎么会次次赏光?


    况且自她接手顾府中馈,便深知顾府银钱有限。


    每每设宴几乎都是她拿体己补贴。


    当初每次宴会散席,顾衍之都会将她搂在怀中,发自肺腑地感慨,说还好有她这个贤内助,不然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交到这些权臣世家之流。


    可如今他不过听了白清一句话,便当真觉得她挥霍无度。


    说什么她开心便好,实则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想给她!


    “大夫人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我说的有错?我采买的花卉,和大夫人设宴时所用没什么区别,花销却足足省了五成呢。”白清神色得意,语罢,又转头看向顾衍之,“不过主君也莫怪大夫人,毕竟大夫人可是云家大小姐,哪里知道这银钱来之不易?”


    一提到从前的云家,顾衍之不由得神情一暗。


    “清清,休得胡说。”他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声,又转头看向云芜,主动替白清道歉,“清清说话不过脑子,你别与她计较,你身体不好,切莫动气。”


    云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两人。


    他们多般配啊。


    一个闯祸,一个找补。


    这般融洽的氛围,倒是衬得她格格不入了。


    他为什么总能如此?


    明明心已经完全偏向白清,字字句句却都说得像是为她考量一般。


    偏偏这状似有情的无情,才最是伤人。


    他总知道该往哪里扎刀能让她最痛。


    云芜鼻端酸涩,下意识别开眼看向一边,却正好又对上白清采买的那些花卉,一时间只觉得更为刺眼。


    就因为这些入不得眼的东西,顾衍之竟觉得她挥霍无度,真是可笑。


    这宴会厅布置的花卉她从一进来便看到了,明面上看着好像还过得去,但云芜未出阁前曾跟着宫中花匠研习插花,最是清楚怎么分辨这些花卉的真实情况。


    白清采买的这些,不过是花坊花匠故意将枯枝烂叶修剪后营造出的完美假象,可这些花根系已经烂透了,看着再新鲜,也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


    都不用等宴会结束,只怕是宾客渐渐进府时,这些花就已经焉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