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让大家看笑话了,等回头我再携夫人一一登门向各位道歉。”


    顾衍之垂眸看了眼仍狼狈的云芜,再抬眼已经恢复从前的从容,说话间还冲着一种宾客拱手致意。


    如今的顾衍之已经不是当初谁都可以踩一脚小武将,他现在已是大将军。


    即便今日众人再有不满,但他都这样开口了,顾忌着同僚之情也只能就此作罢。


    王夫人又看了眼云芜,随后摇摇头,转身往府外离去。


    这将军府表面安宁祥和,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


    为了弟媳竟不惜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的正室夫人背黑锅。


    实在令人唏嘘。


    往后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好。


    等宾客散尽,顾衍之这才再度看向云芜,紧张关切道,“阿芜,你没事吧,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


    云芜轻声回绝后,便转身想要离开。


    只是她步子还没迈出,便被白清拦了去路。


    “大夫人还是找大夫看看吧,若真是没事,怎么会吐血呢,主君也是怕我一个寡妇难以在盛京立足,大夫人若要生气,便冲我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白清说得情真意切,可眼神却不停往顾衍之方向看去。


    她这话说完,果真见男人神色稍霁。


    顾衍之面带疲色,拉住云芜手腕,温声哄道,“我也是为将军府考量,并非真想置你于不顾,你实在不该当众揭将军府的短,但这事说到底也是我不好,阿芜,你一向大度,莫要置气了。”


    “我揭短?”云芜有些想笑,可嘴角刚动,喉间便又涌上甜意,她深吸一口气,将血气压下,冷眼看他,“分明是白清想要诬陷于我,她的名声重要,我的名声便活该被作践?”


    顾衍之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挪开眼,又低声解释,“清清是我弟媳,如今我弟弟已经去世,若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替他照顾好遗孀,你叫我百年之后该怎么面对顾风?”


    反正他总有他的道理。


    一番话下来,云芜倒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


    从前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人,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才过了一年半,他便移情别恋,甚至不惜用伤害她的方式,将白清死死护在羽翼之下。


    云芜只恨自己到了如今境地,竟然还是忍不住因为顾衍之的态度而痛苦。


    “我累了。”她无心争辩,抬脚想走,可白清却死死堵住她去路。


    “大夫人,我也是一时心急才会那样说,你莫要因为我和主君闹矛盾。”


    白清带着些显而易见地恐慌无措,站立在原地,微微垂着头,手指搅着裙边。


    乍一看,好似她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状,顾衍之看向白清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些疼惜。


    “阿芜,清清她也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云芜冷剜一眼,“左右你们都有理由,我是那个恶人,我认了,我错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她语气太过平静,却又像是一根刺,狠狠往顾衍之心口扎去。


    他有些噎住,只得软声道,“阿芜,别这么带刺,我们都是一家人,我知你委屈,但你这般……”


    “往后清清与你岂不是要有隔阂了。”


    一家人?


    她看未必。


    至于隔阂,更不差今日这出。


    “顾衍之,你将我们至今未能圆房之事告诉白清的时候,可想过我与她会不会生出间隙,可想过我与你才是夫妻?”


    云芜本不想提起这事,但事到如今,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他还想着掩饰太平?


    闻言,顾衍之眼中划过惊异之色,他下意识看向白清。


    后者显然也没想到云芜能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眼眶瞬间溢满泪水,“大夫人误会了,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说来我听听。”云芜淡笑着开口追问,她视线锐利,大有种要刨根究底的意思。


    白清回答不上,又求救似的看向顾衍之。


    可他现在的脸色亦是青一阵白一阵,神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见状,白清咬牙,挤出两滴眼泪,格外委屈道,“既然大夫人不愿意见我,我还是先回去,省得继续招惹大夫人不喜。”


    她说完,又看了眼顾衍之,颇有种受了欺负,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感觉。


    白清走得很快,一时间,又只剩下云芜和顾衍之冷面相对。


    “我当初只是喝醉了酒,一时失言,你别怪清清,她定也是无意之间说漏了嘴,此事终归没有外传,不会影响到你。”


    顾衍之慌忙解释,甚至因为心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可云芜神色更冷了些,她忽的一笑,“醉酒失言,偏就跟白清说了,偏就说了我们未能圆房,你心里究竟想的什么,非要点破吗?”


    “顾衍之,我们彼此留些体面不好吗?”


    闻言,顾衍之神色骤变,他顿时慌了神,“阿芜,你都知道什么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若是你觉得身为男子,房中无人让你很是难过,不如我给你纳两房小妾如何?”云芜语气淡淡,仿佛全不在意,“闺房之私,将军就是再饥渴难耐,也不该和弟媳诉苦吧!”


    闻言,顾衍之神色一僵,却又下意识松了口气。


    “你以为我想的是这个?”他又不确定地试探一句。


    云芜自然清楚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但也没戳穿,顺言接道,“不然呢?”


    “我不想纳妾,我心中只有阿芜一人。”顾衍之彻底放松下来,他又深情款款地看向云芜,“若非你身子不好,我们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儿女绕膝,我只是遗憾,又怕你自责,这才找清清说了两句。”


    儿女绕膝,多美好啊。


    她又何曾没想过这样的场景?


    可谁知世事难料,她在苦苦求医之时,他却收藏了一书房白清的画像,甚至开始对着画像自渎!


    想到那日从书房虚掩的门缝中看见的画面,云芜又是一阵血气翻涌。


    这次她没能忍住,鲜血喷出的瞬间,她听见一声惊呼。


    画意慌了神,手中东西摔了一地也顾不上捡,便快步赶到云芜身边,“主君,求您少说两句,夫人身体受不住这样刺激!”


    她将云芜搀扶住,又拿出一小瓶药丸,“夫人先吃一颗药,莫要动肝火。”


    “阿芜!”顾衍之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上前,又被云芜冰冷的视线冻在原地。


    见他还在这杵着,云芜更是心火难抑,她忍不住出声吼道,“滚!”


    “你说什么?”


    顾衍之像是没听清般,不可思议地问道。


    她让他滚?


    “阿芜,你让我滚?”顾衍之重复一遍,眼中心疼渐渐变了味道,他咬了咬牙,隐忍着怒意,“今日你当众让我和清清下不来台,我不与你计较,你反倒叫我滚?”


    他语气太理直气壮,云芜一时气结到说不出话。


    “主君!”


    画意先前被云芜喊去屋中拿东西,因此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冲着顾衍之摇头。


    夫人都这样了,不管是什么事,也不该再争执下去了。


    “我和夫人说话,你个奴婢插什么嘴!”


    顾衍之心中火气不能往云芜身上撒,便只得转头怒斥画意。


    啪——


    “画意是我丫鬟,轮不到你来训斥。”


    云芜卯足了劲甩了顾衍之一巴掌,又强撑着将画意护到身后。


    一个丫鬟尚且知道心疼自己的主子,怎么为人夫君的,却只会护着旁人?


    “你为了一个奴婢打我?”顾衍之伸手摸向脸侧。


    云芜刚吐了血,身子正虚弱着,因而即便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伤到顾衍之分毫。


    但因一个下人被掌掴,这份羞辱远比疼痛强烈。


    他冷笑连连,眼神也跟着寒了许多,“清清说得对,你果真是被我宠坏了。”


    云芜冷漠地站着,面上没有丝毫歉意。


    见状,顾衍之心中闷痛,刚要心软,却又无端想起白清。


    同是女子,为何云芜便不能学些乖顺?


    明明只要她再温婉些,哪怕就一点点,他也不可能会对白清动心思!


    念及此,顾衍之心中对于云芜的那些愧疚,瞬间化为隐秘的不满。


    他体谅她体弱,可她怎么能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你身为将军府主母,却放任宴席办砸,明日一早到正厅给清清道歉,这件事我便不跟你计较。”


    “否则,画意便不用留在将军府了。”


    顾衍之一时头脑发热,控制不住地放下气话,看向云芜的眼神却带着期冀。


    他在等云芜服软。


    从前都是这样的,只要他生气,云芜都会哄他。


    这次自然也一样。


    “画意的身契在我手上,将军想要越过我处置画意?那不妨将我一并休弃好了。”


    云芜心间冰凉一片。


    她虽清楚顾衍之说这话不过是想要她一句软话,可这些锥心之言仍旧不免让人心寒。


    她不想妥协了。


    “不过是个下人,你要这般对我?”


    顾衍之不可置信道。


    怎么会这样?


    为何忽然不愿意对他服软了?


    不该这样的!


    顾衍之心中升起几分恐慌,可看着云芜冷寂的神色,他怎么都没办法低下头道歉。


    “明日正厅我若是见不到你,后果自负。”


    他强撑着威胁道。


    云芜冷睨他一眼,没再接话,带上画意便直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