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是周宥礼一手带大的。


    温若颜还沉浸在这件事中，再听到‘不是男女之爱’，思绪有些迟缓。


    可也就是几秒的间隙，她便恍然地点了点头。


    “哦，理解了。”


    很平淡的几个字，不含任何情绪。


    而温若颜肃冷的脸上，也看不出半分破绽。


    回答超出了周宥礼的预想，他反倒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他反问：“理解了什么？”


    温若颜唇瓣一动，刚要说话，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两人之间尴尬、误解、乃至微妙的那一丝氛围，也瞬间被打破。


    “我去开门。”


    温若颜说着，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房门打开，是周雯。


    她看了眼温若颜穿着的睡袍，有些不悦地皱眉，“你们又睡了？”


    很不客气的一句话，同时周雯也绕过温若颜，径直往房里走，不用进卧房，就看到了穿着同样睡袍，从卧房走出的周宥礼。


    “还真是啊！”


    周雯有些更加不喜，情绪也明显了些：“怎么想的？出了那么大的事，还不知道去哪儿救人，也不知道面对的会是什么，你们还能有这种心思？”


    劈头盖脸的数落，倒是也带了点有理有据。


    “就管不住你下半身吗？”


    周雯扫了眼周宥礼，目光像是很生气的：“色令智昏啊你！我真是……”


    她一手扶额，欲语还休的没再说下去，转身就往外走，可走了没几步，就大脑眩晕的身形摇晃。


    “雯雯……”


    周宥礼大步上前，刚要扶住她，却被气头上的周雯一把推开，“别碰我！”


    “周宥礼，你怎么答应我的？说话不算话，反悔啊？”


    她怼人似的甩出两句，强撑着虚弱踉跄的身体，死活不让周宥礼触碰搀扶，硬是赌气跑了出去。


    温若颜还站在门口内侧，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周宥礼，但还是说：“她误会了，身体好像也不太舒服，你快去看看她吧。”


    周宥礼轻点了下头，自然而然的脚步也走到了她近处。


    本该跨出房门一走了之，但他却顿住。


    “周雯没有心机，有什么说什么，性子直来直往不会那些弯弯绕。”


    他像是替周雯辩解一样地开了口。


    温若颜一紧眉，内心虽乱如麻，但面上仍旧冷淡平静：“嗯，知道了。”


    “不止她，周家那些人，除了周董和夫人，基本也都是这样，跟他们打交道，只需要听字面意思就行。”


    这话，却令温若颜诧异。


    周宥礼一手落向她的肩颈，很轻，像是安抚：“周雯患有早发性的阿尔兹海默病，影响认知，也让她很多机能都退化了。”


    “她……”


    说着，他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有些颤动，手也慢慢滑下握住她的手：“没多少时间了。”


    “这次她来找我，就是从临终关怀医院跑出来的，她有个遗愿清单，基本每一项都做完了，就差最后一个。”


    谈一场恋爱，做一回爱。


    周宥礼没说出口。


    但话已至此，温若颜稍加联想大概也能猜到。


    她震惊于周雯……看着那么漂亮，那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而且……还时日无多了。


    温若颜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也只抽回手催促他：“去看看周小姐吧。”


    “嗯。”周宥礼应着，低着的眸却仍旧笼罩在她脸上，“等我。”


    周雯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只觉得大脑晕沉，看什么都很模糊，她也感觉自己发病了，慌乱的去翻药……


    可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抽象了起来。


    桌子，变得扭曲。


    椅子，变得狰狞。


    大床，变得张牙舞爪……


    “啊啊……”


    她惊恐的捂住头，尖叫悲鸣。


    “雯雯！”


    有人喊她，还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周雯惊惧的透过指缝，看着对方，嗫嚅的唇抖了很久才挤出声音：“你你你……谁？”


    “我又是谁？你认识我吗？能帮我找周宥礼吗？我要找他……”


    周宥礼无话可说，疼惜地抱紧了她：“我是周宥礼，你已经找到我了。”


    周雯已经每况愈下，一经发病，她会忘了一切，却独独记得周宥礼。


    记不清他长什么样，记不清他说话的声音。


    只记得这个名字。


    “你不是，我要找他……”周雯断断续续呢喃着，泪水弥漫的声音哽咽：“我想跟他谈恋爱，我要成为他的女人……我还要给他生个孩子……”


    “我时间不多了，我要生个孩子……”


    像是执念，她不断念叨着，也不由自主的就要噙上身侧男人的唇。


    周宥礼别开脸，让她的吻落了空。


    “傻瓜。”他紧蹙的眉眼满是担忧、关切，还有浓浓的心疼：“我是你哥啊。”


    他为她整理着蓬乱，又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细腻的，无比温柔。


    但周雯痴痴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的话，怔愣片刻就挣扎要起身，“我要去找他，找他……”


    周宥礼费了很大劲才喂她吃了药，然后将她抱去床上，盖好被子，哄着等药效发挥，看着她沉沉的睡去了，他却仍旧心神难宁。


    打了个电话，对方是周雯这几年的主治医生。


    “周小姐的病例我都发您了，她现在的情况怕是……”


    医生踌躇良久，还是不得已说出了实话：“已经无力回天了，再恶化下去，她会丧失全部身体功能，无法行走、坐立、甚至是最基本的进食和吞咽。”


    当然，也会丧失全部认知，无法再与任何人交流。


    也是俗称的老年痴呆，只不过周雯是家族遗传，发病太早了。


    “周先生，周小姐再出院前跟我进行过一次比较详细、清醒的对话聊天，她心态还是很好的，也认可自己的最终结果，只是她想……尽量不留太多遗憾。”


    所以，缠上了周宥礼，甚至摒弃了那所谓的兄妹关系，反正没有血缘，死活要跟他谈一场恋爱，不求结婚，只要生个孩子。


    周宥礼踱步窗边，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回眸望着床上睡着的周雯。


    她像是有所感应，迷蒙的伸出手，呓语般喃喃。


    “周宥礼……别走，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