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死了。


    死在护谢宁前往京中码头的路上。


    他离码头，不到一里地。


    但实在撑不住衰败的身子，从马上坠了下来。


    谢宁下了马，赵安让她走。


    耽误须臾都是危险。


    谢宁知道，她不能耽误，但更知道，她还有很多问题问赵安。


    她让副将把赵安重新捞回马上。


    她勒紧缰绳，她驾马。


    赵安就靠在谢宁的怀中，黑色的血液染透了谢宁今儿宴会上衣衫。


    谢宁还是哭了。


    眼泪滚烫又窒息地掉落在赵安脸上。


    其实，她是真的不希望赵安死。


    可能蠢吧！


    但真正爱过都知悉，对方若真的死了，自己也会崩溃。


    赵安却很满足，死前能靠在谢宁怀中。


    尽管这个身体不是她原来的，但灵魂是。


    他每说一句话，便吐一口血，字也断断续续，“宁宁，这样算不算原谅我？”


    谢宁没有回答。


    因为无法回答。


    就这样原谅她吗？


    那魂归那七日，她所受的挖心之苦却又显得可笑。


    可若不原谅，他定死不瞑目。


    所以谢宁没有回答。


    赵安也深知，于是，他笑了。


    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在悬崖上拾回的，他第一次为她重金打造的珠钗。


    他手颤颤巍巍地将珠钗插谢宁发上，因为在马上，插了好几次都没插稳。


    赵安似乎也放弃了。


    “对不起，我总是习惯地让你为我牺牲以及付出。其实能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宁宁，真的，不要原谅我，我的确不值得原谅。我早就该死了，比起你在树枝上，血流而尽，魂归七天，我已经很幸福了。”


    “但我还是很贪心。宁宁，不原谅我可以，但请不要忘记我。我不知道上天会不会在眷念我一次，但我还是希望，你往后余生，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不要在遇到我这样的。”


    “三赘婿当中，我一个都看不上。他们并不适合你，也不会懂你。原本我想着，留沈丕一命，最终，他却为你而死。尽管，你们都无法冲破彼此障碍，但有他在，你会安全很多。”


    “宁宁……”


    “别再说了，你现在忏悔有什么用？你既知道今日宫变，为何不想办法保住命。赵安，你让我原谅你，你又拿什么让我原谅你？你一次又一次的食言，还企图让我不要忘掉你！你明明允诺我会活着好好受罪，结果呢？”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在我这儿喋喋不休吗？你没资格。赵安，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会忘掉你，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即日起，你赵安永远都会滚出我的世界。”


    谢宁真的好痛。


    为什么又要让她再次经历撕心裂肺。


    沈丕死时，问她原身，可有痛苦，可否忘记。


    她没有让沈丕走的很安心。


    因为觉得他们俩还有机会。


    但赵安，谢宁不想给任何机会。


    赵安笑了，又是一大口黑血吐出来。


    他视线开始涣散了。


    码头就在前面，他甚至听到了三赘婿的呼喊，“谢姑娘。”


    谢老板还有谢夫人都出来了。


    谢宁的几个贴身丫鬟哭的最凶。


    赵安觉得其实这样已经不错了。


    没有他，她其实过的就很幸福。


    现在只是把一切都归于原位。


    “好，宁宁，我会遵守你的要求，忘记我吧，好好的生活。你过得好，我在下面，哪怕入地狱，也会心满意足。”哐当，赵安手中给谢宁的珠钗掉在了地上。


    谢宁一下勒紧了缰绳。


    马蹄高高跃起。


    心脏再次被挖出来的遽痛席卷了她。


    她不受任何控制的厮喊出声。


    好像就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不难受。


    副将当即也怔在了原地，赵安在谢宁怀中彻底断了气。


    他死了。


    即便这是注定的结局。


    但副将还有一群跟他打战的将士，都发出了沉痛的哀声。


    “王爷……”


    谢宁寻不到呼吸已寻不到理智，任由被挖的心痛入灵魂。


    他还是死了。


    他还是死了。


    就算他说，他早就该死了。


    可谢宁从未真正的想要过他的命啊。


    即便只剩下一个月的，但谢宁也希望她好好的活着。


    谢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逆天而行，上天要这么惩罚她。


    但赵安的死，夺走原本她的所有一切。


    她最后只剩下的赵安，也这么没了。


    “姑娘……”


    谢宁想要赵安醒来，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没了。


    她的仇还未报啊。


    蚀骨之痛，他还未受啊。


    可谢宁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他的白发已被他吐在她衣衫上的黑血染红了。


    像通往地狱的曼珠沙华。


    而赵安身体的确也诡异呈现这姿态。


    他体内的蛊正吞噬他的身体。


    谢宁喊不出任何声音来。


    “姑娘……”最终，谢宁也从马背上连同赵安一起坠下。


    好在他们都到了码头。


    副将咬紧了牙关，“登船！”


    王爷说了，不能耽误，不能耽误。


    誓死，他也会送谢宁与谢府之人离开。


    三赘婿都没想到，赵安会死。


    好像昊宇第一个异姓王，本该如被册封之前一样骁勇善战。


    却谁都不记得，谢宁的死，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创伤。


    他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躯体了。


    明明一个时辰前，就在他们听从谢宁安排，等候她回来消息。


    结果，他的兵强行把他们带走，说是谢宁安排的，在晚一点的话，柔妃这边的人就到了。


    原本他们是不信的，但柔妃这儿的确来人了。


    于是，预计好的，在骠骑兵护送下来到了码头。


    他们登了船。


    侍卫说，最迟子时，就出发。


    子时未到，赵安的死却到。


    谢宁昏了过去。


    副将让三赘婿帮忙将她与赵安还有沈丕一起带上船。


    就在开船时，太子的追兵还是来了。


    王爷说了，天家的人，就算做了交易，他们也只会相信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保护谢姑娘！”


    副将断后，让安排好的一部分兵力留下，其余上船离开。


    谢宁不知道，赵安死的这天，副将也死了。


    他把赵安让他交代给谢宁的东西交给了胭脂，谢宁醒来在给谢宁。


    这一天，除了皇宫一片烟雾，京中码头也是一样。


    漆黑的夜，被血与火光吞噬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