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就镇国,也不用天天上朝吧?本宫又不是那宫门前的石狮子,实在不行你们就把那石狮子当本宫好啦!”


    凤曦抱着床柱吱哇乱叫,让叫她起床上朝的祁霄哭笑不得。


    论镇国公主第一天上岗就想旷工,自己还拿她没办法可怎么办?


    “真不想去?”


    坐在床边,祁霄伸手抚了抚少女细嫩的脸颊,语气温柔而又无奈。


    如果说人的眼里真有星星,此刻垂眸注视的瞬间,大概能让不少人魂牵梦萦。


    凤曦觉得自己不该是其中的一员,却还是忍不住与祁霄对上视线。


    可祁霄虽仙姿玉貌,她还是要坚定的喊出那句:


    “不想!”


    “好~”


    祁霄摇头,小凤凰不想去他还能强迫她去么?


    于是他只能挥一挥衣袖,准备进宫去给某人告假去了。


    瞧着祁霄一袭绯色官袍,玉带绕腰的挺拔背影,凤曦觉得自己的瞌睡好像都醒了。


    “这死脑子!”


    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很快强迫自己再次闭上了眼睛。


    又是几日光阴过,大昭朝堂渐渐流传起了镇国公主的告假轶事。


    这别人告假是真有病,又或者是为了政治斗争,这才会不得不向宫里告假。


    可这位主儿可不得了,那是自走马上任开始就没来过!


    自古以来,这谁家太子殿下不是兢兢业业准时准点的?


    每日上朝不仅不会迟到,还生怕自己发表的见解少了!


    即便是皇子被允许上朝,那也是莫大的殊荣,值得他们费尽浑身解数重视。


    可这位倒好,那是真不把自己当贵人啊!


    “老国公啊,您说咱们公主如此雄才大略,究竟要韬光养晦到什么时候啊?”


    有大臣旁敲侧击的询问谢老爷子,觉得这当外公的一定知道点内幕吧?


    “哈哈哈哈,你也说了,曦儿雄才大略,有些见解自不是咱们这些粗人可以参透的。”


    谢老国公表面笑嘻嘻心里p,他心想凤曦有个屁的雄才大略,她就是单纯撂挑子!


    可嘴上还是熟练找补道:


    “你们瞧瞧现在这朝堂,虽说公主未曾前来,可是否不见从前乱象了?只要是对咱们大昭好,何必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呢?”


    “有理,还是老国公您看得透啊!”


    几名打探消息的大臣听得心悦诚


    服,别说,最近这朝堂还真是稳定了不少。


    “公主一向是最有自己想法的,尔等还是莫要随意臆测了。”


    随后赶上大队伍,如今已从次辅擢升为首辅的李苍生道。


    自打太子与四皇子两派倒台,他也彻底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如今的大昭看似祥和,实际地方还有极多的问题等待处理,太子与四皇子两派更是留下了诸多烂摊子。


    但对于心系天下的李首辅而言,这一切他是极愿意去做的。


    “首辅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啊。”


    一名官员点头表示赞同,却又很快话锋一转道:


    “倒是咱们大理寺卿祁大人近来颇忙,似是将许多公主所涉之事包揽,这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了啊……”


    对方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谢老国公与李首辅则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那说话之人。


    “贾大人这是哪里话?大理寺卿祁大人身为驸马,自当竭力为公主分忧。且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驸马所为自也是公主授意的。”


    吏部侍郎贾立笑笑,对李首辅的话不置可否。


    “下官并非要与首辅大人论证什么,实在是公主久不上朝,所有事务皆由驸马代理,难免让人心生不安啊。”


    “你这话何意?”


    谢老国公皱眉,贾立却一点不怕。


    “这储君乃是国之根本,百姓虽不求储君天资灵慧决胜千里,却希望储君能独当一面,而非总被旁人左右不是?”


    谢老国公与李首辅没说话,其他大臣却很快议论了起来。


    “其实贾大人说的也在理,若公主万事皆由驸马处理,这一两日还好,时间长了怕是会出乱子啊。”


    在这些大臣看来,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驸马没有异心还好,若有一日他有了,那公主和他们这些朝臣要怎么办?


    届时朝堂大乱,这天下还不得生灵涂炭?


    “老国公,李首辅,下官并非危言耸听,只是觉得镇国公主身为储君,还是应当担起储君的责任不是?至于驸马……”


    贾立拍了拍身上的官袍道:


    “自古以来,这朝堂上又有几个驸马不是领闲差的呢?”


    说罢他也不再多言,而是像在场所有人拱手告辞了。


    可他人虽走了,话却还在一众大臣脑子里反复回荡。


    不错,这自古以来驸马都领的是闲差,即便不是


    闲差,那也不会是什么大官大将。


    就比如前三公主凤鸢的两个驸马。


    前者沈戈虽有继承沈家的机会,但当时也不过是个小将,在朝中之事地位体面却无甚大权。


    如今的沈恒呢?


    那更是连个朝廷出身都没有。


    一直以来啊,大家对他这个驸马爷其实是看笑话多过尊敬的。


    再又说说大公主凤云轩那门亲事。


    虽说谢家大房的谢耀一直随父在刑部行走,但说穿了也不过是个一部小官。


    按照盛德帝对大公主的宠爱程度,估计也不会有太多加官进爵的机会。


    毕竟谢家已经够鼎盛了,都出了一位国公,一位皇后,一位刑部尚书,还有一位镇国公主了……


    若再封下去,这朝堂可就没那么稳了。


    如此再看看一入朝就是大理寺少卿,如今更是官居正三品大理寺卿,身上还有驸马及祁帅三公子的虚衔。


    驸马就不说了,镇国公主如此信任他,几乎算是把镇国公主府的权利都交给了他。


    而祁帅三公子的身份,那更是让朝中不少人忌惮的根源。


    祁帅祁渊明是大昭战神,其长子次子亦骁勇忠义。


    几年前三人固守寒玉关,顶着粮草短缺人困马乏,两大外族的猛烈攻势下守住了大昭国门。


    可以说他们的牺牲是无数百姓心中的痛,所以也让祁家在大昭有了难以压制的声望。


    如今祁家就只剩下了祁霄与他的小侄子,侄子又还小,那么这祁家在寒玉关与民间积累的声望会留给谁?


    自是留给祁霄一人。


    那么当一个驸马在朝上有实权,在边关又可能有兵权,在民间还有声望的情况下……


    众官员面面相觑,觉得这的的确确是个天大的问题。


    此事不可。


    至少这祁霄不可一家独大啊……


    “今儿个也不去么?”


    又是一日清晨,祁霄惯例起身询问凤曦,对懒洋洋的小凤凰极尽宽容。


    可凤曦却难得在与他对视时抬手,轻轻拂过他利落的下颌,而后白皙指尖在眼角久久停留道:


    “不去!”


    祁霄胸膛震动,笑声明显比平时低了几分。


    他甚至抬手捉住了少女细嫩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吻。


    凤曦一愣,竟觉被祁霄吻过的指尖像过电般,让她想要抽回却又不敢抽回。


    明明是两个矛盾的情绪,却是如此和谐的拧巴在了一起……


    但祁霄却似没有察觉吧,语气略带调侃道:


    “曦儿你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等到祁霄离开,凤曦也彻底的睡不着了。


    见她这么早就收拾起身,连候在外面的天禧都有些诧异。


    “哎哟我的公主殿下,您今儿个这也起的太早了些,要不要再去睡个回笼觉?还是奴才这就命人传膳了?”


    天禧也是跟着凤曦的老人儿了,知道自家公主是个不拘小节的,所以说起话来也相对随意。


    他是知道自己那干哥哥赵允的下场的,只能说还好当初干爹眼明心亮,派的是他来侍候公主。


    若是赵允那个心思毒的,指不定受点儿气就会对他们公主起杀心呢!


    这样的奴才可不能留!


    他们这些忠仆是绝对看不上的!


    “不吃了。”


    凤曦摇摇头,府里的东西她天天吃,难免有个厌倦的时候。


    就比如今儿个,她还真有些想上街随便吃点。


    一听凤曦想出府,天禧自是一百个乐意。


    自打他们公主当了这镇国公主,那是比以前还不爱出这个门儿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公主仪仗给备上,咱们公主这是终于是要出门儿了!”


    凤曦:“……”


    倒也不必如此隆重。


    她就是心有点儿乱,想出去走走罢了。


    所以最后天禧大摇大摆出门的计划完美落空,凤曦不仅不要仪仗,还随便换了身儿青色袄裙,然后潇潇洒洒的踏雪出了门。


    只不过说来也巧,她竟在门外遇到了前来述职的沈戈,也就招呼着对方一同外出了。


    要说这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沈戈还真是有几分见解的。


    因为曾经他身边也有一位千娇百宠的公主殿下。


    他关注这些也是为了她……


    京城,沈府。


    “快点儿洗,等你把这衣裳洗完了,前面儿的早膳还等着你送呢!”


    洗衣房前,膀大腰圆的婆子将一堆脏衣裳丢在地上,冷眼看着面前面白如纸的凤鸢。


    与其说是面白如纸,不如说凤鸢此刻身上除了露出来的地方,似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试图反抗过,她曾是公主,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这些贱人凭什么给她脸色看?


    他们


    凭什么让她去伺候人?


    所以她总是反抗,她歇斯底里的喊叫,她说她是公主,是公主啊!


    可一遭谋反,她已成了庶民,成了人人白眼的罪人……


    她竟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还不如庶民了。


    因为她没有钱财,没有地位,没有爱她的丈夫,也没有傍身的儿子……


    当然,更没有了如日中天的外家。


    一夕之间……


    曾经低眉顺眼恨不得给她当狗的奴才们变了,说着爱她宠她一辈子的夫婿变了,婆婆更是立马为她丈夫纳了妾。


    她可以被随便打骂,她要做最脏最差的活儿,她吃不饱,她睡不着。


    反抗吗?


    她反抗了啊。


    可等待她的不过是更重的毒打罢了。


    “哎呀别洗了!少爷与珍姨娘、柳姨娘醒了,还不快让她把早膳送过去!”


    这边的婆子还没骂完,另一位管事婆子又大声嚷嚷道。


    “好嘞,她来了,她这就来!”


    婆子连忙应承管事,同时伸手掐着凤鸢腰下的软肉道:


    “叫你快着点儿呢!一会儿要是误了少爷和姨娘们用膳的时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凤鸢不言,只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前,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就这般浑浑噩噩来到膳房,稀里糊涂的端起十分沉重的早膳,然后一步步走到她昔日的住所。


    这里雕梁画栋,雪景映照着明池,是沈戈为讨她欢心精心布置的。


    他们夏日在檐下饮茶,冬日则在桥边赏雪。


    她迷迷糊糊间,甚至能看到他们两人相携走过石桥,一起往屋内而去的影子。


    但冰冷的现实很快告诉她,这儿只有她自己了,且这为她精心布置的地方已经不属于她了。


    “快点儿!姨娘们都饿了!”


    管事婆子厉声呵斥,闻言的凤鸢不得不加快脚步。


    可她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饱饭,身上的衣裙更是单薄至极,所以当她被迫加快脚步时,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然后她便听到一阵杯盘碎裂之声,她觉得她的胳膊好疼好疼……


    哦,是她摔倒了,血,好多血啊……


    “啊啊啊!我的脸,呜呜呜呜,我的脸……”


    几乎在她意识到自己摔倒的同时,一道尖利的女声也随之传来。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她的夫君沈


    恒衣衫不整,却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那尖叫之人。


    “珍儿,珍儿别怕,别怕,夫君在,夫君在的!”


    珍儿……


    哦,是沈恒新纳的珍姨娘啊。


    她记得对方这两日正是得宠的时候呢。


    这不,沈恒正将女人搂在怀里,一叠声的喊着快请大夫来。


    而这珍姨娘就真受了多大的伤吗?并没有,在凤鸢看来不过是一条极细的口子,再不处理就要愈合了。


    反倒是她,她身子似乎越来越轻了。


    “夫君,她,她一定是故意的呜呜呜,珍儿脸上若是留了疤,你以后肯定就不爱珍儿了呜呜呜……”


    珍姨娘还在大吵大闹,沈恒却耐心的哄了又哄。


    终于,沈恒冷冷的看向了倒在地上,如今灰头土脸,早已没了公主尊荣的凤鸢……


    “来人,把她拖出去跪着,什么时候珍儿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叫这贱人起来!”


    这一刻,他的话语冷的像冰。


    在被管事婆子等人托着往外时,凤鸢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这泪不是为沈恒的冷漠留的,而是为她当初识人不清而落的。


    “你可要跪好了!若是跪不好,老奴只能找人来盯着你跪了!”


    管事婆子打着伞,看跪在地上的凤鸢瑟瑟发抖。


    殷红的血落在地上,很快便被白雪吸收,化作了点点红梅。


    凤鸢觉得她就像风中的烛,随时都可能被风雪湮灭。


    也就在这时,她又听见婆子叫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忙你手里的事儿去!今儿个的活儿干完了吗!”


    清扫碎片的小厮闻言,立刻就端着碎片走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可当他把碎片倒掉后,他却咬了咬牙,将手里的活儿一丢,冒着小雪快步往沈府门外跑去。


    “公主当真是真性情,街边小食也能让您吃出山珍海味之感。”


    街边混沌摊上,沈戈见凤曦一口一个混沌,丝毫没有上位者的骄矜,竟也放下虚礼闲聊起来。


    今儿个凤曦心虽乱,心情也是不错的。


    所以她竟也接话道:


    “山珍海味有山珍海味的好,路边摊也有路边摊的妙,本宫什么吃不得?就是那野草树皮本宫也照样能咽下去。”


    沈戈一愣,他觉凤曦说的不是假话,可对方明明是公主啊。


    在他的记忆里,凤鸢一向是很挑剔的。


    毕竟出生皇家的人,这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说笑了,这天下又有谁敢让您吃草啃树皮呢。”


    沈戈笑笑,终究不似祁霄对待凤曦般游刃有余。


    倒是凤曦难得抬眸审视了沈戈片刻,声音清冷道:


    “本宫要听实话,最近朝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戈盛混沌的手一顿,他以为凤曦是跟他熟悉了,这才会邀他一起出来吃点什么。


    想不到是……


    “又或者本宫说的再明白些,是不是有什么关于祁霄的事。”


    凤曦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戈自是只能知无不言了。


    “回公主的话,近来朝上不少大臣向皇上进言,说您身为储君却太过宠幸驸马,大事小事都交于对方管理不说,府内后宅,后宅也实在不够充盈……”


    凤曦皱眉,她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后宅不够充盈?”


    沈戈:“……”


    这话还非要我说那么明白吗殿下!


    “朝臣们觉得您与驸马成婚三年,府中却无一儿半女,许是驸马身体有恙,还需另择才俊充盈后宅,以,以确保皇室血脉延续……”


    被凤曦看死鱼一般的眼神看着,沈戈说话都开始卡壳儿了。


    没办法,这压力实在是有些大啊。


    “还有吗?”


    凤曦啪啪啪的拍桌子,示意沈戈继续。


    “还有,还有就是驸马迟迟不予回应,您这边也没有一点儿消息。所以,所以这几日朝臣们闹得越发厉害,百姓间也渐渐有了驸马不举的流言,似乎都想闹到您面前来……”


    沈戈乖巧的答话,生怕自己说错话会被公主镇压。


    没办法,想当初他还是三驸马的时候,可没少在凤曦手里吃亏啊。


    “还有吗?”


    见凤曦又啪啪啪拍桌子,沈戈只能弱弱道:


    “没,没了吧,如果实在要有的话,就是有些朝臣已经在自家子侄中开始物色人选,应该是要向皇上和您举荐了……”


    “哦?这些事本宫为何不知?”


    凤曦挑眉。


    “自是驸马命大家守口如瓶,无需公主您烦忧,他自会处理。”


    沈戈轻咳了几声,所以他是个叛徒,后面要被驸马收拾无疑了。


    “好家伙。”


    凤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


    戈则狠狠松了口气,感慨自己终于可以闭嘴了。


    谁知他的下一个混沌还没进嘴,身后就有两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但许是发现沈戈对面坐的是凤曦,他们的步子竟一下子慢了下来,跟在后面那人更是面色惶恐。


    眼见两人一副犹豫要不要上前,眉宇间却隐有急色的样子,沈戈终于是主动询问道: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