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徐瑞敏活不过五岁？那……那先前跟着沈澜玥四处跑的孩子又是谁？


    方尧仔细一想，发现前世沈澜玥身边根本就没有跟着这么个孩子，又是因为自己的改变而造成的连锁反应吗？


    他迅速绕到了神像后面，眼前的神像和之前的截然不同，在它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波动，显然只是个死物，他仔细地查看了一圈，最终不确定地伸出手敲了敲。


    “咚——”


    这神像是空的。


    有回声，他顺着神像的底座敲了一圈，最终发现一块格外不同的地方，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想试着能不能打开一个口子，进着神像看看。


    他试着传音给还在上面的颜嫣，但是距离似乎太远了，毫无效果。


    要上去吗？


    方尧有些犹豫，再不上去住持必然会起疑心。


    外边的钟声响起来，意味着时间到了，方尧必须得开始往上走了。


    只好分一缕灵。


    灵顺着方尧的手自眉心被引出来，渐渐聚成一个透明的人形。


    方尧定了定神，适应了一下这种眩晕的感觉，又试着切换到灵的视角，控制着灵迅速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藏了起来，才慢慢开始顺着阴暗的密道往上走。


    潮湿的石壁爬满了细密的水珠，这条路附近应该有河，但在下面却听不见水流淌的声音，方尧猜测这下面与他和沈澜玥掉进水里的地方应该不差多远。


    还有那间放了骨制棺材的密室，想必也就在这附近。


    眼前的路渐渐亮起来，走上来远比走下去的时间短，颜嫣也已经被住持引进了庙里，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颜嫣就握着三根香下去了。


    “你不要问任何问题。”方尧传音道，“不要说话，注意神像。”


    “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住持看见方尧出来，便迎上前去，递给他三只纸鹤：“这是娘娘给你的神谕，切记，只能你自己看，否则，就不管用了。”


    方尧接过那几只颜色诡异的纸鹤，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大师，天命……可否更改？”


    住持忽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转了转，像是在方尧身上见了什么怪东西似的：“这位施主，不可多言。”


    方尧朝他鞠了一躬：“多谢大师。”


    既行此路，莫问前程。


    香还在燃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充斥着口鼻，方尧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眼发黑，双腿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就这么自己把自己送出了庙宇，一出这奇怪的庙，人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方尧不敢走远，还要等颜嫣出来。


    仍有络绎不绝的人蜂拥至这庙前，娘娘一天最多只能三个人进去，当然也可以一个都不放进去，今天已经放了两个了，有更多的人希望自己是这第三个幸运儿，能被神明垂目怜爱。


    深红色的木柱矗立在焦黑的泥土上，把人隔在外边，庙宇里面的人很少，大多数人甚至进不去。


    方尧绕到了庙的后面，这里就没什么人了，拿出了那三只纸鹤，不知道什么时候，纸鹤也变成了六只。


    颜色并不一样，有三只的颜色更加鲜艳，似乎是年代更晚一些。


    他拆开了第一只，黑色的墨洇在深红色的纸上，有些毛糙，但字却是工工整整地写道：“沈澜玥死。”


    一瞬间彻骨的恐惧把方尧的灵魂拖拽着抓进了地狱，他忽然觉得自己渺小极了，试图在这庞大的天命中逆神而行。


    毛骨悚然，好像一切都被看透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二只纸鹤。


    “沈澜玥死。”


    第三只内容亦是如此。


    那三张深红的纸片沉甸甸地的压在他掌心。


    “方尧！”颜嫣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方尧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三张催命符，慌忙藏了起来：“怎么样？”


    他转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指尖的颤抖却完全无法掩饰。


    “三根香全燃，我不知道我这是扮演了谁的身份，竟是些奇怪的问题，到最后也没说明白，但是问了一句徐瑞敏。”颜嫣把手里的纸鹤给方尧看，“神神叨叨的，我在下面什么都看不清，上来的时候住持也不见了，只有这一只纸鹤。”


    “只有一只吗？”方尧拿出自己手里剩下的三只。


    “有趣。”颜嫣冷笑了一声，“打开看看？”


    又是一只纸鹤，边缘有些烧焦了，展开来，黑褐色的墨水写了五个字：“贞石镇无常。”


    颜嫣凑近一看，嗤笑一声：“看来是句废话，无常？勾魂？还是用石头来压？”


    方尧死死盯着那五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粗糙焦黑的纸。


    这字迹……与那三张工整的“沈澜玥死”截然不同。


    “倒不一定是废话。”方尧的声音低沉起来，带着一股凝重，“无常也许并非指地府里的鬼差，恐怕是另有所指，或许与泽普镇有关系…”


    “鬼新娘么？”颜嫣神色一凛，“倒是也有可能，不过有什么关系么？”


    “嗯。”方尧点点头，“鬼新娘传闻的核心其实并不在鬼新娘本身，而是新娘惨死之后发生的事，被掳走的少女，以及使古钟响起来的惨案。”


    “泽普镇里面，你们查过了吗？”


    颜嫣摇摇头，脸色不大好看：“空镇，可以确定让古钟响，应该是屠城，但是没有找到尸体，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整个镇子里的人像被吃完了，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是镇子变一座烧完了的庙，但是那里也什么都没有。”


    “有灵吗？”方尧换了个思路，“如果是为了……”


    结合之前的神谕，是为了填补沈澜玥的空缺吗？不……程天慕不可能彻底放弃沈澜玥。


    一个想法冷不丁的击中了他，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开了口：“庙……也是参喜娘娘……对吗？”


    颜嫣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对……所以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而是因为有邪神的隐瞒，古钟才没有响吗？”


    邪神的力量有……这么强大？


    方尧说不明白，这与前世之事相差甚远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尧神色一凛，目光投向那颜嫣身后的建筑，“我们得……”


    走上前世的老路，无论如何都要去进行这弑神的一战。


    “要不要先禀报，不，现在门派里的人肯定不信，这太离奇了，若是次次都是这种级别的情况，一死死了一个镇子的人，那要我们这群人有什么用？平时那些入尘的人惩恶扬善都是吃白饭的吗？”


    方尧没说话，沉默着展开了第二只纸鹤。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写。


    “问了些什么问题？”


    两个人一对，才发现后来方尧后来听到的三个问题与颜嫣是一样的。


    又开了第三只，也是白的。


    “不对。不应该，那张写了字的呢？”颜嫣展开了自己手里的，“空的。”


    “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是：徐瑞敏平安吉祥无病无灾。”


    方尧又拿出自己的纸鹤，除去三张沈澜玥死，那个略有些烧焦的纸鹤拿出来一看，也是白的。


    总共四只纸鹤，一个字都没写。


    “得出幻境。”颜嫣把四只纸鹤放在了一起随手点燃了，“估计一开始的字也是为了影响我们判断。”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留了联系的法器，互相朝两个方向散开了。


    颜嫣朝四面八方放了无数冥蝶，满天蝴蝶四散而去，同时控制着无数的视觉，拼在一起，凑成了这个幻境的全貌。


    “出不去。”颜嫣冷冷地做出了判断，“根本没有任何可破的点，注意，幻境要变了。”


    她话音刚落，方尧往前的步伐立刻就被限制住了，无法移动，浓稠的雾像幕布一样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了。


    意识被强行摁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会儿，镇子慢慢显出来，远处传来吹锣打鼓的声音。


    “……”


    方尧一侧身钻进了一旁的小巷躲起来了，试图再联系颜嫣，声音却在身边响起来了：“我也被强制送过来了。”


    她伸出手试了试眼前的墙，直接穿了过去：“不用躲了，这就是个回忆，想给我们看点什么。”


    方尧半信半疑地走了两步，抬着轿子的人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这个场景只维持了一会，很快就看不见红色的花轿了，夜幕低垂，一轮圆月像粘稠的血块悬在天际，没有任何宾客，整个庭院都寂静的诡异。


    “陆家大宅。”方尧淡淡的介绍了一句，“我们来过，但是当时里面除了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和沈澜玥一直认为外边的墓地更奇怪，她对墓地里骨头有点看法，我们就没查。”


    “骨头查出来什么？”


    方尧说：“什么都没有。”


    “新娘死了。”颜嫣忽然说，“新郎，死了好几天了。”


    方尧不信，直接冲进了庭院，入目便是黑压压的祠堂，两副棺材整整齐齐的列在地上，血溅了一地。


    空间又扭曲起来，“轰”地烧起来满天火光，眼前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颜嫣看见眼前的景象，一回头。


    果然，就在不远处，那座庙也一起烧起来了。


    谁烧的呢？


    不重要。


    冥婚，鬼新娘，被烧了的庙，没了邪神的庇护，终于把人给引下来了。


    程天慕要沈澜玥死，于是设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局，一步步凑在一起引着她下来调查，再靠着幻境嫁祸给她，最后把沈澜玥逼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还好。


    方尧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想笑，前世不明白的事至少都明白了。


    至少现在不再是不明不白地到最后看着她的尸体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