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的食物果然变少了。


    黎禾沉默地隔着口袋摸了摸戚王给她的员工电梯钥匙，拿起盘上的筷子，拨弄着她手疾眼快抢到的菜，随便挑了一根放进嘴里。


    第一天还是七盘，第二天却骤减到四盘。


    如果不是她玩游戏多年练就的手速，恐怕也抢不到。


    “我说。”邱示的脸变得一阵白一阵青，愤怒的目光好像要把刚与他争抢食物还抢赢的魏行善剜下几块肉，“昨天晚上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团结吗？”


    "刚说过的话就不记账了？"


    魏行善嘿嘿一笑道：“邱医生，吃饭这件事不就是谁抢到谁就吃吗，更何况苏警官与何大厨已经主动放弃，增加其他人的机会了啊。”


    “这还不够仗义吗？自己技不如人可别怪罪到别人头上。”


    邱示盯着魏行善胳膊上发达的肌肉，冷哼一声。


    嘁，只有蛮力的野兽，邱示心想。


    黎禾索然无味地把视线从眼前的闹剧挪到评价表上，掏出钢笔在“不错”上打了个勾。


    黑色的墨水在接触到纸张的刹那便消失殆尽。


    嗯？


    黎禾眉心蹙了蹙，不信邪的再次打勾。


    墨水和刚才一模一样，接触到评价表的片刻便好似隐形了般。


    “怎么了？”何雪时自从黎禾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评价表时，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黎禾。


    见黎禾脸色不对，何雪时紧张地不停咽口水。


    “为什么我没办法在‘不错’上打勾？”


    黎禾边冲服务员询问，眼睛却不自觉地转向圆桌中比第一天多出两道的大菜。


    服务员狞笑道：“因为您还没有品尝过何大厨做的大菜呀。”


    不是吧？为了罪证居然要强迫人吃这种垃圾玩意儿？


    何雪时瞅着与第一天相较，表面多了一层厚厚黑色黏液的大菜，表情逐渐扭曲起来。


    服务员的声音不大，却被在场所有人都敏锐捕捉到。


    原本针锋相对的魏行善和邱示偃旗息鼓，郑寻由和戚王 作为另外抢到食物的人则是闷头苦吃，生怕别人抢了去。


    黎禾抿嘴，心想还好没把手里的菜吃完，要不然就浪费了。


    正好给苏景熙腾出来。


    “行。”


    黎禾叹了口气，抱着祈祷新手副本不会太为难玩家的侥幸心理，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类似排骨的东西。


    那块“排骨”在被运送到黎禾餐碟的路上淅淅沥沥地滴着粘稠的，好似酱汁的黑色黏液。


    黑色黏液滴落到桌布的瞬间，突然化作三两条虫子，在黎禾手边蛄蛹地爬行。


    “呕——”


    戚王有点接受不了这么猎奇恶心的场面，刚吃进去的菜差点又从喉管中涌出来。


    咦，真恶心。


    黎禾用筷子把软烂的鲜红的肉从白骨上剔下，脸皱的跟苦瓜似的，眼一闭心一横，将肉囫囵吞进肚。


    黎禾一开始吃的太快，并没有琢磨出什么味道，可身体却比她先一步做出反应——


    血和虫子一起从黎禾的嘴里喷了出来。


    肉块残余的破抹布混着猪油与汽油的味道刺激得黎禾的喉咙不受控制地痉挛，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警告！玩家遭受“污染”！健康值与精神值下降10点！］


    黎禾一时吐得头晕目眩，只顾着哆哆嗦嗦填完评价表，根本无暇顾及，也看不清系统又给她发了什么警告。


    “快喝口水！”


    盛有干净白水的玻璃杯被递到黎禾嘴边，黎禾一把接过，咕噜全灌进嘴里，再痛痛快快的吐了个干净。


    郑寻由连忙拿回玻璃杯，一旁焦急的苏景熙则无缝衔接地递过餐巾。


    “咳咳。”黎禾双眼布满血丝，狼狈地擦了擦一塌糊涂的下巴，抽起评价表拍在服务员脸上，“拿着你的表滚出去。”


    服务员也不恼，看着评价表，喜笑颜开地说道:"嘻嘻，嘻嘻……我这就走。"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服务员头也不回，干脆利索地走出包间。


    苏景熙眼尖，看清黎禾与她昨天一模一样吐出黑色黏液，急忙关心道：“黎禾，你的健康值和精神值下降了多少？”


    “没什么大碍，10点罢了。”


    黎禾皱眉，盯着自己70的健康值，猛地发觉自己的胃格外的饱胀，仿佛刚吃进去几斤面。


    黎禾松了一口气，心想她终于不用继续吃了。


    “给你。”黎禾把安全的食物朝苏景熙那边推过去，“我不用吃了。”


    苏景熙没接，思考几秒后，终究还是把食物让给了脸色阴沉的邱示。


    邱示本以为苏景熙会给何雪时，被她这么一让，倒失了脾气。


    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是体面人。


    苏景熙给的这个面子，邱示不能不，也不得不接。


    邱示脸色缓和不少，拿起筷子，表示承了苏景熙这个情。


    黎禾的目光在苏景熙和邱示间来回打转。


    果然她还是不适合人际交往。


    “你和何雪时吃什么。”


    郑寻由若有所思地冲苏景熙说道。


    何雪时笑笑，回复道：“我们在来的路上商量了一下，我和苏景熙吃污染程度较低的食物就好。”


    “反正数值又不会一下降到警戒值，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能逃离这里了，吃一次也无妨。”


    真的吗？


    真的能如此顺利吗？


    黎禾不太能接受何雪时的乐观主义态度，她是个悲观主义者，做事情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就绝不会出击，更不敢对不确定的未来夸大其词。


    黎禾垂眸，掩盖眼底的冷光道：“我们最好商量一下罪证的收集。”


    “不如这样。”苏景熙一手撑着下巴，沉吟片刻道：“保安必须每日巡逻两次，我白天和夜晚各巡逻一次，晚上趁邱医生跟老板汇报完毕后把账单拿走。”


    邱示咽下最后一口菜，满意地点头，说：“我可以接受苏警官的安排。”


    “戚王那边，黎禾你……”


    黎禾瞄了一眼戚王：“如果戚老师没意见，我可以。”


    戚王摇摇头，面色如常：“我没异议。”


    “魏大哥白天巡逻后可以顺便把进货单拿走。”


    魏行善一听这话，立刻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呕——”


    何雪时刚咀嚼了几下肉块，边干呕边说道：“魏大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呕——什么时候来厨房。”


    魏行善想了想，说：“大概下午四点吧。”


    “等等。”黎禾突然出声打断，“如果魏行善四点没到，何雪时，你把进货单跟菜一起放到小电梯内，让戚王去拿。她的身份是服务员，更方便行动。”


    “所有的计划都是见机行事，如果状况不对，一定要保护好罪证。”


    苏景熙认同地补充道：“还有人身安全。”


    说罢，苏景熙塞了口肉坨，整张脸即刻扭曲起来。


    “哦，我想起来个事儿。”


    魏行善忽然提起道：“昨天不是还说有消防通道吗，消防通道怎么办？”


    黎禾朝郑寻由挑眉。


    郑寻由摆出没有温度的笑容，说：“由于我白天无法出去，昨晚我便已经收集了。”


    已经收集到了？怎么收集的？


    众人除了黎禾外都怀疑地看向郑寻由，不过却很有默契的没有询问。


    就在此时，服务员突然拉开包厢的门，伸进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狰狞地笑着说：“客人们，你们的用餐时间结束了。”


    众人纷纷放下碗筷，鱼贯而出。


    黎禾走在最后，趁服务员不注意时拽住倒数第二的戚王的手腕，快速略过她时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要去老板办公室前，记得到我房间来。”


    酒店的白天更黑了。


    黎禾坐着电梯细细回想着刚出电梯时的情景。


    用餐的包厢内人数锐减，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也变得褪色发白，甚至墙皮还有斑驳的痕迹。


    服务员和保安的态度对她也大不如之前，没有那么恭敬，甚至带有敌视，而且他们身上的怪物化特征开始明显，俨然一副懒得再装的模样。


    莫非——


    黎禾回到2524，紧闭房门，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副本说的六天内脱离，实则根本不会给玩家那么多喘息的机会，因为副本是根据玩家掌握的信息而实时变化的！


    更危险的是，万一老板要杀她怎么办？


    黎禾搬来一把板凳，坐在上面仔细回忆。


    老板能与虎谋皮，能想到把她安插进高层，就真的想不到她会反水，背叛他吗？


    他是捞了一肚子油水，又不是变蠢了。


    并且，副本任务一般会与故事相关。


    为什么她和郑寻由的任务会是收集“并”销毁呢？


    恐怕收集是因为身为高层人员，要配合苏景熙他们为人们“伸张正义”，顺便与瑞文索恩酒店撇清关系，作壁上观。


    老板自然也是意识到了，所以会让黎禾销毁罪证，好令他卷铺盖跑路——说不定还会顺手除掉她。


    这样一想，证据4，绝对与老板勾结高层有关。


    她必须冒着被老板察觉到双面卧底身份的风险进入办公室。


    黎禾用牙不停咬着嘴唇，直到下唇被咬出一个小口，殷红的血珠被舌头卷进嘴里，品尝到那抹甜腥味儿。


    墙上的时钟飞快地跑着，就连下课忙着去食堂抢饭的学生都要甘拜下风。


    门口响起“咚咚”两声闷响。


    黎禾起身，凑到猫眼前，发现是戚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黎禾。”戚王压低声音道，“你在吗？”


    “你要去老板办公室了？”


    “对。”


    “日记本要现在给你吗？”


    黎禾攥了攥拳：“不要给我，去给2523的郑寻由。”


    “然后你趁老板要非礼你的时候，跟他说，黎禾有事情想跟他谈谈，他应该会让你来带我走。”


    “好。”


    黎禾踮起脚尖，借着昏暗的光，明明白白地看见戚王从怀中掏出本子，朝着2523的方向走去，大概一两分钟后又折返回来，去了电梯。


    被动的处境总是格外难熬。


    黎禾惴惴不安地在房间大概走了有几十圈，终于再次听到了戚王的声音。


    戚王故意放大点声音，说道：“黎小姐，老板让我来请你去办公室一趟。”


    黎禾走向门口，深吸一口气，果断拧下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