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把人当成不良很失礼啊喂!

    教务主任那叠沉重的资料和“为校争光”的期许,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我捏着那叠纸,脚步虚浮地飘出办公室,初夏走廊的风吹在身上,却带不来丝毫凉意。肩膀的旧伤和药贴下的酸痛感前所未有的鲜明,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荒谬的任务。


    演讲?神乐舞?全校师生面前?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脑海里闪过黑尾铁朗憋笑憋到扭曲的脸,研磨那双可能带着震惊或同情的猫眼,小林优子兴奋的加油声,还有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胃部一阵翻搅。


    “汐风!”小林优子担忧的声音响起,她蹲下来,“主任说什么了?是不是……很严重?”


    我抬起头,眼神空洞,声音干涩:“……他让我……代表学校……在文化周开幕式上……演讲……和……跳神乐舞。”


    短暂的沉默。


    “诶——?!!”小林优子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引来更多目光。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成功按到膏药!疼!),眼睛亮得惊人,“神乐舞?!汐风你会跳神乐舞?!好厉害!超级厉害!级部第一还会跳神乐舞!汐风你是天才吗?!”


    天才?我只想当个会打游戏的废柴!


    “不……我不会……”我试图挣扎,声音虚弱。


    “别谦虚啦!”小林优子完全听不进去,热情像火山喷发,“神社继承人诶!肯定从小就会!天啊!在全校面前表演!太帅了!汐风你要成为音驹的偶像了!”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拽起来,“走走走!去图书馆!我帮你查资料!写演讲稿!还有神乐舞!我记得学校活动室有老录像带!我们去借!”


    优子的行动力是核弹级别的。我被拖拽着,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走向图书馆。书包里那叠资料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地狱模式,正式开启。


    白天,排球部的噪音、体力劳动、黑尾的调侃、研磨的“绝对零度”回避、夜久的“水无月经理!”呼唤,一如既往地消耗着我的精力。


    放学后和周末,则被小林优子“绑架”到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或社团活动室。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僵硬的身影,旁边吱呀作响的老式录像机播放着模糊的神乐舞教学。录像里的巫女身姿优雅,舞袖翩跹。


    镜中的我——


    冰蓝长发为了方便被优子强行扎成马尾,额发被汗水浸湿。浓重的黑眼圈在镜子里无所遁形,眼神空洞疲惫。身上是优子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不太合身的旧款巫女服,绯袴带子勒得腰更痛,白衣袖口宽大得碍事。动作僵硬滞涩,抬腿像踢正步,甩袖的力道能扇飞乐谱。“八乙女”手势像鸡爪抽筋,“四方拜”像个鞠躬机器人。


    “……左脚!不对!右脚先!转身……啊!袖子缠住了!”小林优子拿着手抄的动作图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嘶……”一个转身,左肩胛骨下方传来尖锐的刺痛。我动作一僵,冷汗涔涔。


    “汐风!没事吧?”优子赶紧扶住我。


    “……没事。”我咬着牙,慢慢直起身。看着镜子里那个笨拙、疲惫、穿着不合身巫女服的自己,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休息一下!”优子递上水,眼神充满担忧,“汐风……你真的……没学过吗?”她终于有点信了。


    “……小时候被按着头学过几天。”我灌了口水,声音沙哑,“后来……全忘了,也不想记。”那些刻板的动作、沉重的线香味、无形的压力……让我只想逃离。


    优子看着我的脸色,沉默了一下,用力一拍我的后背,(又拍在膏药上了……):“没关系!还有时间!我们慢慢练!汐风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用心去感受!”


    用心?感受?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写满“我想回家打游戏”的死鱼眼。


    感受个鬼啊!我现在只想感受我的床!


    逃避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又一个被神乐舞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傍晚,我拖着仿佛散架的身体飘回家,肩膀上贴着新鲜出炉的膏药(优子特供加强版)。推开神社侧院小门,主殿那边传来老爸和教务主任的交谈声。


    我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借着枫树的阴影靠近回廊。


    夕阳的金辉下,老爸穿着正式宫司服,正和教务主任说话。


    “……令嫒答应代表学校进行演讲和神乐舞表演了!校方非常重视!特意来向您请教神社历史和神乐舞精髓的细节……”教务主任语气热切。


    老爸一听“神乐舞精髓”和“代表学校”,腰板瞬间挺直,眼中迸发出近乎神圣的使命感:“这是自然!神乐舞乃沟通神人之仪,心诚则灵,形神兼备方显真意!汐风这孩子……”他顿了顿,“……虽性子惫懒,于传承一事不甚上心,但天资是有的!只是需正确引导,激发她血脉中对神明的敬畏与虔诚之心!”


    教务主任连连点头,小本本记得飞快:“敬畏……虔诚……心诚则灵……形神兼备……”


    老爸滔滔不绝:“譬如‘四方拜’之始,需心存澄澈,意念通达,想象足踏大地,手抚青空……”


    “足踏大地……手抚青空……”


    “‘袖振’之技,需以气御袖,袖随身动,身随心动,如流风回雪……”


    “以气御袖……流风回雪……”


    “‘铃舞’关键,铃声清音涤魂,每一响应合心脉……”


    ……


    我躲在树后,听得眼前发黑,肩膀膏药贴下的肌肉都在抽搐。


    心存澄澈?意念通达?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游戏日常没清!


    以气御袖?流风回雪?我能把袖子甩直就不错了!


    清音涤魂?合心脉?我只求铃别甩飞砸到人!


    老爸!你这是要把你女儿架在火上烤啊!


    教务主任心满意足地走了。老爸站在廊下,望着夕阳,捋着胡子,一脸“吾道不孤”的欣慰(?)。


    我默默溜出来,想溜回房间。


    “汐风。”老爸的声音响起,带着宫司的威严。


    我身体一僵。


    他转过身,夕阳给他镶上金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方才教务主任的话,你也听到了?”


    “……嗯。”我闷闷应声。


    “此次代表学校,意义重大。”他走近,目光扫过我疲惫的脸和肩膀透出的膏药边缘,眉头微蹙,但很快被使命感压下,“不可敷衍!需谨记我方才所言!心存敬畏,形神合一!这几日……我会亲自督导你练习!”


    亲自督导?!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老爸那套刻板的“形神合一”?!


    我仿佛看到了在肃穆的主殿前,顶着老爸严厉的目光和“心存澄澈!意念通达!”的碎碎念,一遍遍重复动作的地狱景象……


    肩膀的旧伤和膏药下的酸痛感,连同绝望,如冰冷潮水将我淹没。


    我捏紧了书包带,指尖冰凉。


    “……知道了。” 我垂下眼帘,声音低哑,转身冲回房间。


    “砰”地关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


    Switch安静地躺在桌上。


    可我连拿起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有压力像藤蔓缠绕收紧。


    左肩胛骨的刺痛格外鲜明。


    窗外风铃轻响,像为我的“社死”倒计时的丧钟。


    清晨的神社前殿,清冷的线香混合草木气息。阳光透过窗棂,投下斑驳光影。老爸已换上白色修行服,肃穆而立。旁边放着两套正式巫女服。


    “换上。”言简意赅。


    我认命地拿起那套繁复沉重的衣服。白衣,绯袴,千早,绣着家纹的长“褂”。光是穿上、系好复杂的带子,就耗尽精力,肩膀和腰被束缚得更紧,旧伤处闷痛。


    老爸没给喘息机会。


    “神乐舞,首重心境!”他开始演示“净手”,动作缓慢标准。“澄心涤虑,摒除杂念。想象清泉涤荡尘埃。”


    我学着他的样子,僵硬抬手。摒除杂念?我脑子里是空白演讲稿的焦虑!


    “动作要缓!要稳!要有‘气’!”老爸严厉的声音像鞭子,“不是赶时间!汐风!心在哪里?”


    我咬着唇,努力放慢,身体像生锈齿轮。


    “四方拜”。“足踏坤舆,手抚乾宇!心怀敬畏!”老爸动作舒展流畅。


    我艰难模仿,抬腿,转身,弯腰……动作僵硬如木偶。宽袖扫过地面。转身时,左脚绊到绯袴下摆,一个趔趄。


    “稳住!”老爸喝道,“形散则神失!注意下盘!根基要稳!”


    根基?我肩膀痛腰也痛!我扶住腰,额头冒汗。


    “袖振”。“以腰为轴!力贯于臂,发于指尖!袖如流云!”老爸示范,袖摆划空轻响。


    我试着甩袖。用力过猛,“啪!”宽袖狠狠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噗——” 一个极轻微、憋不住的笑声,从庭院枫树方向传来。


    我和老爸同时扭头。


    枫树下,一个浅金色的脑袋正飞快缩回树干后,惊鸿一瞥间——是孤爪研磨。抱着排球,像受惊的猫死死贴在树干后,只留一点发梢和一只紧张蜷起扒着树皮的手。


    他怎么在这?!


    袖抽脸……被他看见了?!


    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冲垮理智!脸上火辣辣,心口塞了冰


    老爸皱眉,显然不满被打扰。他刚想开口。


    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跑?跑去哪?放鸽子?让教务主任失望,老爸震怒,还有……那个可能正看着我的研磨认定我是懦夫?


    攥紧带子的手缓缓松开。我慢慢转过身,没看老爸铁青的脸,也没看枫树。目光垂落光洁地板,声音因压抑而干涩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平静:


    “……继续练吧。”


    老爸错愕,训斥卡在喉咙。


    我沉默地、缓慢地,重新整理扯乱的带子。手指依旧笨拙,但不再急躁。宽袖遮住微颤的手。


    老爸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叹气:“……跟上。”声音低沉许多。


    压抑如暴风雨前的练习。老爸沉默演示,动作依旧标准。我像设定程序的木偶,沉默、僵硬地模仿。


    “净手”…抬手,指尖冰凉。


    “四方拜”…抬腿转身,膏药贴摩擦,钝痛清晰。


    “袖振”…小心翼翼控制力道,动作滞涩,毫无美感,但…没再出错。


    汗水滑落,浸湿鬓角。旧伤在每次动作时尖锐抗议。沉重服饰如枷锁。镜中身影:庄严巫女服,歪斜马尾,苍白脸,空洞眼,僵硬动作…拙劣讽刺画。


    枫树后很安静。研磨还在看吗?每想到此,脸上被抽处灼热更甚。


    “今天就到这里。”不知多久,老爸打破沉默。他看着我的脸色和汗水,皱眉挥手。“……回去把动作记熟。”


    我如蒙大赦,急切解带子。脱下沉重巫女服,换上常服,肩膀腰背稍松,酸胀疲惫却汹涌袭来。


    走出前殿,瞥向枫树。


    树后空无一人。


    只有风过树叶沙沙声。


    研磨……走了?


    是无聊?还是可笑?


    我捏紧书包带,心头更沉。


    分裂的日子。白天是“膏药味经理”和“级部第一”。放学后和周末是神社前殿或音乐教室的囚徒。老爸的督导沉默压抑,眼神比训斥更窒息。优子热情依旧,加油声渐染担忧。


    练习变成机械重复。屏蔽“意义”、“精髓”、“传承”。目标简单:记住顺序,音乐结束前不摔倒,不缠脖子,不甩飞铃。


    旧伤是最大敌人。抬手、转身、弯腰,酸痛刺痛如影随形。膏药成第二层皮肤。优子看着我肩颈腰侧显眼的膏药边缘,默默递水递药。


    演讲稿?资料塞书包底层,沉重如石。一个字没看。


    文化周开幕式。巨大阴影降临。


    镜前。厚粉(优子杰作)掩黑眼圈苍白。冰蓝发一丝不苟盘髻插笄。正式崭新巫女服:白衣胜雪,绯袴如霞,千早绣精致家纹,长“褂”垂后。镜中人陌生庄严,如完美继承人偶。


    只有我知道:衣下多少膏药?肩颈腰背肌肉如何紧绷如满弓?心跳如擂鼓?手心冰凉粘腻?


    优子紧张整理“褂”下摆:“汐风,加油!别紧张!记住呼吸!动作慢点没关系!”


    我僵硬点头,喉头发紧。


    后台入口,撞见孤爪研磨。他随排球部而来,穿校服站人群边缘低头玩手机。我身影出现时,他猛地抬头。


    猫眼第一次如此直接、毫不回避地看向我——看向这身沉重陌生的巫女装扮。巨大惊愕,如初见。惊愕中混杂难解的复杂:好奇?探究?


    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几秒,飞快移回手机,耳根却迅速泛红。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立刻扭头。心跳因那短暂对视更乱。


    “下面,有请一年级水无月汐风同学,带来水无月神社祈福神乐舞!”主持人声音如行刑宣告。


    礼貌掌声。


    深吸气,膏药味线香混合冲鼻。


    舞台灯光刺眼,台下黑压压人头,目光如探照灯。前排教务主任期待的脸,黑尾看戏的笑容……


    心脏狂跳,旧伤酸痛在紧张下鲜明。手脚冰凉,指尖微颤。大脑空白,死记顺序消失无踪。


    音乐前奏起,悠扬空灵笛声。


    完了。


    僵立原地,如钉舞台中央石像。冷汗浸透内衬。


    动啊


    心里呐喊,身体如锁链捆缚,沉重难移。老爸失望眼神,研磨惊愕目光,台下无数视线……巨网罩下。


    恐慌吞噬边缘——


    眼角余光,舞台侧后方幕布阴影。


    高大身影,笔挺宫司礼服,是老爸。


    他没板脸,没用审视眼神。只是静立,双手拢袖,目光平静落我身上。无催促,无失望,只有……沉静无声的注视。


    如那天清晨主殿神龛前,晨光里的旧神乐铃。


    一股奇异微弱暖流,注入冰冷四肢百骸。


    不为传承。


    不为荣誉。


    不为不丢脸。


    只因……他在看着。


    仅此而已。


    猛地闭眼,隔绝刺目灯光无数视线。感官内收:脚下地板触感,笛声节奏,肩腰肌肉紧绷状态……


    忘记录像带。


    忘记“精髓”。


    忘记台下目光。


    忘记自己是水无月汐风。


    身体先于意识动。


    左脚踏出,非轻盈非沉稳,只是……踏出。


    抬手,净手。僵硬滞涩,但抬起。


    转身,四方拜。绯袴扫地带尘,膏药贴摩擦清晰。


    甩袖……无“流风回雪”,笨拙挥动,袖摆划沉闷轨迹。


    靠肌肉记忆,一动作接一动作。肩痛持续,汗水滑落,动作未停。


    台下私语消失,世界剩音乐、沉重呼吸、心跳、关节轻响、膏药摩擦衣料声。


    拿起神乐铃,手心汗滑,险脱手。冰凉金属触感稍回神。僵硬摇晃。铃声不清脆空灵,滞涩沉重。


    “铃……铃……”


    单调铃声回荡礼堂。


    终式。


    缓缓弯腰,低头。


    绯袴绷紧,腰侧酸痛达顶峰。


    时间凝固。


    音乐止。


    死寂。


    “哗——!!!”


    雷鸣掌声骤然响起,如潮水淹没


    直起身,茫然。灯光刺眼。汗水流下,后背巫女服湿透。肩腰酸痛后知后觉汹涌袭来,几难站稳。


    台下前排教务主任激动通红的脸,用力鼓掌。


    小林优子跳起,兴奋挥手。


    排球部:夜久、海信行、山本鼓掌,福永面无表情拍手。


    黑尾抱臂,脸上促狭笑换惊讶玩味的审视。


    孤爪研磨……


    仍站人群边缘,捏手机,目光穿透人群,直落我身。猫眼无惊愕无探究,只剩纯粹专注凝视。


    匆匆移开视线,心跳狂乱。


    无优雅,无精髓。


    只笨拙、僵硬、一身膏药味。


    但……我站上来了。


    我完成了。


    僵硬躬身行礼。


    转身下台,脚步虚浮。厚重巫女服如卸甲,如挣脱枷锁。


    后台入口,老爸静立。


    无言,只看着我。严厉刻板宫司面具裂开缝隙,露出复杂情绪——如释重负?一丝难察认可?


    最终,微微点头,侧身让路。


    我一步一步,拖沉重酸痛身体,走向后台深处。


    掌声持续。


    世界只剩膏药贴清凉刺痛,和自己擂鼓心跳。


    结束了。


    终于。


    推推预收,我好长[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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