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昏暗无窗，这让角落里挤着的一群人全然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学生气的脸庞此时却个个面如死灰。


    三天。


    他们在这困了三天，物资几乎消耗殆尽。


    门口连接处的缝隙已经用布条堵死，可阵阵嘶哑的低吼依旧不时穿透钢制的门板，不可控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回荡在不算寂静的夜里。


    数十双充斥着恐惧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人，眼底夹杂着些许无助。


    被注视的alpha身形高大，只有面庞一丝未脱的稚气，还能显出他的年轻。他眉眼冷峻，明明早已发现众人的目光，却毫不在意地玩弄手中锋利精致的匕首。


    一个男人手上拿着烛台，站在人群中央。


    蜡烛微弱的亮光，是他们在昏暗中勉强视物的唯一途径。


    蜡油顺着融化轨迹流到了他的手上，他却不觉痛般死死握着陈旧的烛台，烛火也在男人的吐息中虚弱地颤抖着。


    忽然，男人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抬起了低垂的头，对alpha说道:"会长…通讯器上显示今晚会是阴天！"


    身旁的人只是瞟了下他，而后又习以为常地移开了视线，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不耐与嫌恶。


    年轻Alpha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身形被大片阴影覆盖，只能看清小半张俊美却有些刻薄的脸。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憔悴的众人，说出的话比人还冷漠：“所以呢？”


    他手上动作未停，匕首在跳动的烛光中时而泛起寒光。


    男人被噎了一下，咬了咬牙又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你再不去的话，我们……”


    “那又怎样?”alpha连听他说完的兴趣都没有，发空似地望着房内的另一个角落——


    一个青年虚弱地斜倚在墙根处，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


    除了alpha脚下，青年所处的，就是离房门最近，也是最容易被攻破，最危险的地方。


    看着青年还在轻微起伏的胸口，alpha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我说过了，想活着，就让一个人跟我去找那扇天窗。如果你不敢，就闭嘴。”


    alpha不留情的话让男人面上十分挂不住，他面目通红地朝着alpha嚷道：“谢明云！你这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他话音刚落，门板就“砰”的一声被重重拍响。非人般诡异的嘶吼隔着房门依旧清晰可见，似是极度渴望着房里的猎物，仅凭刺耳的声音，无需现身就已将人吞噬。


    无暇顾及刚刚的愤怒，几乎是在门外动静传来的一瞬间，男人就捂着嘴缩回了人群，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低哑的嚎叫和挠门声回荡屋内，众人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找到天窗的必要性。


    如果不去，他们就会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但更加深入人心的事实是——除了谢明云以外，没人在面对走廊外的丧尸群时，拥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要么在房里等死，要么去外面送死。


    但比起被丧尸啃食得面目全非，留于房内在伙伴的陪同下赴死，似乎也成了一种可以接受的选择。


    谢明云神色疏离，连眼神都没有分给跳脚的男人。


    “不如……让…让他来吧……”一个站在边缘的男性beta声音颤抖地开口。不大的音量几乎要被门外的声音盖过，但以alpha为主的人群依旧听到了他的话。


    他们顺着beta的话看去，那个靠坐在墙角处，险些被人遗忘的青年才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安静的青年衣着单薄，只有一件破旧的衬衣，泛黄的暗白色在一片墨色的房间内显眼异常，不似他们都穿着款式相近的深色作训服。


    这无疑是在告诉其余人，他“异类”的身份。


    “他…他虽然是岩城的，但，会长你不是说他杀死了丧尸吗？那跟我们相比，也…也不算一无是处。”beta颤抖着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眼镜，边说边观察在场人的神色。


    “对啊！他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没有我们他早就死了！现在也该来报答我们了！”刚刚还安静如鸡的男人此时又兴奋起来，边说边越过人群，走到了青年的面前。


    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提出意见的beta缩了缩脖子，似是没想到自己会给青年惹上麻烦。


    “没死就赶紧醒醒！”男人压低声音，布满干涸污泥的靴子踩上青年的肩膀。


    青年衬衣领口处的扣子早已不见踪影，衣领微敞，使得修长脖颈下的锁骨更加显眼。一小片洁净的肌肤暴露在外，被男人粗糙的鞋底碾过，便迅速泛起一片薄红。


    他低垂着头，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墙角处，双手自然下垂，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段紧实却并不夸张的小臂。


    小臂之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细微的青筋因手臂垂落而充血凸起，充满力量的手部此刻却丧失了攻击性，蜷放在大腿两侧。


    若不是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看着也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男人若即若离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才传入他耳中。还没从梦里心脏的刺痛中回过神来，小腹又被人狠踹了一脚。


    “废物！”


    “唔！”季连轻呼一声，眉头紧蹙起来。


    疼痛使得他的额角沁出小片冷汗，他想奋力睁开眼，可沉重的眼皮只能勉强张开一条细缝。生理性的热液模糊了他的双眼，外界环境昏暗，让朦胧中的季连难以看清任何一样东西。


    他抬手抹去眼角咸涩的泪水，脑中却不断浮现起刚刚的梦境——


    梦中的落地窗外天际刚泛白，阴暗蔓延了整栋大楼。


    凌晨四点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工位还亮着灯。屏幕中的冷光倾泻在一张英俊耀眼的面容上，看着似乎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仔细瞧，才发现趴在桌上的人眉头紧锁，手臂正轻微颤抖着。


    办公桌旁摆了几杯见底的咖啡，青年意识模糊，纤长的睫毛几欲笼住黑白分明的眼瞳，薄唇微张，费力而虚弱的细喘着。


    那正是季连。


    心脏的刺痛牵扯着全身的血管，耳朵持续嗡鸣，五感被剥夺的痛苦让季连几乎隔绝在世界之外。


    但极致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很快就闭上了双眼，永远地。


    恍惚中，季连感觉自己被渐渐抽离，看着苍白凄凉的尸体此刻孤单地沉寂在办公桌前。


    这是他记忆的结尾，也是这些天来梦境的结尾。


    梦中的画面虚幻而真实，季连甚至无法分清，这究竟是他亲眼所见，还是大脑对空白记忆所做的幻想。


    小腹又是一下钝痛，强行扯回了季连的思绪。


    “别装了，老子看到你动了！”


    季连抬起头，过长的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小半张端正的脸。挺立俊秀的鼻尖上有一颗原不算起眼的小痣，可过于苍白的皮肤却让这颗小痣变得夺目起来。


    刘海有些阻碍视线，却也挡住了他肆意打量的目光。


    季连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


    但他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完全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甚至穿越到陌生世界的事实。


    “砰！”房门不合时宜地再次被拍响，身前男人原本嚣张的气焰又消散一半。


    丧尸，是季连确认自己穿越的第一因素。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运作的，但房间内所有人对于丧尸的态度，都是恐惧却习以为常。


    等到门外的异响渐渐远去，季连看着早已后退到人群中的男人，轻呵了一声。


    他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有些滑稽，但在男人听来，却只剩嘲讽。男人愣了一瞬后恼羞成怒，大步走近，语气不善道：“你什么意思？”说着又要对他来上一脚。


    季连薄唇紧抿，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并不恰当。


    看着快速靠近的小腿，季连歪了歪头，只是随意伸手一抓，手掌便死死扣住了男人的脚踝，动作流畅而有力。男人的行动在他眼里好似被慢放一般，处处皆是破绽。


    他的肌肉也顷刻绷紧，在并不纤细的手臂上显出优美的弧度。


    身体的变化是季连穿越而来的第二个发现。


    自他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以后，哪怕每周都有固定的运动量，季连也依旧常常觉得乏力。


    可当他再次睁眼时，原本无力沉重的身躯却轻盈异常，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精力在体内涌动着。


    无论感官还是力量，都远远超过了从前的他。


    甚至……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的范畴。


    这似乎与人们口中的“Alpha”“beta”等特殊代号有关。


    虽然季连没搞懂这些代号的含义，但听他们讨论，自己应该是代号为“beta”的人。


    男人显然没想到季连会反抗，但他也不是善茬，在季连握住他脚踝的瞬间便顺着力往回一抽，想借力将季连带倒。


    只可惜季连虽然看着虚弱，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依旧稳坐不动，牢抓着他的脚踝，在他使力时将他往后一推，男人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


    季连看着到地的男人，脸上却没有一丝快意。


    见男人在地上挣扎着又要起身，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关于“alpha各方面能力都不容小觑”的判断是否正确。同时也有点犯难，初来乍到，季连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引火烧身。


    他抿唇在心中默默反思着自己的冲动，对于接下来的处理方式却苦恼起来。


    忽然，身侧迈出一条结实有力的长腿，优雅却残忍地踩在了到地男人的喉管处。男人面部肉眼可见的涨红狰狞起来，身体如同脱离水源的活鱼，拼命扭动着想从窒息的痛苦中获取一丝氧气，哪怕不能出声，旁人也感同身受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连喉结一动，额角因虚弱而持续沁出的冷汗顺着颊侧汇集到精巧的下巴。饶是他再怎么淡定，面对一个几乎濒死的活人还是有些不忍与恐惧。


    他回过头，发现长腿主人冷漠的视线并未给予脚下男人分毫，反而不加掩饰的注视着季连发丝下被遮掩的双眸。


    不出意外，在这个房间内，能够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也只有谢明云。


    季连观察过，谢明云虽然明面上高众人一等，但实际上并不被其他人所接纳，大家反而露出一副被迫屈服的不满来。


    起初季连还觉得奇怪，按照谢明云的外貌和能力，实在不该受此对待。现在看来，怕是天仙的外貌，怪物的力量，也挽救不了他恶劣的性格。


    等谢明云收回腿，地上的男人已经完全昏死了过去。他却依旧盯着季连，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beta？”


    季连原本有些意外，他没想过，也不觉得谢明云会出于好心帮他解决麻烦。面对谢明云，季连总觉得他比地上的男人还要棘手，但对方总归是帮了自己。


    他垂下眼睫，有些迟疑的回答：“嗯…应该是。”


    “应该?"谢明云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岩城的设施条件很落后，不能检测分化结果也是常有的事……”刚刚怯懦的beta此时又开了口。


    季连昏迷时没听到beta说的话，此刻正愁不知该怎么解释，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我没问你。"谢明云蹙眉回道，依旧没移开停留过久的视线。


    beta愣了一下，而后尴尬地闭上嘴。


    还真是够刻薄啊……


    季连对谢明云的印象虽然不差，但也实在说不上好，此刻又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紧接着，谢明云就说出了更让他受惊的话。


    “你、跟我出去。”


    季连看了眼时不时被砸响的房门。


    ……


    看来老天想让他离开人世的意愿很强烈。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