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叶家大厅内，那把被典狱长扔在地上的匕首，正静静地躺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着水晶吊灯冰冷的光芒。


    它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引诱着人心中最黑暗的欲望。


    叶震雄和叶天南父子二人，跪在匕首的两侧，相距不过三米。


    这个距离，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不过是一步之遥。


    但此刻，这三米，却成了隔开“生”与“死”的天堑。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父子二人的额头上，冷汗如瀑布般滚落，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粗重而压抑。


    他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把匕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贪婪、犹豫，以及……一丝丝正在疯狂滋生的杀意。


    终于。


    心理防线相对脆弱的叶天南，先崩溃了。


    他没有扑向那把匕首，而是猛地转向自己的父亲叶震雄，涕泗横流地哭喊起来：


    “爸！爸！你救救我啊！”


    他膝行着爬到叶震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爸！你已经活了六十多年了！你什么都享受过了！我……我还年轻啊！我才三十岁！我不想死啊！”


    “你是我的父亲！你从小就教育我，说以后整个叶家都是我的！现在，为了叶家的未来，为了叶家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你就牺牲一次，不行吗？！”


    “你自杀吧，爸！你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我！我会为你报仇的！我发誓！我会继承你的遗志，让叶家重新崛起的！”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孝感动天”。


    他将自己的贪生怕死，完美地包装在了“家族未来”和“血脉延续”的糖衣之下。


    他不是在求生。


    他是在用“孝道”，逼自己的父亲去死！


    大厅内，那些叶家的旁系亲属们，听到这番无耻至极的话，脸上都露出了鄙夷和恶心的表情。


    坐在沙发上的叶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场戏，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点。


    而作为当事人的叶震雄，在听到儿子这番话后，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亲生儿子。


    他的眼神中，最后一丝属于父亲的温情，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与失望。


    “未来？血脉？”


    叶震雄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魔鬼的低语。


    “呵呵……呵呵呵呵……”


    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我叶震雄，自诩一代枭雄，没想到，竟然生出了你这么一个……贪生怕死、寡廉鲜耻的废物！”


    他猛地一脚，狠狠地踹在叶天南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逆子！你这个逆子！”


    叶震雄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指着叶天南的鼻子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你当初色迷心窍，去招惹苏小姐，我们叶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是你这个废物，给我们整个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災！”


    “现在，你还有脸，让老子去死，让你活？”


    “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叶家今天要死绝，也应该由你这个罪魁祸首，第一个下去给列祖列宗谢罪！”


    图穷匕见！


    父子之间最后那层名为“亲情”的遮羞布，被彻底撕得粉碎！


    “老东西！你……”


    叶天南被踹得七荤八素，听到父亲如此恶毒的咒骂，他眼中的懦弱也瞬间被怨毒所取代。


    “你不让我活，你也别想活！”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脚并用，疯了似的扑向了地上的那把匕首！


    “你该死！”


    叶震雄见状，也是目眦欲裂，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一头衰老的雄狮，扑了上去！


    父子二人，为了那唯一的生存机会，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最丑陋的撕咬！


    叶天南仗着年轻力壮，一拳砸在叶震雄的老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叶震雄则像个地痞流氓，一口咬住叶天南的手臂，死不松口，疼得叶天南发出阵阵惨叫。


    他们抓头发，踹下体，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对方。


    这一刻，他们不是父子。


    是仇人。


    是两头，为了生存，不死不休的野兽！


    “噗嗤！”


    混乱中，叶天南凭借着一丝运气，率先摸到了那冰冷的刀柄！


    他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想也不想，用尽全力，朝着身下父亲的心脏，狠狠地捅了下去！


    然而！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身体的那一刻，久经风浪的叶震雄，展现出了他最后的枭雄本色。


    他没有去挡，而是猛地一扭身体！


    匕首，避开了要害，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肩膀！


    “啊！”


    剧痛，让叶震雄发出一声闷哼，却也激发了他全部的凶性！


    他无视了肩膀上的伤口，猛地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口咬在了儿子握刀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叶天南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手腕被硬生生咬断，匕首，也脱手而出！


    机会！


    叶震雄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精光，他猛地拔出肩膀上的匕首，翻身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儿子压在身下！


    “逆子！去死吧！”


    他高高举起匕首，看着儿子眼中那无法置信的、惊恐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刀！


    两刀！


    三刀！


    ……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叶震雄一脸。


    叶天南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瞳孔，便迅速地涣散了。


    他至死，都不敢相信。


    自己，竟然会死在亲生父亲的手里。


    “呼……呼……呼……”


    叶震雄喘着粗气，从儿子的尸体上爬了起来。


    他浑身是血，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儿子的。他拄着匕首，颤颤巍巍地站着，环视四周，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病态的、胜利者的微笑。


    他赢了。


    他活下来了！


    他“噗通”一声，再次朝着叶玄和典狱长的方向跪了下来，将那把还在滴血的匕首，高高举过头顶。


    “龙……龙王大人！我……我证明了我的忠心！我亲手……清理了家族的罪人！”


    “求求您，饶我一命！我……我愿为您做牛做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典狱长一声轻蔑的嗤笑，打断了。


    “呵呵。”


    典狱长缓缓站起身，走到叶震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谁告诉你，杀了你儿子，你就能活？”


    叶震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典狱长弯下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残忍地笑道：


    “龙王大人，只是觉得无聊了，想看一场狗咬狗的戏码解解闷。”


    “你和你儿子，演得……还算精彩。”


    “现在，戏演完了。”


    “你们，也该……谢幕了。”


    轰！！！


    叶震雄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到错愕，再到无法置信，最后，化作了无尽的、彻底的绝望！


    原来……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活路！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戏耍！


    “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


    但，声音，戛然而止。


    典狱长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匕首，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划过了他的喉咙。


    最后的审判日。


    叶家，核心血脉，断绝。


    从始至终，叶玄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仿佛只是看完了一场无聊的电影。


    “走吧。”


    他淡淡地开口，迈步，向大厅外走去。


    “该去，见见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