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我的前妻姐不可能是疯病娇

    江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有病。


    而病得最重的人是她爸江峰。


    江峰把她狗屁不通、颜色打架的画称之为艺术品。


    那不是艺术品,那应该是艺术垃圾。


    每一张艺术垃圾从江筠的手中降生时,江峰就会仔细研究,大夸特夸。


    江筠有时候也会产生点错觉,错觉自己或许在艺术上的天赋真的登峰造极。


    这次江峰砸了大价钱,插队租到了当代艺术中心,专门给她开了场个人画展。


    来看画展的人不少,但都具备两项特质。


    第一是足够有钱,第二是认识江峰。


    为了搭上江峰这条满载钞票的豪华巨轮,那些穿金戴银的叔叔阿姨对着江筠的画仔细研究,大夸特夸。


    “我是个俗人,不懂艺术,但是见画如见人,我第一眼看到小筠的画就有一种温柔沉静的感觉,像她本人一样。”


    “你看啊,灰沉沉的湖上只有一个亮着灯的小船,就好像提醒我哪怕身处黑暗也不该熄灭自己,阿姨真的特别有感触…”


    这位阿姨好像真的和江筠的画产生了灵魂的共鸣。


    她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还顺势搭上了江筠的手。


    江筠对她那些又臭又长的来时路提不起一点兴趣,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上的镯子。


    江筠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


    五位数的镯子,什么廉价上不来台面的脏东西?也配碰我的手?


    江筠在心里唾弃鄙夷,但是脸上笑容不减,还时不时配合对方流露出同情惋惜眼神。


    围在江筠和江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送走几个,又来几个。


    像闻着肉味纷至沓来的苍蝇,个个搓手,两眼放光。


    江筠就一直站在人群中央,眉舒目展,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就连灯光都格外偏爱她,自她头顶倾泻而下,为她镀了层朦胧的金色。


    她穿了一条水蓝色的针织长裙,长裙包裹,只露出胸口一小片白皙肌肤,密不透风,像蚕茧。


    见画如见人。


    她应该是温柔沉静的、慈爱悲悯的。


    像是教堂里可以肆意诉说心事的圣母,似乎她会无条件原谅你所有的过错,怜悯疼惜你所有的痛苦。


    像是微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更像是高高在上、被细细雕琢过,缄默的珍宝。


    可她在心里把在场的每一个都骂了一遍。


    臭要饭的贱人们,江筠如此评价。


    她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


    直到江筠听到不远处有人说了一句,“这画的什么东西?完全看不懂。”


    “这玩意儿真能卖钱?有人买吗?倒贴我钱我都不会搬回家里。”


    声音不大,但是偏偏被江筠的耳朵精确捕捉。


    她的视线越过挡在自己面前的肩膀,停留在那个没有教养、不懂礼貌的小孩脸上。


    小孩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穿得不伦不类,头上染着夸张的黄毛。


    是江筠只看一眼,眼睛都要烧起来,恨不得把她头顶每一根毛都拔光的黄色。


    江筠示意江峰,为自己暂时失陪抱歉。


    她脚步轻轻,走到小孩身边,颔首微笑说:“艺术欣赏是主观的。”


    “艺术不是谜语,不一定非要有一个‘看懂’的标准答案,也不必一定从画里理解作者的意图。”


    她娓娓道来。


    “与此相比,感受作品带来的触动、思考或者纯粹的美感更重要。”


    小孩抬起眼皮,直视她的眼睛,想了想,说了句,“好吧,我就是实话说。”


    江筠想把她的嘴撕烂。


    小孩见江筠脸上的微笑不改,继续指着墙上的话评价,“这乱七八糟的,像是颜料吐了满张纸,真的很难看……”


    旁边一直盯着江筠看的周楚然,这才后知后觉回神。


    她捂上了小余的嘴已经慢了半拍,但还是试图从物理层面上改变小余的口无遮拦。


    周楚然对着江筠道歉,“抱歉抱歉,我是小余的心理老师,她开玩笑没有那个意思。”


    江筠追根究底,“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动声色把周楚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分叉的发尾、袖口起球的大衣、假得不能再假的手表,以及人模狗样的脸。


    明明江筠的审视不留痕迹,可周楚然却还是无端地开始自省。


    为了出门特地夹过的头发,细细画过的眉毛和精心搭配的耳钉。


    在遇到江筠之前,她从没为自己的长相烦恼过。


    但是现在,她第一次品尝到了自卑的味道。


    如果今天可以再重来一次,周楚然一定会去翻烂那位浑身都是臭钱味的好朋友的衣柜。


    周楚然汗流浃背,绞尽脑汁,穷尽自己有生以来对艺术品的所有记忆,最后认真地挤出一句话。


    “很难看……不出作者的呕心沥血,那种挣扎和焦虑堆叠在每一种色彩里,呼之欲出。”


    江筠十分惊喜,双手合十,“没想到您对艺术鉴赏很独到呢。”


    江筠现在想把周楚然和小余的嘴一起撕烂。


    周楚然张了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找补挽救,最后却什么都不敢说,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和小余不是有意冒犯,我们现在就离开,您别生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筠打断了。


    “怎么会,我不介意,不需要道歉,你们慢慢逛,那边还有下午茶。”


    周楚然吸了吸鼻子。


    她虽然是一个三流的心理治疗师,但也是持证上岗。


    江筠虽然在笑,可是却时不时地眨眼睛。


    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和专业知识都在告诉周楚然,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江小姐已经烧起了滔天的怒火。


    江筠这次的画展不是公开的,没有受邀很难入场。


    周楚然是托了小余的福。


    在此之前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江筠。


    周楚然的耳朵很灵,听到他们都在喊江小姐,所以周楚然很确定她就是这场画展的主人。


    现在周楚然本来应该识趣地离开,却没来由地想和江筠继续说话。


    江筠太漂亮了,漂亮得很张狂,让人移不开眼睛。


    连同那些完全看不懂的画一起,周楚然都觉得漂亮了起来。


    周楚然说:“可是你在生气,对不起……”


    江筠说:“我没有生气。”


    周楚然:“……”


    被剥夺了发言权的小余,眼珠子在她们两个身上来回转。


    江筠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说过了,我真的没有在生气。”


    她说完这句就想走,可她又怕眼前这两个蠢货误会她的大发慈悲是临阵脱逃。


    于是她用一贯的招数开始发难,“刚刚您很独到的艺术鉴赏其实很打动我,让我甚至觉得我们一见如故。”


    “我把这幅画当作小小的见面礼送给您,只要您不嫌弃。”


    周楚然一瞬间只觉得受宠若惊,一边摆手一边道谢,“怎么会怎么会,这怎么好意思。”


    江筠轻轻把手搭上了周楚然的肩膀。


    周楚然的神经马上紧绷,她的感官在这一瞬间被放大了许多倍,甚至好像都能察觉到江筠垂落的头发贴在了她的大衣上。


    说不上来是什么名贵的香水味,但是里面掺杂着难以察觉的烟味让她莫名地心如擂鼓。


    江筠凑上脑袋,小声说:“没关系,画就应该被懂得欣赏它的人所拥有。”


    “我很荣幸能送给你,只是需要一点手续费,我一会替你登记。”


    周楚然听到她在说什么,但是一个字也没能真正进到脑子里。


    脑袋蒙蒙,只知道漂亮的江小姐要把漂亮的画送给她。


    直到江筠丢下一句‘不用谢’离开,周楚然还傻呵呵对着她的背影说谢谢。


    小余抱着胳膊对周楚然翻白眼,“我爸说了,漂亮的女人最坏,也最会骗人。”


    “很明显,你已经自告奋勇上当受骗了。”


    周楚然撇起嘴巴,不屑一顾,对她的言论十分不赞同。


    她说:“我有什么可骗的?”


    “你是心理专家还是我是心理专家?”


    小余唠唠叨叨讲个不停,嘴里嘀咕着江筠的坏话。


    周楚然捏她的鼻子,装模作样地恐吓,“嘿,你再这样没礼貌,我明天就告诉你妈你没病,让她把你送学校去。”


    于是小余闭紧嘴巴,不说了。


    不过小余再怎么为非作歹,周楚然也不太想让小余重新上学。


    小余是她半年前接手的病人。


    小余断断续续休学一年,每次去学校比去西天取经还艰难,动不动就和她妈妈吵架,发起狠来,还把她妈妈的胳膊咬出了血。


    小余妈妈不知道从哪听了别人的鬼话,觉得周楚然靠谱又专业,主动找上门联系心理辅导。


    周楚然一眼就看破了小余妈妈的心思。


    图便宜。


    周楚然很便宜。


    小余妈妈在费用上极限拉扯,试探性地抛出了自以为的跳楼价,一周看三天,一个月给七千块。


    周楚然听到这个价格,心里差点没哭着跪下来感谢她,恨不得拍胸脯说以后小余就是自己亲妈。


    啊不,自己就是小余亲女儿。


    不管了。


    周楚然太缺钱了,一度导致看到数字就会自动代入人民币。


    很长一段时间里,连电话号码都不敢看。


    每个月点开信用卡的账单都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两巴掌,晕过去最好,最最好的话可以下个月再醒来。


    而江筠不一样。


    账单上的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最后只会变成一长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江筠帮周楚然登记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没有问她姓名。


    不过不要紧。


    就算问了自己也会忘记。


    像江筠这种人,才不会记得路边可以随意践踏的杂草。


    于是江筠对着工作人员描述周楚然的长相和穿着,“长头发到肩膀,半框眼镜,度数很低,鼻梁有一颗痣。”


    她本来还在思考起球的大衣该怎么委婉地表述,却突然想到那个让人眼睛很痛的黄头发小孩。


    “对了,一个黄头发的小女孩和她一起。”


    画家对于颜色的敏感,她重新措辞,“介于杏仁黄和秋葵黄之间,麦秆的颜色。”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联系场馆里的人员核对。


    江筠心情很好。


    毕竟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永远不会觉得累。


    周楚然又拉着小余逛了好一圈,手机相册里存了一大堆江筠的画,比她之前攒了很久的钱才咬咬牙舍得去看心心念念的livehouse还激动。


    直到有工作人员找来联系她买画的事宜。


    她们被请到会客室详谈。


    “我们已经了解,江小姐把这幅画无偿赠送给您,按照规定,手续费是竞价的百分之三,加上专车运送的费用,您这边还需要支付六千四百八。”


    对面递来一份账单。


    “您看下,核对无误后,您怎么支付?”


    周楚然强装镇定掏出手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六千块像是柄利刃抵上了她的喉咙。


    哈。


    真的被骗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是无与伦比的耻辱。


    不是因为本就囊中羞涩,六千块火上浇油的耻辱。


    而是觉得江筠居然这么笃定只要六千块就似乎能要了她的命的耻辱。


    江筠真的很会羞辱人。


    亲爱的江小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