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范必先

作品:《最终她成为皇帝

    牢房里,白鸾和范碧娴,一红衣一紫衣,对坐同一张桌的两面。


    这木桌有些年头了,摸上去黏唧唧的,沾手,像经年往事。


    白鸾悄悄抬起眼皮去看范碧娴,透过两辈子的光阴,眼前人虽弱柳扶风,眼神里却自有一份坚毅在。


    她看不透。


    她总觉得范碧娴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上辈子的范碧娴不是这样的。上辈子的范碧娴除了温柔小意外毫无个性,遇事便躲在林琅身后哭哭啼啼,做任何错事都好像自己清白无辜被欺负。


    她当时讨厌那样的范碧娴。不是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爱,而是范碧娴的存在本身便证明皇祖母生前为她筹谋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她心甘情愿走上那个位置,只是因为皇祖母。


    皇祖母死了,长公主死了,先帝也死了,福懿出嫁外族,林琅顺顺利利登基,登基后告诉白鸾,他要择日迎娶范碧娴。话说得冠冕堂皇,什么权势迫人不得已而为之,但白鸾清楚,他在骗她。


    倒也不气。


    她的泪已经流干了,没心情分给不重要的人。


    但范碧娴总出现在她面前,她穿着林琅赏的衣服,戴着林琅赏的簪子,用着林琅赐的下人,很是碍白鸾的眼。


    白鸾只觉得好笑。


    有一日午后,范碧娴又戴着林琅新赐的翡翠木兰簪来她跟前,她也顺势赏了几匹配得上那簪子的料子给她。没想到范碧娴却气急败坏,说:“难道你是皇后,难道你出身高贵,就能让天下人都爱你吗?”


    白鸾忍不住笑出声。


    范碧娴更气,像只蛙般气鼓鼓举起两根手指宣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得起我的!”


    说完她便领着侍女走了。


    竟一丁点都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林琅的算计里。


    忍冬气不过,想追上去教训范碧娴,白鸾看着她远走的背影,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心里想的却是,这深宫中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自戳双目般相信另一个人?


    太蠢了,她永远不要这样蠢。


    于是她逃了。


    回过神,眼前的樟木桌仍是那张桌。


    白鸾突然从心底生出几分好奇,她认真看向眼前这个尚未被深宫折磨的少女,她的眸子黑亮,她的头发柔顺,她的眼尾没有生出细纹。


    简言之,是个少年人。


    前世种种,不过大梦一场。


    白鸾提起桌上的壶,老练倒了两杯茶水,一杯一饮而尽,一杯放范碧娴眼前。


    “粗茶,比不上贵府的顾渚紫笋,但能止渴。”


    “范小姐可想说些什么?”


    范碧娴面露难色,低头犹豫。或许是出于紧张,她接连喝了好多杯茶水,白鸾也不急,她喝一杯,便帮她续一杯,一直喝到不能再喝,范碧娴这才吞吞吐吐的说了。


    “我……我记得你,在梦里。”


    “梦里的我很坏,也很胆怯,自以为你不喜欢我,难过又不敢显露,只好虚张声势,天天往你跟前转,哪怕有一点地方比得过你的地方,都能开心好久。知道你不会刺绣,就苦练绣工,故意在你眼皮子底下掉手帕,好同你炫耀,可你只是捡起手帕还给我,连上面绣着的凤凰都看不到。”


    “那是给你绣的,可你问都没问过我。”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委屈。


    白鸾呆愣。


    范碧娴居然记得这种事情,范碧娴竟然记得这种事情。


    这种小事,她早就忘到爪哇国了。


    范碧娴清一清嗓子,接着上文说。


    “在梦里,小桃是我唯一带进宫的人。”


    “我得意的时候小桃陪我,我失意的时候小桃陪我,我俩相依为命,我以为会到永远。可她死了,有人造反,攻进了宫,她替我挡了一刀,她死在我怀里。”


    白鸾闭上眼睛。


    果然,果然。


    她们那批兵死后,大昭再没了依仗,兵败如山倒,树倒猕猴散,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白鸾幼时学《过秦论》,夫子教她们句读,学到“一夫作难而七庙隳”时窗外正值夕阳,夫子长叹一口气,说王朝更替,不过尔尔,不如夕阳无限好。


    她当时也觉得有道理。


    可后来她却觉得,能不更替就先不更替吧,和史书中的磨难比较起来,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范碧娴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像是疑问,也像是反问。


    “这是梦还是真的?除了小桃,我就只梦到过你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只信你。”


    白鸾又盯着范碧娴看了会儿,直看得她面露难堪之色。


    “你若是不想答也没关系。”


    白鸾却摇起头。


    “不是真的,一场梦而已,范小姐回去,记得睡前点安眠香,便不会再多梦了。”


    “好,我信你。”


    范碧娴松了一口气,有点欢欣,又有点怅然。忽然,她想到什么,慌忙中握住白鸾放在桌面的一只手。


    “小桃,小桃她不会自尽,你相信我。”今天热得要发狂,范碧娴却打了一个寒颤,“我怀疑我表哥杀了小桃。”


    “我娘让我给表哥送过一次鸽子汤,那时候他看我,看小桃时便是阴涔涔,不怀好意的。后来他问娘要小桃,我娘推辞不了把小桃给了她,当时我还闹了一阵。”


    “我娘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着急昏了头,这才想叫我撒谎救表哥。娘她是为我好,他们都以为我不记得,可是我知道,我是从族中抱养,不是娘亲生的,但娘待我如亲生。”


    她眼神里有落寞。


    “是我害死了小桃。”


    白鸾真正意外,也真正认真起来,她攒起一对眉峰。


    范碧娴何时这般聪明,这般机敏,这般不被情意弄昏头了?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到现在还在幻想范太太是真正为她好,为她打算。


    白鸾的经验是,爱替男人开脱的女人,很难做到真正爱自己的女儿。


    白鸾就这样在心中给范碧娴划了线——范碧娴是一个很容易被恩情收买的女人。


    不过,白鸾并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


    “你不打算嫁给他了吗?”


    范碧娴讥讽一笑,眼睛里一闪而过一股狠劲儿。


    “若是表哥真杀了小桃,我定要他偿命。男人算什么,我爹有权,我娘有钱,我又素来有盛名,大把的男子等着我挑,大不了换一个好了。”


    白鸾……


    看来上辈子她也并不了解范碧娴。


    她又从头到脚看了遍范碧娴。


    聪明,有名望,重义气,虽说稚嫩了点,但她现在还小,倒也自然,将来若是磨砺一番,也说不定能成为举事路上的一番助力。


    顷刻间,白鸾便想明白她能做什么,她要拉范碧娴入伙。


    白鸾反握住范碧娴一双手。


    “关于你的侍女一案,白某定会彻查,范小姐可安心。只是……我们打一个赌如何?”


    范碧娴懵懂抬头。


    “什么赌?”


    “赌范小姐这次回去,范夫人第一句问的是吴生,不是你。”


    范碧娴一惊。


    “怎么可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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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赢了,我许范小姐一个愿望,只要是某力所能及从的,定当全力而为,反之,某知范小姐学业出挑,只需范小姐助理水书院一份力,如何?”


    范碧娴咬住唇。


    “一言为定。”


    白鸾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回答,胜券在握微微一笑,唤出不知在何处躲藏的暗卫两位,叫人将范碧娴送回吴府了。


    *


    吴府,天还未晚,便已照旧例点上一盏盏琉璃灯,灯影层叠交织,竟照得府中比日头正毒那会儿更亮些。


    范夫人在灯下来回踱步,她的影子忠诚跟随她,像跟随一个死去多年的幽灵。


    第一个回来的是范碧娴。


    她的女儿同她亲近,见她站在门下,第一时间跑过来紧紧搂住她。


    范夫人轻拍她的背,柔声宽慰她:“我们碧娴受委屈了。”


    她环视了一圈,不见吴满志。


    “你表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范碧娴一颗心如坠冰窟,但还是强撑着说了些之前说惯了的孩子话。


    “娘,我也是刚从监牢里回来的,你只问表哥,却不问我,难不成表哥才是你的孩子,如今见到他,便不喜欢我了。”


    范夫人却生气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叫不喜欢你?你见哪家如我一般疼爱女儿,若是不喜欢,何苦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如珍似宝般供着你。”


    “你表哥都被那些坏女人关进牢里了,你却成日孩子气。告诉娘,你从小机灵,你当时说你那晚没和满志在一起,是不是想出了更好的为他脱罪的法子?”


    原来母亲不生气她当众拆穿她,只是因为她以为她会用别的方法给表哥脱罪。


    范碧娴努力不让眼泪从自己眼眶里滑下来。


    “如果我说没有呢?”


    范夫人马上变了脸色。


    “没有!什么叫没有,你没有,那你表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他为一个丫鬟偿命?”


    范碧娴哭出声。


    “小桃不是一个丫鬟,小桃是我的姐妹,若是他真的杀了小桃,杀人偿命,他罪有应得!”


    范夫人怒极反笑。


    “什么叫杀人偿命?你表哥的品行你不清楚吗?就算那丫头死了不过是她福薄,经不住。现在,你马上去向她们说你不过在同娘闹别扭,那晚你的确和满志在一起。快去说!难道你真想害死你表哥不成?”


    原来娘她还是不死心。


    范碧娴难过得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的摇头。


    范夫人冷笑着戳女儿痛处。


    “是不是你看那些离经叛道的坏女人过得舒服,便想害死你表哥,好自己继承我们家的金银细软?我告诉你,你不够格。”


    “不是的,不是的。”


    范碧娴使劲摇头,泪流满面,用她平生最大的声量反驳:“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


    “我只是……只是……我也想要那样的世界。”


    她年少轻狂,她懵懂无知,但在本能里,她也想要做状元,而不是状元娘子。


    她也不甘心的。


    范夫人用尽毕生力气吼范碧娴。


    “滚!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范碧娴拿衣袖擦干眼泪,她想哭,却还是昂起头。


    “正好,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母亲!”


    范碧娴走了,没有回头。


    天大地大,她再也没回过那个家,一次也没有,她给自己改了名字,不要贤淑,只要事事争先。


    从此以后,天下再无范碧娴,只有范必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