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因为徐璐的问题发生争执，所幸还算心平气和。


    于姜没有大吵大闹，向远也没有逃避否认。


    这次短暂的冲突，像是一次迟来的坦诚，终于把两人心底的疙瘩摆到了明面上。


    于姜希望，她的这次介意，能真正让向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不仅仅是一次轻描淡写的安抚。


    她需要的是他切实的行动。


    两人在门口又静静抱了一会儿，才分开。


    向远目送着于姜走进电梯，心情很是复杂。


    隔了两天，晚上洗完澡，于姜靠在床头，习惯性地刷着朋友圈。


    她看到一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转发了一条推送，标题是“我市交通系统赴XX市交流学习圆满结束”，来源是交通局的公众号。


    这位同事的丈夫就在交通局工作。


    于姜心里微微一动，想到向远前几天的出差，不知道推送里会不会有他的身影。


    带着一点或许能看看他工作状态的心思，她随手点开了那条推送。


    文章前面是些常规的工作报道和会议照片，她快速滑动屏幕。忽然，一张抓拍的车内照片跳入了眼帘。


    照片的配文是：“途中，同事们交流热烈，氛围融洽。”


    可于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照片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正是向远和徐璐。


    他们不仅坐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两人的头几乎靠在一起，正同时低头看着一部手机屏幕。


    徐璐的侧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那个角度和距离，看上去亲密极了。


    于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到了头顶，又猛地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手机几乎要拿不稳。


    不会超越工作接触。


    这就是他所谓的正常工作交集。


    这就是他发誓的绝不会跟她有任何接近。


    她早该想到的。


    这么久以来，向远所谓的处理根本就是敷衍。


    他们根本就是藕断丝连，甚至可能，一直都有联系。


    那他前几天突然提出订婚算什么，是终于玩够了想安定下来，还是想用订婚来刺激一下徐璐？


    她于姜难道成了他们之间play的一环吗？


    这个想法让她恶心反胃。


    就在她浑身发冷，绝望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向远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这三个字此刻看起来无比讽刺。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第一次，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猛地窜上心头。


    她已经忍了两个月，她实在忍不了了。


    失望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从最开始的一点，到现在的彻彻底底。


    她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狠狠给他一耳光。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她没有回复，只是盯着屏幕，眼泪无声涌出。


    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欺骗，被玩弄，全心全意的信任换来的是这样的背后一刀。


    怎么……又回到了高三呢？


    那种被抛弃的痛楚，时隔多年，竟然以这样一种更残忍的方式重演。


    所以，她还是输了吗？


    不，


    她不要。


    她不要再像当年那样，只能默默地躲起来伤心，被动地接受结局。


    她不要被别人踢出局。


    她要自己离开。


    与其等待更不堪的结局，不如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擦掉，手指哆嗦着点开向远的对话框。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我们分手吧。】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手中滑落，整个人蜷缩起来，咬着唇，哆哆嗦嗦地轻声哭泣。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于姜就红肿着眼睛悄悄出了门。她一夜未眠，眼泪流干了，心也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想尽快逃离家，免得被父母看出端倪。


    她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到楼下，正准备去开车门，却猛地愣住了。


    她的车旁边，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向远。


    他蹲在那里，低着头，脚边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烟头。


    他明明是不抽烟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等了多久？


    听到脚步声，向远猛地抬起头。


    于姜的心狠狠一揪。


    他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狼狈不堪。


    他看到于姜，立刻站起身，可能是因为蹲得太久，身体晃了一下。


    他一步步走向她，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于姜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更怕动静太大引来早起的邻居或是楼上的父母。


    她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低声道：“你先松开，上车再说。”


    向远死死盯着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于姜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向远也立刻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驶出小区，于姜漫无目的地开着，最终在一条僻静无人的河边小路停了下来。


    车内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向远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可怕，他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紧紧锁着她，里面全是血丝，“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于姜看着窗外泛着晨光的河面，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给她腾地方，不好吗？你们去出差的大巴上不是挺亲密的吗？”


    “你疯了吗？”向远猛地拔高声音，情绪瞬间失控，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我爱的是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从始至终只有你，你到底为什么不相信我？就因为那张破照片？那是角度问题！她耳机连不上我只是帮她看了一眼，你到底要我怎么证明？”


    于姜的眼泪决堤般落下，积压了一夜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我不信！你让我怎么信？当年你也是突然就跟她在一起了，现在她又回来了，你们一起出差，坐在一起，头靠着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向远被她的话噎住了，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充满了悔恨，“好，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他声音颤抖，“高三那时候，我之所以突然答应她，是因为我听说你跟邹阳在一起了，邹阳亲口跟我说，你答应高考后就和他在一起，我当时快疯了，我嫉妒得发狂，又懦弱得不敢问你，正好徐璐追我，我就鬼迷心窍地想气你，就答应了，我就是个混蛋，我现在才知道那是邹阳骗我的，我们不能再因为误会错过了……”


    于姜彻底愣住了。


    邹阳，答应高考后在一起……


    她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原来，当年竟然是这样一个荒谬的误会。


    她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心里百感交集。


    她苦笑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可是，就算一开始是误会，你们后来也实实在在在一起了差不多三年啊，我怎么知道你们朝夕相处三年，你有没有后来真的爱上过她？”


    向远急切地摇头，眼神无比认真：“没有，绝对没有！那后来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既然选择了开始，就觉得应该好好对待，不能轻易说分手，但我很清楚，那不是爱，我对你的感觉，和对她完全不同。”


    责任感？


    于姜心里泛起一阵悲凉。


    好一个责任感。


    她扯了扯嘴角，只剩下一个苍白的：“哦。”


    向远看着她的反应，心慌意乱，痛苦地追问：“我都解释清楚了，过去是误会，现在我心里只有你，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我？”


    于姜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一夜未眠，再加上情绪的巨大起伏，让她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闭上眼，轻声说：


    “我很累，向远。”


    于姜靠在冰凉的方向盘上，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太累了。


    她从没想过，原来全心全意、奔着结婚去谈一场恋爱，竟然会让人如此心力交瘁。


    她回想着徐璐出现后的这几个月。


    最开始，她委屈、不安，但她做了什么？


    她没有哭闹，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她甚至努力地维持着平静和体面，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信任向远，给他空间和时间去处理。


    她以为自己的懂事和信任会换来他的珍视和果断的行动。


    她忍耐着每一次听到徐璐这个名字时的心悸。


    她忍耐着向远偶尔的心不在焉。


    她忍耐着那次令人窒息的视频通话偶遇。


    她甚至忍耐了他那句轻飘飘的“我会处理好”却迟迟看不到结果的承诺。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她给了他最大的理解和空间。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结果就是她等来了一张两人亲密的工作照。


    结果就是她所有的信任和忍耐，都成了一个笑话。


    安全感在这漫长的拉锯战中，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她像站在一片薄冰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冰面会彻底碎裂，让她坠入冰冷的深渊。


    而就在这种悬而未决、让她日夜难安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提出订婚。


    他怎么想的？


    他怎么会觉得在一切都没有彻底解决、在她如此缺乏安全感的时候，用一纸婚约就能安抚住她，就能掩盖掉所有的问题？


    这只会让她觉得更可笑，更可悲。


    就像是她的感受，她的不安，都不重要，只要按照他的步骤走下去就好了。


    她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之间真正存在的问题，不是徐璐，而是这种无法同步的情感需求。


    他或许爱她，但他的爱，似乎并不能给予她最需要的那种被坚定不移选择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