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宫中


    “砰——”


    一只上好的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贱人!都是贱人!”前不久还是淑妃,如今是戚妃的戚寻鸢发疯似的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扫落,铜镜被她一把掀翻,发出巨大的声响,“本宫要杀了那个小贱种!杀了她全家!”


    宫女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大宫女春桃壮着胆子劝道:“娘娘息怒,当心身子……”


    “滚!”戚寻鸢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春桃跌坐在地,“连你也敢来看本宫笑话?!”


    她此刻精心梳妆的发髻散乱不堪,金钗歪斜地挂着:“本宫入宫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她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皮肉里,鲜血顺着指缝爬进去:“那个小贱人……本宫定要她生不如死!”


    殿内一片狼藉。


    价值连城的云锦帐幔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西域进贡的琉璃灯盏碎了一地。


    戚寻鸢发疯似的在殿内来回踱步,裙摆扫过满地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金兰月……金兰月!”她每念一次这个名字,脸上的肌肉就扭曲一分,“本宫要让你付出代价!”


    她不敢恨皇帝,也不敢恨刚刚还险些参倒戚家的北定侯。


    于是,她只能恨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她冲到梳妆台前,抓起一把金剪,对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狠狠砸去:“要是本宫能得陛下宠爱,何至于此!”


    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直到戚寻鸢发泄够了,瘫坐在地上,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递上帕子:“娘娘,您的手流血了……”


    戚寻鸢看着手上被碎片割出的伤口,疯疯癫癫地将血抹在帕子上:“好啊,流得好……去,把这帕子送给陛下,就说本宫悔恨交加,自残明志。”


    她快气疯了。


    入宫那么多年,或许她早就心理不正常了。


    一开始她渴望着皇帝的宠爱,但很快,她就发现皇帝根本不爱她。


    或者说,他不爱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很不甘心,但她有了儿子,这种不甘心就短暂的消失了。


    她想,皇帝不爱她,那他难道还能不爱他的儿子吗?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她确实看不出来皇帝有多爱小皇子这个唯一的儿子。


    曾经,在生下皇子之后,她自以为稳操胜券,能够登顶后位。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丝毫没有要扶正她的意思。


    甚至那个只生下了一个不值钱的女儿的贤妃,都能和她平起平坐。


    她好不甘心啊。


    这种不甘心越演越烈。


    她想去吸引皇帝的注意力,想要权利,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荣宠。


    但是皇帝不搭理她。


    于是她就逼自己的儿子去吸引皇帝的注意力,但是皇帝也没有给小皇子过多的关注。


    不甘心的地方越来越多,这种不甘心慢慢的演变成了扭曲的恨意。


    每一次她在外面吃瘪,她对小皇子的掌控欲就更深一点。


    渐渐的,她将这些错怪在了小皇子身上,怪他不够聪明,不够争气。


    要不然为什么会得不到他父皇的爱?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但那又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她也爱他。


    可她又不能容许他离开自己,忤逆自己……


    这种复杂的情感,一点点把她逼疯。


    -


    御书房


    魏修明放下朱笔,抬眼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小皇子。


    五岁的孩子挺直腰背站着,却掩不住微微发抖的手指。


    “嘉佑。”魏修明招手示意他上前,“过来。”


    小皇子小心翼翼地走近,在距离御案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魏修明沉吟片刻,“朕处罚你母妃,你可怨恨朕?”


    小皇子猛地抬头,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低下头:“儿臣不敢……母妃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魏修明目光微动,起身走到小皇子面前蹲下,与他平视:“朕问的是,你可怨恨?不是敢不敢怨恨。”


    小皇子咬着嘴唇,半晌才轻声道:“儿臣不怨……母妃她……她不该那样对小月亮,也不该……”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他害怕戚寻鸢,可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孩子对母亲刻在骨子里的孺慕与爱,是很难抑制的。


    魏修明只是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既如此,随父皇去看看你母妃吧。”


    -


    戚妃宫中


    殿内一片狼藉尚未收拾完毕。


    戚寻鸢正对着铜镜重新梳妆,手中的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散乱的长发。


    “娘娘,您别太伤心了……”大宫女春桃小心翼翼地劝道。


    戚寻鸢冷笑一声,将玉梳重重拍在妆台上:“伤心?本宫为何要伤心?”


    她盯着铜镜中略显憔悴的面容,眼中狠厉:“本宫还有皇子,只要他还是皇子,本宫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她突然转身抓住春桃的手腕:“你说是不是?只要嘉佑还认本宫这个母妃,陛下就不得不给本宫留几分颜面……”


    “他是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他这辈子都注定要被我抓在手心里。他不能忤逆我,绝对不能!”


    “虽然没用了些,但是没关系,我慢慢调教,他总会变得温顺乖巧,讨人喜欢的……”


    “娘娘!”春桃惊恐地看着她。


    戚寻鸢却浑然不觉,继续自言自语:“等风头过去,本宫自有办法……那北定侯府的小贱人,本宫定要她……”


    “放肆!”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戚寻鸢猛地回头,只见魏修明抱着小皇子站在殿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皇子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陛、陛下……”戚寻鸢慌忙起身,却不慎带翻了妆凳,“臣妾不知陛下驾到……”


    “朕今日带嘉佑来,本是想看看你是否真心悔过。”魏修明冷笑一声,“没想到竟听到这番''肺腑之言''!”


    小皇子紧紧搂着父皇的脖子,小脸煞白。


    戚寻鸢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都被听了去,顿时面如土色:“陛下明鉴!臣妾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魏修明怒极反笑,“朕看你清醒得很!竟敢将朕的皇子当作你争权夺利的筹码!”


    戚寻鸢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妾知错了!嘉佑,快替母妃求求情啊!”


    小皇子将脸埋在父皇肩头,身子微微发抖。


    魏修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转向戚寻鸢时眼神已冷若冰霜:“从今日起,嘉佑搬去重华宫独居,没有朕的允许,你从今往后再不许见他!”


    “陛下!”戚寻鸢猛然抬头,神色惊慌扭曲,“这不行!绝对不行!!”


    “没得商量。”魏修明丝毫不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戚寻鸢膝行上前想要拉住魏修明的衣摆:“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嘉佑是臣妾的命啊!”


    魏修明侧身避开,冷声道:“朕已下旨彻查戚家,你若还想保全母族,就给朕安分些!”


    说完,他抱着小皇子转身离去,再不看瘫软在地的戚寻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