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莞演的【裁缝】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巴结，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请转个身，先生。”


    陈瑞霖听话地转身，直到两人的视线不再相交，向莞才松了口气。


    她装模做样地给他量了尺寸，又把台词原样照搬，看着重新垂下的幕布有些发呆。


    后面的舞台剧再没有她的台词，因而她全程一直在走神，就连沈飞扬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怎么了？”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什么事？”


    “我们以前排练舞台剧的时候。”


    闻言，沈飞扬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排舞台剧吗？”


    向莞没再回她，低头不语。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舞台剧，却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


    文艺汇演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了。


    因为考完试就放寒假，大家都显得极其的兴奋。


    北颐附高是贵族学校，除了少数像陈瑞霖、牧一冉这种全优计划进来的特优生，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复习。


    要考的第一门是化学，考前的半小时里，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装模做样地复习。


    直到铃声响起，所有人都起身，带着随身的文具前往考场教室。


    虽然对于这些贵族子弟来说，考试只是一个形式，但毕竟是高二的期末考试，学校还是把考场号打乱了顺序，防止学生们作弊。


    考场是按照上一次的考试排名排序的，向莞是年级第一，自然坐在一号考场的第一个。


    陈瑞霖虽然是转校生，成绩却仅次于向莞，因此在第二个，也就是向莞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却如同几个月前的物理竞赛时那般，没有任何交流。


    向莞坐在窗边的第一排，看着窗户上若隐若现陈延的倒影，刻意挪开了视线。


    直到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过来，向莞伸手把试卷往后传，却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指尖。


    两个人都是下意识地闪躲，试卷散落在身后陈瑞霖的桌面上，前座的向莞沉思片刻，还是没有回头。


    她装作无事发生，从笔袋里拿出水性笔答题，心里却有些挂念刚才的事情。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答题速度，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完成了答题。


    试卷平坦地放置在她的桌上，她坐在窗边，任由着微风拂过她的发，心思早已不在考场之中。


    距离交卷还有半个小时，监考老师见她发呆，却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在经过她的身边时，扫了眼她填得满满当当的试卷。


    直到交卷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监考老师把试卷全部收走，学生们才怪叫着朝着教室外冲去。


    “该死，终于考完了！！”


    “后面的大题简直逆天，没有一道是人做的。”


    “考试把我的阳气都吸走了，谁来救救我的狗命！”


    向莞不是很喜欢人挤人的场合，因此便打算等人少了再走，她把签字笔收进笔袋，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向莞——”


    对方停顿了一下，像是还有些犹豫，直到她回头看向他，他的唇动了下却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


    早在对方开口时，向莞便认出了是陈瑞霖的声音。


    她的后背有些僵硬，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了？”


    陈瑞霖眼里的受伤被藏得很好，却还是被熟知他的向莞察觉，她心里顿了一下，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闪躲。


    怕是在他的眼里，她的闪躲是出于她对他的厌恶。


    果然下一秒。


    “你是不是讨厌我？”


    向莞想要说不是，但话说出口还是显得有些疏离：“你想多了。”


    她想要补救，却觉得无济于事。


    总归这一世的他们，靠近不了多少，既然如此，眼下陈延的误会或许不能算是坏事。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脸，看向窗户上他的背影，眼神还有些留恋，却还是冷静下来挪开了视线：“我先走了。”


    身后，陈瑞霖看着向莞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教室里来了人，他才想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离开前，他还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了眼，他想看她刚才在看什么，却只看到被风吹动的窗帘……


    *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整个连廊上人头攒动，所有人都急冲冲地往下冲。


    向莞坐在私家车的后座，看着从校门口鱼贯而出的学生，眼神有些恍惚。


    身旁的王以冬见她又在发呆的样子，也凑了过来：“大小姐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大小姐今年寒假想去哪里？”


    “我想去荆南潜水，北颐的冬天太冷了。”


    “好，我去安排。”


    “嗯。”


    向莞点点头，把视线从窗外移开：“夏月申最近在干什么？好久没看到她了。”


    “她去西京参加研讨会了，应该明天就回北颐了。”


    寒冬，向莞和王以冬、夏月申三人却在温暖的荆南度假。


    和北颐的雪天不同，荆南的海岛温暖如春，白天的温度甚至直追盛夏。


    向莞深谙水性，潜水自然是不在话下，王以冬和夏月申虽然喜欢看海，却不怎么喜欢下水，因此只有她一个人背着氧气罐下了水。


    海面之下，她看着浅海下的珊瑚和鱼群，眼神里满是放松。


    她伸出手朝着鱼群靠近，它们倒是也不躲，有些胆大的甚至还朝着她的指尖蹭了一下。


    向莞勾唇，看着直透海面的阳光，神情惬意又松弛。


    直到她感觉到氧气瓶里吸入的氧气阻力逐渐变大……


    意识到氧气快没了时，她一开始还是很冷静的。


    她先是向上用力地蹬了一下，却在离海面还有一半的距离时，因为力竭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向莞没有放弃求生，意识却渐渐有些衰沉，就连双腿也有些僵硬。


    她再次坠到了海底，嘴唇苍白又病态。


    像是感觉不到窒息，困意接踵而来，她的眼睛也逐渐合上。


    混沌的意识中，向莞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陌生却有些眼熟的女人。


    向莞看着她，也认出了她是谁。


    是那天在医院里，给儿童患者讲童话故事的童话作家，那个公主和骑士的童话也是她写的。


    但和那天在医院里看到，妆容精致的她不同，现在的她黑眼圈重得吓人。


    那个童话作家看到她，眼眶却突然变得有些湿润，看着那个女人泛红的眼尾，向莞一开始还有些奇怪，似乎是不明白她在难过什么。


    但直觉又告诉向莞，这个女人认识自己。


    像是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纠葛，向莞猜到了她的身份。


    而那个女人接下来的开口刚好也佐证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我没想到你会死的，向舒涵。”


    女人的声线听起来勉强还能算作平静，但细听之下却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向莞也是在想到那个童话时，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女人就是那个命运推手——


    那个一直想要杀了她的作者。


    让她诞生在这个世上，却一心只想除去她的作者。


    就因为想要给她的男主周承泽清出一条路来，所以白月光女配的她就必须死。


    那个女人还在朝着她喃喃：“你也曾是我彻夜未眠，费劲了心思想出来的女主……”


    “我每次想要杀了你，却都下不去手……却没想到你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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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自杀了……”


    “向舒涵……”


    ‘向舒涵’这三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听起来是那么的柔情，谁能想到这么温柔喊着她的人，就是几次三番想要杀了她的作者。


    那个女人喊着她的小字，只有最亲昵的朋友和恋人还有家人，才能喊得小字。


    向莞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原已经倦到了极点，却被她喊她的小字激怒，朝着她冷声质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因为我太害怕了。”女人看着向莞，眼里同样噙了泪，“你有了自我意识，所以我太恐惧了。”


    “在发现你在新邶镇没有按照剧情走，而是另辟蹊径把陈延带回北颐时，我就意识到，我笔下的女主竟然产生了自我意识……所以我思考再三，决定杀了你。”


    女人咬着唇，眼神破碎：“可是在看到你自己走进大海自杀时，我却彻底慌了。”


    女人边说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看到向莞死讯的场景。


    前一天的晚上她又是到天亮才睡着，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快傍晚了，她打开电脑想要写稿，却看到屏幕上又凭空多出的几行字。


    她猜到在她睡着时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会是向莞的死讯。


    还是她自己走入海中。


    她一个现实世界的小作者，在发现向莞产生了自我意识后，的确是想要杀了向莞的，但对方是她日夜改稿润出来的女主，是她做梦都会梦到的女主。


    她还是狠不下心来。


    每次想好了方案，可临到头却还是会心软。


    她本以为向莞活着是她的心腹大患，但在向莞自杀后，她却一蹶不振，再也没办法好好生活。


    她觉得向莞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而她的行为是在杀人，是她，害死了活生生的人。


    自此她再也没办法入眠，每天晚上都是靠着安眠药才勉强入睡。


    她好几个月没有再写稿，直到编辑三番五次地催稿，房东接二连三地催房租，她迫于现实的压力打开电脑，却看到向莞又重生了。


    剧情再一次不受她的控制发展，然而她这次却没有恐惧，而是由衷得觉得庆幸。


    庆幸向舒涵还活着，庆幸自己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看着对面因为窒息，额角青筋暴起的向莞，连忙在键盘上打了几行字，接着对面的向莞脸色便立刻好了很多。


    向莞也意识到了这次她是在救她，她看着她，声音因为刚才的窒息显得有些沙哑：“既然你说我是你耗费心力写出的女主，为什么又变成了女配？”


    “就为了让男主周承泽成长，我就得下线，凭什么？”


    女人闻言显得有些窘迫：“因为我太穷了，小说得迎合市场才能挣到钱，那个时候男频文比较热。”


    向莞闻言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再质问她。


    事情已经发生，既然她无力改变，就不要再纠结。


    祖父曾教导她，纠结是弱者才会做的事，强者只需要接受它，然后往前走。


    向莞看着那个黑眼圈厚重得看起来快死掉的女人：“我不会原谅你。”


    她不是圣母，这个女人曾五次试图置她于死地，她当然不可能原谅她。


    那个女人闻言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你活着，我就很感谢上苍了。”


    “向舒涵，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结局了，以后你的结局由你自己来谱写。”


    说完她便离开了。


    向莞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海底，等再次睁眼时，她还在海底。


    只不过这一次，氧气瓶里的氧气是满的。


    她有些狼狈地游上岸，然而等她脚踩在沙滩上，摘下潜水镜的第一件事，不是感叹劫后余生，而是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