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虎有多年的战场厮杀经验，他并未听信张牙子一面之词，而是在城门口又观望一番。


    不远处的农户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有的屋子刚刚点亮烛火，一个庄家汉子骂骂咧咧走出屋子将院中晾晒的衣物收回去，屋里传来一阵夫妻吵嚷声。


    几户人家尚余炊烟袅袅，想来刚熄灭灶火。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像黑暗中潜伏的毒蛇。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不少人家都吹灭了灯火，他方缓缓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黑影无声无息分成两队，潜入城中。


    高虎带了一队人直奔县衙而来。


    据打探到的消息，县令前几日有一位远房亲戚来寻亲，恰好是青年男子，听说卧病在床几日，外人很少见过模样。


    与燕王的信息高度吻合，对属下话说得好听，可这份头功，他只想留给自己。


    县衙仅门口留了两盏灯笼，张牙子说过，大门里有个门房，守门的衙役就是入了里面喝酒来着。


    他扬手，几名属下相互合作，轻巧地从高墙翻入，片刻后，大门从里面吱呀打开，门后身着黑衣的人影低着头示意他优先。


    他冷笑一声，心中夸赞这群属下不抢功劳，真懂事，待日后他封侯拜相，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县衙前院是个宽约二十丈的练武场，他昂着头率先踏入大门，身后的队伍争先恐后挤进来，还未等他看清里面情形，忽听城中传来惨叫声。


    电光火石间，他转身疾呼：“退！”


    可身后大门哄的关上，门口的墨染一剑砍断身旁的绳索。


    破风声响起，身旁的队伍陆续发出惨叫声，有人惊慌喊道：“有陷阱！”


    高虎听风辩位，挥舞着手中长刀将黑暗中的箭矢一一挡住。


    可他队伍中的人并不是都如他这般身经百战，没几息惨叫声就不绝于耳。


    “列阵！伤者站里面！他们没那么多箭。”高虎当机立断，迅速变换位置。


    果然如他所料，阵型刚站稳，箭矢就消失了。


    “将军，怎么回事？”身边的副将急切道。


    “呸，老子被耍了。绝对不止燕王一个人。”高虎啐了一口，朗声道：“何人使这般阴谋诡计，不出来见见吗？”


    周暄隐在黑暗中，冷冽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高将军不在青野军中效力，怎么会跑来西北崇山峻岭之间。”


    高虎心中一凛，他没想到一个照面，对方就知晓他的来历。


    他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来执行这次行动，岂能让对方这么轻易就吓退。


    他沉声喝问：“想不到阁下竟认识高某，既是旧时，高某也直话直说，若是阁下今日肯让道，来日高某必能助阁下封侯拜相，位列国公。”


    这样的处境，他还妄想以利相诱，周暄觉得实在可笑，他没有回答对方的无趣之言，而是吹亮火折子。


    高虎只见黑暗中闪过一道火光，尚未看清对方人影，砰的一声，身旁炸响。


    “是火油！”


    火油投掷在人身上，惊慌之下，整支队伍挤攮不退，不少人身上都触到了火苗。


    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在黑夜中响起。


    高虎厉声：“脱衣服！”


    可慌乱之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高虎也是个狠角色，他几步上前，刀光扬起，一刀将满身失火的人砍倒在地。


    “都给我听好了，谁再违抗指令，老子先送他去见阎王。”


    属下们打了个寒颤，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再次集结到一起。


    周暄眉峰蹙起，想不到对方是个狠角色，不过，他还有其他陷阱。


    而先前的城中，一户人家门口拴着的狗发出犬吠声。


    另一支队伍本想从狭窄的巷道抄近路去往对面，刚刚全部人行至巷道里，一声脆响。


    两侧矮墙上落下许多布囊，领头的小队长下意识扬刀斩落，却激起一阵灰尘。


    “啊！什么东西！”


    “好辣，我的眼睛好辣！水！”


    “啊——谁砍我！”


    混有辣椒粉和石灰粉的布囊起到大作用，霎时让对方闹得人仰马翻。


    这主意是季希音出的。城中一时之间哪来那么多兵器对抗强敌，她不由想起儿时游历江湖时听到江湖中有下三滥招数，没想到这么有效。


    这支队伍好不容易忍过剧痛，小队长胡乱抹过眼睛，强忍着泪意，高声：“有陷阱，慢慢后退！”


    他们缓步退出巷道，小队长恶狠狠道：“换路，我就不信哪都有陷阱。”


    身后有人迟疑道：“可张牙子不是打探过，城中没军中人马吗？怎么会有陷阱。”


    “不知谁家的辣椒粉洒了而已，慌什么，走这边！”小队长才不愿即将到手的功劳没了，他带队往另一边去。


    无人在意，静谧的夜里响起几声鸟雀声。


    埋伏在另一边的陈江带着七八个村民，手中紧握武器。


    他身旁的村民何大有些紧张，小心翼翼问道：“官爷，我们的陷阱真的有用吗？”


    陈江浑身一紧，来不及回他，低喝一声：“来了，按计划行事。”


    小队伍绕到另一边稍微宽敞的街道上，刚要松口气，前方突然冒出一道人影，朝他们招手。


    “你们要的人在这里，快来。”话音刚落，就钻进另一侧的巷子不进。


    小队长刚觉不妙，还未来得及阻止，身后的队伍听到目标在前方，想着升官发财，争前恐后朝前奔去。


    黑暗中再次发出脆响，只不多这次是地面发出的。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好端端的平坦地面怎么会一踩就落。


    一阵惨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传到了县衙。


    县衙里，愤怒的惨叫和嘶吼被高虎强行镇压下来。


    重重陷阱，他阴冷的视线扫过周身，竟然已经折损了近一半人马，他内心的怒火被点燃。


    “小子们，他们做不出那么多陷阱，富贵荣华就在眼前，不认怂的就随我冲进去！”


    他高呼一声，率先往里面冲。


    周暄缓缓抽出佩剑，剑光在火光的反射下暴露了他的位置，不过他毫不在意，敏捷的身形提剑往对方冲去。


    林一带着县衙仅有的十余名衙役手持利器站在后方。


    衙役们哪见过这等阵仗，紧张之余握兵器的手都有些发抖，却见周暄一人杀入对方，皆震住了，惊诧道：“大人，我们不会帮忙吗？”


    林一摇头：“再等等。”


    这是周暄提前安排的，若是对方人数多于我方半数，就等他先行对敌。


    林一明白，周暄是料到衙役们根本没有行军作战经验，手中恐怕都没染过鲜血，所以他只能身先士卒，以已之身壮我方声势。


    周暄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单枪匹马，只身撞入了敌群。


    他的剑光精准的掠过敌方暴露的脖颈，带起一蓬血雾，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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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中的惊愕还未散去，人已软倒。


    左侧的敌人借着同伴倒下的间隙挥刀劈来，他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身形微侧，避过刀光。


    足尖用力，反手上撩，剑尖已顺势没入对方的咽喉。


    他的剑法没有多余的花哨，如冰锥般刺入另一侧的敌人。


    几息间，他的脚边已倒下一片尸身。


    他不仅是在杀人，更是在摧毁敌人的意志。


    周暄大半张脸依然如谪仙般冷峻白皙，一侧脸颊上，喷洒着细密的血点，他薄唇紧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未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玉面修罗！”高虎咬牙切齿，他终于认出对面这个恐怖的男人。


    贤王被关入天牢，贤王府也被围的密不透风，而身为贤王世子的他却出现在千里之外。


    他脑中急转，陡然间冒出一个念头，哈哈大笑：“我等奉命来此捉拿叛党，没想到叛党头目真的就是你！周暄！你妄想颠覆大齐，光复大周，幸好陛下早有预料，今日你休想得逞！”


    周暄眉头皱起，他不屑于和对方争论无意义的事，正欲提剑再杀，通往后衙的院门口出现一道纤细身影，娇斥声穿透烈烈火光。


    “哪来的狂徒，胡言乱语满嘴谎话，世子岂容你随意攀扯！是非黑白岂是你三两句话就决定的！”


    季希音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朗声道：“你身为青野军将领，不在西南驻守，跑到两千里之外，三更半夜带人直闯县衙，所欲何为难道我等还不清楚吗？居心叵测的叛党明明是你！”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高虎磨了磨后牙槽，恶狠狠道：“看你大爷今日不扒了你的衣裳让你哭着求爷。”


    话音刚落，周暄剑光闪过，一剑刺来。


    高虎不说这句话还好，完全激怒了周暄，刀剑相击的声音铿锵响起。


    季希音疾呼：“林一！”


    林一沉声：“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随我冲！”


    衙役们顾不得思考，齐声大喝一声，握着武器按照林一先前教过的阵法冲进去，阵法可攻可守，竟和敌军拼了个旗鼓相当，而守在大门处的墨染也掠阵厮杀。


    季希音本是躲在暗中，可他听得高虎的污蔑之言，暗中焦急，以周暄的性子断不会出口同他当面辩论。


    本就是以少敌多，若是衙役们真信了对方的鬼话，心中起疑，畏首畏尾，周暄先前做的努力就全然白费，她想通了这关节才不得不现身出来。


    既然站出来了，她也不打算就此退回去，视线牢牢追随着场中矫健的身影。


    后山处，齐晟刚陪蒋时薇将百姓安顿好，就见城中四处冒起火光。


    蒋时薇眼眶微微发红，贝齿将粉唇咬出深深的印子。


    齐晟看了眼四周围过来的百姓，握了握手中剑：“你留在此地，城中起火势必引起百姓慌乱，恐淮舟一人镇不住场子，我回去。”


    蒋时薇心中一慌，拉住他的袖口：“你不可去，你的安危最为重要……”


    少女眼中绪满担忧的泪水，齐晟蓦地心下一暖，大掌拂过她散乱的鬓发，安抚道：“此事全因我一人，我不得不去，你乖乖待在这里。这里更需要你。”


    “我……”时薇话音未落，齐晟快速揽过她的肩，将人强行搂进怀中抱了几息，趁人没反应过来前又纵身离去。


    蒋时薇怔愣在当场，身上似乎还有尚未散去的热意，她低声喃喃：“你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