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妄念

作品:《当我嫁给前世死对头后

    小沺村最近有桩喜事,薛家女儿的婚事将近,就定在了十日后,嫁的是尤家长子尤世杰。


    尤家在镇上不算什么好人家,靠祖宗庇荫,留下来的十几亩地过活,但尤家二姐嫁得好啊,几年前嫁进了镇上有名的钱地主家。


    成了衣食无忧的钱夫人。


    她是出了名的有孝心,平日里常帮衬着娘家,就连她弟弟尤世杰娶续弦这么个烂摊子事,都是她张罗的。


    薛家女儿要嫁人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过了几日,薛婶就送来喜帖,竹音实在说不出什么贺喜的话,素心那日的哭音犹在耳畔。


    薛婶拍拍竹音的手背,嘱咐她可一定要来。


    农妇脸上堆着质朴的笑,全然看不出她即将嫁人的女儿其实根本不情愿嫁。


    小沺村消息闭塞,再说镇上有关尤家的风评不仔细打听,实难窥见实情,只以为尤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女子而言,算是门好亲事。


    尤公子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说不定更疼人呢,去了就是尤家大夫人,执掌中馈。


    此等小话在天真单纯的姑娘间不胫而走,艳羡这桩婚配的人不在少数。


    这才是最为悲哀之处,无人觉得薛素心嫁得不好,无人理解她为何不想嫁。


    觉得女子嘛,总归是要嫁人的。


    能嫁去殷实之家,又有什么不好?


    天欲晚,日落西山,裴御景归家时瞧见桌上的喜帖,拾在手中略览。


    当看到喜宴的日期是七月初四,情绪外显地皱起眉头。


    今日高奕找他闲谈时顾左右而言他,还特意强调后日有事找他私下一叙,但切记,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高奕试探了他这么些天,终于放松警惕。后日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来这偏远山村的确不是一时兴起。今年新岁前后,他因官场算计离开汴京,表面上是与栖梧公主有关,实则是受天顺帝暗中打压,不得已回南浔韬光养晦。


    在旁人眼中,都觉得是栖梧公主的权势过盛,两人对峙已久,栖梧公主此次是彻底占了上峰,不再受镇南侯掣肘。


    裴御景想过事有蹊跷,但眼下不知是何人射来的冷箭,天顺帝又是意味不明的态度,便只能静观其变。


    回南浔行事反倒方便,为获寻一份重要名册的下落,他悄然离开封地,瞒着汴京那边他的动向。


    身边只带了几名极其信任的暗卫,都是自小豢养,绝对忠诚于镇南侯府。


    裴御景依据消息来到了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松塘镇。


    若贸然出现外乡人,怕是会引起警惕,他想着该用怎样的理由留下,一位姑娘意外撞进他的视线。


    那姑娘生得像朵清水芙蓉,素雅文静,懵懂的一双眼匆匆掠过他的一刹那,裴御景亦有些讶异地注意到她。


    她像极了汴京的那位。


    可终究只是形似神不像,一眼看去便觉得周身气场太过胆怯。


    那姑娘与他擦肩而过,却不想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轻呼,一个乞儿慌不择路地挤过人群,将她的竹篮撞翻在地,裴御景伸手抚稳了险些狼狈摔倒的她。


    望着那双扶住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仿佛精雕玉琢的艺术品,微微曲起指节,一如手的主人般温润内敛。


    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冒犯了,她急忙别开视线,小声道谢着,与裴御景说话时好几次羞涩地低下头。


    裴御景请她吃了一盏茶,说虽是萍水相逢,但总觉得和她有缘。


    第二日,在镇上又遇见了那姑娘。


    方才知晓她的名字,原来她不住在镇上,是住到松塘镇治下的一个小山村,她来镇上是为了贩卖自己绣的香囊手帕。


    叫竹音的姑娘问:“公子面生,可是从别处来的?啊,我不是要故意探究公子**……”


    裴御景未做隐瞒:“是,我来自南浔地界,家中做些小生意,可传到我这一代逐渐衰落,便想着出来谋个生路。”


    竹音不出所料地与他说起松塘镇的一些人和事,方便他更了解这里。


    离别时竹音莫名问了一句:“行公子是独自一人前来的么?可有带自己的娘子?”


    裴御景:“我尚未成亲。”


    第三日,依旧见到了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的她。


    那是裴御景见她的第三面。


    她鼓足了勇气,告诉裴御景她的心意,她想与他成亲。


    等反应过来时,裴御景已经答应。


    这是一个留在此地的好理由。


    他这般想。


    这时的汴京,风云暗涌,栖梧公主不甘,想要逃离和亲命运,却被拦在了公主府内,连一墙都未能翻越,明日一早就要前往遥遥和亲路。


    裴御景要在这里成亲的事,着实是让那些暗卫吃了一惊。


    裴御景解释,这只是演戏而已。


    其中唯一的一名女暗卫暗自红了眼眶,她一看到那张脸,就知道主子为什么娶她。


    叫竹音的姑娘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主动向心悦之人求婚,哪怕只和他见过三次面。


    新婚夜她紧张地瑟瑟发抖,裴御景趁她不注意劈晕了她,叫蹲在梁上的渊明下来,与他商议正事。


    渊明从屋外咕噜一圈滚进来,忍俊不禁。


    渊明是暗卫首领,除此之外,裴御景还带了几名分别负责探查和暗中跟踪的暗卫。


    成亲之后,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小沺村生活。


    日子却过得并不平静,成亲后,竹音就不小心落水昏迷了好几日,那时见她高烧不退的状态以为她真的挺不过来,裴御景心中是愧疚的,好在竹音醒过来了,且没有大碍,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生龙活虎。


    直到渊明匆匆忙忙出现在裴御景面前,打破表面的宁静。


    渊明伏在地上,说着罪该万死,他刚刚得知了公主身死的消息,以主子对那位的心思,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裴御景脑子嗡的一下。


    和亲?


    身死?


    “属下前几日察觉负责接收消息的蝉衣似乎情绪不对,便留了个心眼,昨日见到她藏起来的暗报,还有,今天早上刚传来的消息,属下先一步拿来了,是栖梧公主未到漠北,就已身死的消息。”


    裴御景倏然捏碎了茶盏,起身道,“回京。”


    “不可啊主子!”渊明将头几乎低到了尘埃,“公主几日前启程的漠北,消息来回也需要时间,恐怕如今……已无法挽回。”


    渊明伏在裴御景脚边,他是最早跟在裴御景手底下做事的那一批暗卫,感受到的何止是压抑,还有滔天的怒火。


    “蝉衣,现在在何处?”


    裴御景起身时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方才的茶盏碎片被他踩在脚底下。


    不止有蝉衣,跟消息瞒报有所牵连的暗卫也都落得了死无全尸的结果。


    蝉女直到临死前都不觉得这是背叛,她的心思渊明看的明白,暗卫里头也有看破不说破的。只是她因为一己之私犯下此等大错,谁也救不了她。


    或许平时的镇南侯太过如沐春风,让他给人一种错觉,他是位好说话的主儿。


    但不是的,渊明跟他的时间最长,主子自小的经历就注定他是个压抑自我,感情缺失的人。


    可杀再多,也追悔莫及了。


    栖梧的死讯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渊明还能活着,都觉得是侥幸,毕竟他也有失职之过。


    裴御景料理完叛徒,仿佛陷入了莫大的空虚。


    他不知她要和亲,他也不知她死在了和亲路上。


    何其后知后觉。


    要是及时发现端倪,或许就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可惜,没有如果。


    他若早些知道,真失了理智去劫亲也算一种成全,成全了他这么多年的不得已,不用再违背自己的心意。


    那几天,连渊明都不能去知道裴御景去了哪里,重新回来时,那个丈夫失踪好几天,也不见慌乱的竹音没有多问,只是好似寻常地道:“回来了?”


    那张与栖梧相似的脸,裴御景轻轻抚上,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恍惚觉得这就是栖梧,又心里明白,终究是赝品。


    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栖梧公主。


    从竹音清澈明亮的眼底他照见了自己卑鄙的一面,凭空生出的那么一点慰藉,告诉着自己内心的阴暗。


    如果栖梧还活着,会不会怪她娶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子。


    不,栖梧不会怪她,只会皱着眉头说:“裴御景,你可真会恶心我。”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又凭什么敢生出妄念。


    可只要看到那张让人恍惚的脸,就好像不那么难熬了,他想骗过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并没有离去。


    原以为主子会一蹶不振,可没过多久,裴御景又恢复如初。


    松塘镇的一所学堂似乎就是藏着名单的地方,裴御景进去后就一直在寻找。


    可一直无果。


    直到刘平的出现搅乱了这摊死水。


    原本就怀疑和高奕有关,不出所望他露出了马脚,学堂藏书阁里的那些书都是障眼法。


    蓄意接近多日,在暗暗处理了高奕身边的那些爪牙后,最近高奕终于松口,邀他去家中一叙。


    等他拿到名单,他就要离开了。


    那么竹音……毕竟不是真正的栖梧,她也不愿意和自己走,可能终将离别。


    恰巧竹音从里屋走出,刻意避开了裴御景的视线,她道:“素心初四成亲,你那日有空吗?”


    裴御景沉默。


    竹音明了:“你有事去不了便算了,素心还要我去送嫁,那天估摸着会回来的晚,成亲,毕竟是很重要的。”


    这里有送嫁的习俗,一般是娘家姐妹。


    素心的两个姐姐一个嫁到外地,还有一个日子过得不好,让竹音送嫁也合情合理了。


    裴御景不放心她:“几时结束?到时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最近不是很忙嘛,我尽量天黑前回来。”


    裴御景只能颔首。


    他在想,自己是否耽误了竹音一辈子,明明不爱她,却与她成婚。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走,裴御景也愿意放手。


    或许心中有愧,裴御景主动说:“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不用。”


    竹头也不回进厨房,“前几日都是你在做,我来吧。”


    他们还是气氛尴尬,冷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