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分开了。


    他像完成了一个任务的机器，缓缓地，退了回去。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被孟晚晚捏着下巴的姿势。


    他依旧，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


    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而他手里的手机，也因为他身体的后退，从那无力的指间，滑落。


    啪嗒。


    一声轻微的，却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刺耳的声响。


    手机，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屏幕，还亮着。


    那行“现在，吻她”的指令，像一个最恶毒的嘲讽，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个声音，像一个开关。


    瞬间，打碎了这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也打碎了，孟晚晚脸上，那最后一道，名为“理智”的屏障。


    她猛地，松开了手。


    力道消失的瞬间，周弈的身体，像一滩烂泥，顺着椅子，重重地，滑落到了地上。


    他蜷缩在那里，像一个被玩坏了的，破败的木偶。


    彻底地，不动了。


    “我操！！！！”


    一声石破天惊的，混杂着狂喜和癫狂的咆哮，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片场，轰然引爆！


    是冯凯！


    他像一头挣脱了牢笼的，彻底疯狂的野兽，从监视器后面猛地弹射出来！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缺氧，涨成了诡异的酱紫色。


    他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地，盯着会客室里那诡异的一幕！


    “别停！！”


    “摄像机都他妈别给我停！！”


    “拍下来！把这一切都给我拍下来！！”


    他状若疯魔，对着对讲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他根本不在乎周弈是不是崩溃了。


    他也不在乎孟晚晚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甚至不在乎，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有多么的诡异，多么的脱离现实！


    他只知道！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神迹！


    比昨天那场审讯室的戏，更加癫狂，更加惊心动魄，更加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病态的艺术美感！


    一个流着泪的，绝望的，被神抛弃的杀人犯。


    一个高高在上的，试图用怜悯去撬开他灵魂的，冰冷的圣女。


    一个充满了屈辱和占有欲的，突如其来的吻！


    这他妈是什么？！


    这他妈就是艺术！


    是上帝亲手导演的，最完美的，充满了矛盾和张力的，终极的艺术！


    “哈哈哈哈哈哈！！”


    冯凯扔掉对讲机，张开双臂，发出了疯子一样的大笑。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要的就是这种无法预测的，充满了意外和疯狂的，真实的表演！


    几个工作人员被他这副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但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颤抖着手，将镜头，死死地对准那间压抑的会客室。


    而此刻，会客室里。


    孟晚晚，还站在原地。


    她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周弈。


    也没有理会外面冯凯那疯子一样的咆哮。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边，那部掉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可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却像被刻进了她的视网膜，每一个字，都在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缓缓地，弯下腰。


    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的迟缓。


    她伸出手，捡起了那部手机。


    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她的掌心，那温度，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用指尖，轻轻地，划亮了屏幕。


    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名字。


    南筱。


    孟晚晚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锋利的直线。


    她站直身体，抬起头。


    那一刻，她脸上的所有情绪，无论是震惊，是羞辱，还是愤怒，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她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明白了周弈这一系列反常举动的根源。


    明白了南筱那个女人，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


    也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游戏里，到底扮演了一个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角色。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怒火的寒意，从她的心底，一点一点地，升腾起来。


    她，孟晚晚，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她不是南筱的玩具。


    更不是她用来调教宠物的，一个道具。


    她转过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让她感到窒息的会客室。


    她的步伐，很稳。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她走到了那个还在狂笑的，手舞足蹈的冯凯面前。


    “冯导。”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那平静之下，却压抑着，足以将整个片场都冻结的，刺骨的寒意。


    冯凯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转过头，看着孟晚晚，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在……”


    “我说。”孟晚晚打断了他，声音，又冷了几分，“这部戏，今天，拍不完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


    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冯凯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冯凯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你知不知道你……”


    “我说，今天，到此为止。”


    孟晚晚的目光，越过冯凯，看向了他身后，那些还在运转的摄像机。


    “让所有机器，都停下。”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


    是命令。


    冯凯彻底被激怒了。


    “孟晚晚！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命令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咆哮道，“我是导演！这里，我说了算！”


    “是吗？”


    孟晚晚忽然，露出一个极淡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她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那部手机。


    然后，她当着冯凯的面，用一种慢得不可思议的动作，点开了那段，南筱发给周弈的，关于昨天审讯室的偷拍视频。


    视频里，传出了冯凯自己那癫狂的，充满了赞美的咆哮。


    “神……神迹……这他妈是神迹！！！”


    冯凯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部手机，脸上的狂怒，一点一点地，变成了震惊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认得出来，这个拍摄角度……


    是从监视器后面，他的身边拍的！


    “你……”他指着孟晚晚，声音，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