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里没有催促，没有逼迫，更没有看好戏的嘲弄，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不知怎么的，陆清扬心底那股被恐惧压下去的憋屈和不甘，突然就冒了头。


    凭什么他吓得鬼哭狼嚎，这人却云淡风轻？


    凭什么他丢人丢到姥姥家，这人还能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来。


    陆清扬咬紧了后槽牙。


    “跳。”


    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工作人员彻底傻眼了。


    这俩人……指定是有点什么毛病。


    一个敢说，一个还真敢应。


    行吧，金主的要求就是圣旨。


    几分钟后，当安全扣再一次“咔哒”上锁，两人重新站在高台边缘时，陆清扬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


    也可能是，已经怕麻了。


    “为什么要跳第二次？”他侧头问身边的人。


    峡谷的风很大，吹得他脸颊生疼。


    周弈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青黛色山峦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因为第一次，你在怕。”


    陆清扬一怔。


    “第二次，”周弈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惊人，“你就没那么怕了。”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精准地砸在了陆清扬的心尖上。


    他忽然就明白了。


    周弈这是在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帮他把刚才丢掉的胆子和面子，再捡回来。


    这个人……


    喉咙有些发紧，他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周弈没应声，只是朝他伸出手。


    “这次，别闭眼。”


    陆清扬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手，用力放了上去。


    “好。”


    这一次，周弈没有数安全绳的反弹次数。


    他用一种沉稳的，带着倒计时仪式感的语调，清晰地数着。


    “三。”


    “二。”


    “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再次跃入深渊。


    失重感袭来，但陆清扬死死睁着眼。


    狂风灌入眼眶，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可他的目光，穿过风，穿过泪，牢牢锁在周弈的脸上。


    周弈也在看他。


    在天与地急速翻转的视野里，唯有对方的眼睛，是唯一的定点。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坠落，反弹，摇晃。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身体悬停在半空中。


    陆清扬的心跳得飞快，震得胸腔发麻，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是一种滚烫的，陌生的，让他心慌意乱的情绪。


    ……


    回到别墅，天色已经擦黑。


    陆清扬一进门就彻底没了力气，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感觉连抬一下手指都是酷刑。


    其他嘉宾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轰炸。


    “清扬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们跳了两次？！”


    “我的天，周老师也太勇了，带着你跳两次！”


    “快说说，第二次是什么感觉？还怕吗？”


    陆清扬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只能摆摆手，表示自己还健在。


    他正放空着，一杯温水忽然递到了眼前。


    他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是周弈。


    周弈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居家服，神色清爽，仿佛下午那个在几百米高空陪他疯了一场的人不是他。


    “喝点水。”


    陆清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接过来就猛灌了好几口。


    温热的水流过干涸刺痛的喉咙，总算让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我的嗓子……”他一开口，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下午那几轮撕心裂肺的尖叫，后劲实在太大了。


    周弈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问了一句。


    “明天还想玩什么？”


    “咳！咳咳咳——”


    陆清扬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得惊天动地，眼泪都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周弈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


    这人是魔鬼吧？一定是！


    林音看热闹不嫌事大，悄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表情神秘兮兮。


    “清扬哥，你跟周老师……是不是有点情况啊？”


    陆清扬刚缓过气，闻言心头一跳，猛地睁开眼。


    “什么情况？”


    “就是……”林音挤眉弄眼，拖长了调子，“你们俩今天可是绑在一起跳了两次，这CP感都快溢出屏幕了！我刚才刷了下手机，超话都建好了！”


    “别瞎说。”陆清扬立刻打断她，耳朵根却不争气地开始发烫，“为了节目效果而已。”


    “是吗？”林音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指了指他的脸，“那你脸红什么？”


    陆清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一片。


    “……热的！屋里空调开太高了！”


    他梗着脖子解释，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


    林音笑得花枝乱颤，摆明了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留给他一个“磕到了”的眼神。


    陆清g扬懒得跟她掰扯，索性往沙发上一瘫，闭上眼继续装死。


    可脑子里，却根本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高台上，周弈朝他伸出的手，掌心干燥而温热。


    坠落时，周弈平静沉稳的声音，清晰地数着“三、二、一”。


    还有那双在天旋地转中，始终牢牢看着他的眼睛。


    陆清扬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抱枕里。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灰色头像，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打下一行字。


    【周老师，今天……谢谢你。】


    发送。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屏幕上方就弹出了回复。


    【不客气。】


    陆清扬盯着那三个字，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的。他没忍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又飞快地打了一行字。


    【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这次，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十几秒，才跳出来一个字。


    【好。】


    一个字，言简意赅，是周弈的风格。


    但陆清扬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上，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他把手机紧紧扣在胸口，闭上眼，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


    与此同时，监控室里。


    导演盯着屏幕上陆清扬抱着手机傻笑的画面，激动得一拍大腿。


    “爆了！这期绝对爆了！”


    副导演也搓着手，兴奋得脸都红了。